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宝珠听到何姨娘这般装相,不由的勾了勾唇角。
    她关了冰雯两天,断了不到一天的水粮,冰雯就招认了。
    陆瑛纨私奔的事儿幕后主使自始至终都是何姨娘。从一开始的相遇一直到两人私奔,都是何姨娘一步步的指导。而冰雯听命于何姨娘并不是因为那玛瑙手串儿,而是她娘家的弟弟借贷,被放贷者殴打追杀,她迫于无奈才向何姨娘求助。
    何姨娘皱眉,朝着黄氏继续道:“姐姐也知道我的性情,我们之间莫要被一个贱婢给搅和了,我们才是一家人。”随后便装作气恼的要去柴房审问冰雯。
    程宝珠刚要拦,就见黄氏清咳了一声,示意别着急。
    何姨娘瞧见后,不动声色的出了门,这两天以来,她天天焦躁不安,就怕程宝珠会阻拦不让见冰雯,没成想黄氏这个蠢货竟然给她大开门路。
    门吱呀一声开了,满脸倦容的冰雯强睁开眼睛,看到是何姨娘,顿时畏惧的角落里缩。
    “你当真以为投靠黄氏,她就会保你?”何姨娘挑着冰雯的下巴,勾唇一笑,“你害陆瑛纨清白全无,黄氏恨不得扒了你的皮!”
    听到这句话,冰雯畏惧的嘴唇发抖,“姨娘……奴婢,奴婢是被少夫人逼迫的……您也知道少夫人的手段,奴婢若是不招,她当真会折磨死奴婢。”
    “她折磨你?”何姨娘甩开冰雯的下巴,威胁道:“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若不主动揽罪责,你的弟弟和你们卢氏满门都要给我陪葬!”
    冰雯脸色苍白,还未说话,就见门外一阵脚步声。
    “夫人,奴婢撒谎了,从始至终瑛纨小姐私奔的事儿就是奴婢安排的……”冰雯抬头看着黄氏,眼底无神的继续道:“这是奴婢的认罪书,请夫人责罚。”
    黄氏坚韧、百折不挠,但是在牵制后宅上却是弱了不少。
    她没想到晌午还认罪的冰雯,此刻竟然主动揽下所有的罪责……
    程宝珠立在海棠花旁,不由的叹了一口气,从何姨娘踏入柴房那步开始,她就猜到了冰雯可能会独揽罪责。只是她一个儿媳,又不能当着一个姨娘的面儿折损自家婆婆的颜面,便忍了下来。
    而何姨娘也利用这一点,将所有的一切推到了冰雯身上。
    冰雯沉默不语,一时间,整个柴房的气氛沉闷压抑到了极点。
    正在这时,锦儿笑不走过来,将一枚扳指交给程宝珠,“小姐,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用了百两银子。”
    程宝珠翻看着那枚扳指,上面是镶着赤金的貔貅,下面有小小的朱文篆字,写着“卢柏轩”。她晃了晃扳指,蹲在冰雯的跟前,“你的弟弟是卢柏轩?”
    冰雯一怔,“少夫人为何……”话还未说完,被何氏使了个眼色,冰雯便又垂下头掩饰了过去。
    刚进门的陆恭侠看到这一幕,不由的狠狠瞪了何姨娘一眼,嘲讽道:“姨娘脚步真是快,若是去了朝堂庙宇的,指不定比秦桧还要精明几分。”
    这话说的就像是大巴掌抡在脸上,何姨娘假意搪塞,装作听不懂,只是一双手在袖里却是微微的抖着。
    “妾身比不得男人,只是替夫人管管府里的账目倒是可以的。”何姨娘清了清嗓子,竭力保持冷静。
    听到这话,程宝珠却是垂首摆弄着自己的指甲,睨了何姨娘一眼,朝着黄氏道:“母亲,我先前在将军府跟着父亲学过算盘,虽说打的不怎么好,但是管府里这些账目倒是可以的。”
    何姨娘听这句话,顿时深受刺激,着急的走到程宝珠的跟前,“府里的账目甚是繁杂,你年纪尚小,管这些事儿,怕是要心烦了。”
    程宝珠未说话,黄氏倒是开口了,“宝珠虽说年纪小,但是这个家业迟早是要交给她的,早些历练历练也好。”
    黄氏虽说自幼精通书画,但是对于管账上却颇为头痛,所以府里的用度开销还有铺子的支出都是何姨娘管着。日子久了,倒是让何姨娘压了一头,那些丫鬟婆子们甚至更把何姨娘当主子。如今程宝珠要管,她自然是开心的。
    何姨娘见到黄氏忽而倒向程宝珠那边,再加上她娘家又刚刚挪用了一笔银钱,顿时有些烦乱发躁。只是这事儿她又无奈的很,只能紧紧攥着帕子,朝着程宝珠道:“账本还在老爷那里,等老爷回来了,妾身再拿过给少夫人。”
    程宝珠轻轻一笑,眼波流动,“那便辛苦姨娘了,姨娘操劳了这些年,也该好好歇歇。我这做儿媳的也自然不能生在福中不惜福,操劳些是应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我是码字勤快的小蜜蜂,嗡嗡嗡~
    ☆、006
    等从黄氏的臻园出来,已经是晌午,小风细细的吹着。
    程宝珠躺在房顶上,细白的手里抓着一只精致的酒壶,先前她嫌弃陆恭桦时,总是一个人爬到房顶饮酒。不过那时都是黑夜,一睁眼头顶便圆溜溜的月亮。
    那时记得闹的最厉害的一次,是欣盂十二年。那时陆恭桦的父亲陆凯,遗失了户部的行印,弄的言官上书了百余封折子、
    那时陆凯刚升为翰林院编修,因为遗失户部行印弄卷入了朝廷派系争斗的风波之中,命在旦夕,且朝廷的两派都想借着这个由头算计倒对方,陆凯无才德,只能任人宰割。
    只是,那时的陆恭桦还不像现在这般有权势,只能耐着性子一本正经地去请程宝珠帮忙。程宝珠的娘家是安远将军府,在北齐也是中流砥柱,有她们安远将军府出马,一切是有转机的。
    “哦?”程宝珠喝着燕窝随口道,“公公做事总是毛手毛脚,不惩罚是记不得的……”其实她是打算帮的,只是看着陆恭桦丰肌秀骨的俊俏模样,不由的想逗弄一下。
    程宝珠手里的汤匙不放,一双威仪俏丽的眉眼随意在陆恭桦身上逡巡,随后将燕窝的汤碗摔在地上,娇笑的拉着陆恭桦的手,红唇凑在他的耳侧,低低道:“夫君,你把地上所有的碎片全部捡起来,我便去找我爹。”
    听到她这句话,陆恭桦一双清润英气的眸子立刻眯了起来。
    他从入朝为官那刻起,从未求过谁,对于程宝珠他也总是护着,只是不想,在最艰难的时刻,她竟践踏着他的尊严来开玩笑。
    他对她素来纵容,她这般举动,他没有生气,只不过是有些寒心。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陆恭桦才真真正正的变的阴狠又居心叵测……
    如今再想起那件事,程宝珠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过分了,她上辈子似乎除了针对陆恭桦外,什么温暖都没有给过他,而他到最后那刻却心疼她心疼的吐了血。
    重生这辈子,程宝珠没有什么大的念想,她只想安安静静的照顾好陆恭桦,若是有人胆敢跟她夺陆恭桦,那便人当杀人,佛挡噬佛。
    刚要下来,就听到隔壁院子冯黛眉的那些丫头们私下里嚼舌根子,原本程宝珠是没在意的,只是听到冯黛眉给陆恭桦做衣裳后,程宝珠的脸色顿时黑到了底。
    她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径直去了冯黛眉的雪薇院。
    淡扫了正在缝制衣裳的冯黛眉一眼,程宝珠扬唇,“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你给恭桦缝制外衫?”
    听到这句话,冯黛眉先是一怔,随后又慌手慌脚的将那快要缝制成的衣裳往身后藏,“他是我的表哥,表妹给表哥缝制衣裳有何不可?”
    程宝珠勾唇一笑,径直绕到冯黛眉的身后,捻起那针功精致的长袍,淡淡道:“你若真的觉得合适,怎么会往身后藏?”
    程宝珠自幼生在将军府,程家一门都是洒血疆场的武将,她的性情自然也带了几分武将家的强势,“从我程宝珠入陆府门那刻,他陆恭桦就是我的男人,缝制衣裳还轮不到你这个表小姐。”
    这话说的极重,像是一口重箭狠狠插在冯黛眉的心口上。
    先前,程宝珠刚进门时,冯黛眉时觉得有机会的。虽说表哥极为宠爱程宝珠,可是程宝珠却是作的没个尽头,她觉得总有一天,她会成为陆恭桦的妻子。
    这事一想,她就用尽了心思的去讨好陆恭桦,每次去前院,看到的都是陆恭桦满眼宠爱的看着程宝珠。她看到这一幕,甚至想到会不会自己成了他的妻子,他也会这般待自己。所以从那刻起,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登堂入室,挤掉程宝珠自己上位。
    虽说这种想法有些龌龊,但是她就是想得到陆恭桦。
    程宝珠红唇微微一勾,浅浅的梨涡盈在唇边,她抬手将冯黛眉揽在怀里,低低道:“母亲今个儿说,她看中了殿中侍御史的四子,打算把你许配给他。”
    冯黛眉听到这句,顿时有些受挫。
    看到冯黛眉受挫的表情,程宝珠忽然想起了上辈子眼所见耳所闻的冯黛眉。
    上辈子的冯黛眉一直想嫁给陆恭桦,甚至私下给陆恭桦写情信,什么郎怜妹家弱无依,甘作洒扫妾……
    只是每次冯黛眉欲走近陆恭桦,陆恭桦总是防贼一般的绕过去,到了最后还专门找黄氏说他表妹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该婚配云云。黄氏虽说对陆恭桦这种榆木疙瘩、不通情爱的性子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又见不得自家儿子为这等事儿烦忧,便将冯黛眉许配给了礼部侍郎房氏。
    结果冯黛眉嫁给房氏之后,各种闹性子,最终闹的被休弃的下场,之后,便对陆恭桦贼心不死。
    那时的程宝珠正讨厌着陆恭桦,索性借着玉华寺讲经的时机,设计冯黛眉和陆恭桦发生关系。
    她原本想借着这事儿捉奸,再和离,却不想一进门,却见到陆恭桦冷漠的眼神。
    冯黛眉也只是咬着牙苦笑,程宝珠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只是没想到陆恭桦在被下药的情景下竟还为她洁身自好,守身如玉。
    直到,她死前最后一刻,冯黛眉咬牙切齿的将热茶水猛地泼在她的脸上,颤抖着手指指着她的脸,狞厉道:“他服了药,都叫着你的名字!程宝珠,你有什么好!你有什么值得他这般为你付出!”随后揪着她的衣领,恨恨道:“程宝珠,你去死吧!你死后,我会和表哥相爱相守,白首到老。”
    也许是人之将死,程宝珠听到冯黛眉的话,突然感觉这是上天给她的报应,她对陆恭桦做了太多残忍的事,所以上天要让她带着无尽的遗憾和内疚上路……
    如今,经历了上辈子那场闹剧,程宝珠真的后悔了。
    从雪薇院回来后,程宝珠心里就有些闷闷的。
    锦儿在一旁剪着花枝,看到程宝珠发呆,便放下小银剪,道:“二少爷从未把表小姐放在心上了,您别跟闲人置气。”
    “我不是跟冯黛眉置气,只是我对恭桦亏欠罢了。”程宝珠淡淡说了一句,随后起身看着书架旁的六扇翠屏。
    记得上辈子陆恭桦最喜欢的便是对弈,她嫁过来时,他曾弄了长安最好的祖母绿棋盘,想跟她对弈饮茶,不想每次都是遭到程宝珠一张冷脸。想到这儿,程宝珠赶紧差人喊过伺候陆恭桦的小厮吕星。
    吕星缩手缩脚的进了门,看到程宝珠抓着棋子一粒粒的把玩儿,顿时畏惧的白了脸儿。
    “少夫人,小的也曾劝过二少爷跟表小姐对弈,只是二少爷……”吕星手指发抖,生怕程宝珠发怒。
    “不用劝了。”程宝珠放下棋子,朝着吕星道:“日后,我会和恭桦对弈。”
    听到这句,吕星一下没反应过来,不由的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程宝珠。待对上程宝珠的目光,又油滑道:“少夫人常年陪着安远将军下棋,论起弈棋,到底还是少夫人棋高一着。”
    “少来这些油滑的,我只是想陪恭桦下棋。”程宝珠看到吕星油滑的模样,不由的噗喝一笑。
    吕星看到程宝珠这般,不禁喃喃道:“二少爷这般不巧,好不容易有个好脸儿了,他又出去办差了……倒是何嫣小姐来时,都在的……”
    “嗯?”程宝珠没听清他的话,便端起茶水看着他,多问了一句。
    “没什么……”吕星又是咧嘴一笑,“小的是说何嫣小姐,先前曾跟二少爷请教过弈棋,只是二少爷当时忙,只说了两句,不曾用心。”
    何嫣?程宝珠听到这个名字,脑中不由的浮现出一个身姿绰约、貌美多姿的女子。
    说起何嫣,她倒是真的有些印象。上辈子的何嫣是少府监的嫡女,后来被皇太后看中,且行为做事极为稳妥,被选作太子妃的人选。
    不幸的是,这未来太子妃却被宫中那些狡猾伎俩害了,还未嫁过去就被太子府那些通房和侧妃嫉恨,暗中作祟害的何嫣未曾见到太子,就被落选了。
    除此之外,程宝珠对何嫣的印象就止步于她喜欢陆恭桦。
    何嫣虽然年纪小,但却是个八面玲珑的,借着跟陆府是故交的幌子,每次进陆府都投机所好的带着黄氏喜欢的东西,费尽心机的哄着黄氏。
    日子一长,黄氏倒是对何嫣印象甚好,甚至有次还专门去了程宝珠的嘉苑,非常诚恳地询问可否允许何嫣做小。那时程宝珠觉得何嫣入府作妾,倒是可以替自己挡掉每日被陆恭桦压的差使,便爽快的应下了。
    现在想起来,程宝珠倒是觉得自己傻的冒泡。
    吕星看程宝珠不说话,还以为哪里触怒了她,便笑嘻嘻的一边帮忙整理棋盘上散落的棋子,一边道:“少夫人,不说旁人,如果是二少爷的话,您大可放心。少爷每次发梦喊得都是您的名字,前阵子您不过是染了风寒,二少爷就在床边守了您三天,他那身子骨儿……奴才瞧着都心疼……”
    “嗯,下去吧。”程宝珠揉着眉心,朝着吕星挥了挥手。
    先前她总是喜欢些健壮魁梧的男人,如今恍恍然间听到吕星口中的陆恭桦,那个权势贵重又疼她的男人,突觉心里涌上来一股子莫名的内疚难受。
    琢磨了一会儿,程宝珠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锦儿,去长泾湖定下最大的画舫。”程宝珠起身从红木橱柜中取出陆恭桦平日穿的长袍,一边用烧热的铁熨收拾着,一边笃定道:“等恭桦回来,我要跟他去泛舟,此后余生我要和恭桦轻松恩爱的过。”
    “你可算想过来了,奴婢先前怎么说您都是不听的。”片刻惊喜过后,锦儿不由的努了努嘴,随后便唇角挂笑的转身去了院子。
    程宝珠看着锦儿的背影,不由的笑了笑,随后从妆奁盒中取出陆恭桦的玉簪,想着日后他上朝,她都要给他鬟发。
    只是她从来没给男人鬟发,也不知这手艺如何。
    ***
    柳叶渐渐的冒了绿,柳花也慢慢的长了起来,平静的陆府倒是因为何姨娘的二妹热闹起来。
    何姨娘的二妹因为貌美被选入宫封了贵人,前阵子因为和皇上打花牌,赢了皇上。皇上宠爱何贵人,便赏赐家眷一起进宫参与赏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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