说罢,不待皇后应允,急急往龙榻那侧走去。
    皇后看一眼她急匆匆的身影,面色依旧阴沉,很快又垂了头,心事重重的模样。
    看见宋清欢过来了,几位太医忙给她见礼。
    宋清欢一眼扫去,见在场的三四名太医皆是太医院经验丰富的老太医了,就这样,父皇还迟迟未醒,看来……父皇这伤情,着实棘手得很。
    她看一眼榻上的父皇。
    聿帝双眸紧闭,面上因失血过多而呈现出一种惨淡的苍白,气若游丝,微弱得很,而且,唇色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青色。
    宋清欢飞快一瞥,不忍再看,很快垂了头,心中掠过浓浓苦涩。
    昨日父皇还好好的,不过一夜的功夫,怎么成如今这个模样了?
    视线落在他左肩处露出的些许绷带,眼中神色愈加凝重。
    果然被伤到了心脏。
    她敛了敛心中起伏的情绪,定定神思看向惴惴不安的太医,“诸位太医,父皇怎么样了?”
    太医面面相觑,皆十分为难,却无人答话。
    宋清欢不郁地皱了皱眉,这个时候了,还支支吾吾推推拖,耽搁了父皇的伤情,谁负责得起?
    见宋清欢渐露怒意,一年长的太医只得硬着头皮开了口,“皇上昨夜被刺客刺中之处离心脏只差两分,而且现下血虽已止住,但那刺客的剑上淬了毒,毒素顺着经络流入了五脏六腑。没有对症的解药,下官们不敢轻易开药方。”
    “你说什么?”宋清欢秀眉一挑,一颗心不住往下沉。
    刺客剑上竟还淬了毒?!看来,这是非置父皇于死地不成。
    她猛地扭头朝聿帝望去,目光落在他不正常的唇色上,心中猛地一“咯噔”。这分明就是中毒的迹象,方才不忍心细看,这才忽略了。
    “不知父皇中的是什么毒?”
    太医愈发难看起来,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
    宋清欢陷入沉思。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似又有人进来了。
    抬头一看,是面露焦急之色的宋清漪,正在宫女的引导下进了内殿,朝这边匆匆而来。
    见到宋清欢也在此,她微一愣,挤出一抹笑意,很快行到皇后身边,语声焦急,“母后,父皇怎么样了?”
    “皇上中了毒,太医正在商议。”皇后眼神有几分放空,一副疲累不堪的模样。
    听钟怀说她昨夜便在此陪着了,想来也是一宿未睡,难怪精神不好。
    宋清欢若有所思地瞥她一眼。
    没想到皇后对父皇倒是尽心尽力,只不知,她此举,究竟是发自内心的担忧,还是不过为了装出副贤淑的样子来给众人看?
    正揣度着皇后此举的用意,见宋清漪已抬步朝这边走来。
    她侧了侧身,算是朝她打了招呼。
    宋清漪颔首回礼,在龙榻旁慢慢蹲下来,看着躺在榻上了无生气的聿帝,眼泪簌簌就掉了下来,伸手握住聿帝的手,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父皇,您快点好起来,您还答应指导儿臣画技的。您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见她这幅惺惺作态的模样,宋清欢只觉讥诮。
    便不说父皇此刻中了毒身子虚弱,需要静养,光是她在这边哭哭啼啼的,就打扰了太医治病的思绪。
    一旁的几位太医对视一眼,也有几分尴尬,却碍于宋清漪的身份,不好开口提醒。
    宋清欢不想耽搁了救治父皇的最好时机,脸色一沉开了口,“二皇姐,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只是此时太医还在给父皇疗伤看病,你还是将位子让出来,不要耽误了父皇的治疗才是。”
    听了宋清欢这话,宋清漪的哭声哽在喉中,面色有一瞬间的扭曲。
    却很快垂了眼帘,掩下眸底浓重的不满,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
    太医朝两人谢过,又上前把起脉来。
    宋清欢见自己在此处没有什么用,又走回皇后那侧,看向她问道,“皇后娘娘,不知刺客抓到了吗?”
    皇后摇摇头,“琰儿正在带人全力搜捕。”
    宋清欢皱眉。
    皇宫就这么大,又及时戒严了,查到现在却还没查到,难道……刺客早已逃出了皇宫?可在如此密集的巡逻及搜查之下,除非有沈初寒那样绝顶的武功,否则该很难逃出才是。
    她没有再问,隐约觉得事态比自己想得还要严重。
    这时,皇后却幽幽抬了眸,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舞阳觉得,刺客会是什么人?”
    宋清欢没想到皇后居然会问她的意见,长睫微微一颤,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儿臣不知。”
    不光皇后的目的是什么,少说少错永远是真理。
    皇后斜眼睨她一眼,“舞阳但说无妨。”似乎当真不得了她的答案就不罢休一般。
    宋清欢不知皇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了想,斟酌道,“依儿臣的拙见,刺客或许……或许同杨复有关。”
    皇后漫不经心地“嗯”一声,忽又道,“听说那日皇上派琰儿去搜捕杨复时,舞阳也在场。”
    宋清欢眉眼一跳,终于明白过来。
    皇后这是对自己起了防范之心。
    那日将杨复的身份告知父皇后,出宣室殿宋琰便唤住了自己,言语间诸多试探。想必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心中不忿,便将此事告知了皇后。
    自己前些年一直韬光养晦,表现出来的,也都是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这段时间突然得了父皇的宠爱,又突然对政事有了自己独到的见地。以皇后疑神疑鬼的性子,定会觉得有些蹊跷。
    难怪皇后今日竟同意自己进宣室殿看父皇,原来是打的探自己底细的算盘。
    不过,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皇后若想知道,告诉她便是。
    遂点了点头,“那日舞阳正好去看父皇。”
    “那你可知,皇上是如何突然得知杨复身份的?”皇后又问。那日聿帝并未告诉宋琰杨复的身份是宋清欢猜测出来的,但宋琰同皇后说了此事之后,皇后却生了几分狐疑。
    以聿帝的性子,若对杨复的身份有怀疑,一定会早早就派人去调查。那日分明是突然提起,而且还是在见过宋清欢之后,不得不让她怀疑这其中有什么故事。
    宋清欢摇头,“那日儿臣去看父皇,正好说起天牢被劫之事,扯到了杨复身上。聊了一会,父皇却突然面色有异,然后就派人请了太子过去。至于父皇是如何得知杨复身份的,儿臣也不知晓。”
    她不傻,知道若承认杨复的身份是自己提醒聿帝的,皇后一定会更加警惕,说不定会盯自己盯得更紧,更有甚者,还可能将父皇遇刺一事怪到自己头上。
    那日讨论杨复身份之时,父皇早屏退了众人,所以知晓当日谈话之人,只有自己和父皇。她若是不承认,皇后便奈何不了她。
    果然,皇后闻言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却又找不到她话中的破绽来反驳,只“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这时,忽又有急匆匆的脚步传来。
    众人抬头望去,见是一神情肃穆的羽林军,匆匆朝内殿而来。
    那羽林军行到皇后跟前,给三人行了个礼。
    “出什么事了?”皇后沉声问道。
    “启禀皇后娘娘的话,刺客抓到了。”羽林军抱拳,朗声回道。
    “刺客抓到了?”众人皆是又惊又喜。
    “刺客如今在哪里?”皇后急急追问。
    “在天牢,太子在亲自审讯。”
    “前头带路,本宫亲自过去看看。”皇后急急起了身,幽暗的眸中总算有了些许神采。
    “母后,儿臣也想去。”宋清漪开口央求。
    皇后顿住脚步睨她一眼,目光扫过宋清欢面上,“天牢重地,不是你们这些姑娘家该去的地方。你们都先回宫等着,若有消息了,本宫会派人去通知你们的。”虽是回宋清漪的话,话里,却也包括了同宋清欢说的意思。
    宋清欢本就没指望她能允许自己同行,闻言没有多言,福身应了,同皇后和宋清漪一道出了宣室殿。
    出了大殿,三人便分道扬镳。
    宋清漪带画屏和绘扇往昭华宫去了,宋清欢也带了沉星和流月,一脸沉思地朝瑶华宫走去。
    “殿下,皇上的情况怎么样了?”流月看宋清欢一眼,一脸焦急地开口。宣室殿戒严,方才宋清欢进去时将她们留在了宫外,所以并不知晓里头的情况。
    宋清欢摇摇头,“父皇中了毒,情况有些棘手。”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神蓦地一亮,转头充满期待地看着流月,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道,“流月,你不是擅毒么?若是你替父皇去把脉,能看出父皇中了什么毒吗?”
    她心中着急,音量陡然拔高了几分,倒把流月唬了一跳。愣了愣方才歉意地摇摇头,“殿下,奴婢只会分辨毒药的气味,并不会把脉看病……”
    听流月这么说,宋清欢本来扬起来的心又重重落了下来,松开握住她肩膀的手,悻悻道,“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流月摇摇头,“对不起殿下,帮不到您和皇上。”
    宋清欢勉强朝她笑笑,“傻丫头,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不必道歉。”
    心中存了事,一路兴致都很低迷,没怎么说话,行走速度也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往日只要一炷香功夫的路程,生生被她走出了两炷香的时间。
    进了星月殿,她示意流月和沉星先退下,自己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秋高气爽,流云千里。
    目光落到雕花窗棱之上,想起昨夜之事,一颗心又沉了沉。
    她下午约莫,是不会去赴沈初寒的约了,到时派沉星去说声吧。
    可父皇的毒?
    想到这里,就觉得心中堵得难受。
    如果父皇就此昏迷不醒……她不敢去细想,心中无比沉重。
    不知呆坐了多久,听得珠帘声起,回头一瞧,是沉星走了进来,“殿下,五皇子来了。”
    五皇兄?
    宋清欢挑了挑眉,从软榻上下来,“快请他进来。”
    很快,宋暄跟在沉星身后进了星月殿。一袭浅蓝色流云纹长衫,气贵清华,面上却是眉头紧锁,似有急色。
    沉星将宋暄带了进来,微微一福,又退了下去。
    宋清欢请了宋暄入座,斟一杯茶递去,“五皇兄是为父皇遇刺一事而来?”她与宋暄之间不需过多的客套,因而直接开门见山了。
    宋暄点头,“今早我赶去宣室殿想看看父皇的情况,却被皇后娘娘派人给挡在了殿外。方才听说你进了殿内,便赶来想问问你父皇的情况。”
    宋清欢微讶,“皇后没让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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