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不起耿长河,孟军拿起手机,给杨律师打电话:“现在要怎样才能救我妈?”
    杨律师冷淡地说:“找出能让你妈减刑或者免于刑罚的证据,最简单的,让受害者出具刑事谅解书!”
    绕了一圈,还是绕到了谅解书上。
    孟军换了个号给沈容打了过去,他知道沈容要挂电话,连忙先一步说:“我有证据,你听,这是你的律师,勾结外人,吃里扒外的证据!”
    生怕沈容又一言不合就挂他电话,拉黑他,孟军赶紧将音频播放给了沈容听。
    沈容耐着性子听完了,但反应却不如孟军所料的那样愤怒,生气,进而跟他站到一条战线上。相反,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饶有兴致地说:“我觉得文律师这吃里扒外挺好的,可惜我没钱,不然都想多给点律师费了!”
    这反应完全超出了孟军的预料,他拧着眉,挑拨道:“他收了你的钱跟耿长河私底下勾结,难道你就甘愿被他们这样利用、欺骗?”
    沈容哂笑:“这有什么不好吗?你妈来砸了我妈的店,还把我妈给气得自杀,他们这样做对我有坏处吗?没有啊!孟军,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和立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过,我跟他们立场还是不同的,耿长河不缺钱,他就想出口气。我不同,我跟我妈穷啊,人穷志短,我还是那个条件,你同意了找文安,不同意,咱们就法庭上见!”
    丢下这番话,她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留下孟军气得抄起手,将手机给砸了个稀巴烂。
    沈容这边的路完全堵死了,区检察院、法院那边,孟军也想给人赔礼道歉,恳求杨律师约了对方吃饭,但对方明明什么都没做,就惹了一身腥,哪还敢去吃他的饭。
    人自是约不出来的,眼看离孟母开庭的时间越来越近,孟军父子越发不安,总不能就真的这么不管孟母了。旁的不说,孟母这案子,顶多也就判几年,他们真不管,等孟母出来后,这个家肯定会闹翻天!况且到底是几十年的夫妻、母子,多少有感情,孟母父子还没冷血到眼睁睁地看着孟母出事,能救又完全不管。
    最后孟父去见了孟母一面,回来后,肉痛地让杨律师约文安和沈容,说愿意出五十五万,达成和解,只求沈容出具谅解书。
    翌日,双方约在杨律师的律所见面,签下了两份协议书,一份是沈容和孟军的离婚协议,另一份是沈母签字的刑事谅解书。五十五万,也分别划拨到了沈容母女的账户上,其中十五万是沈母店铺的损失、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另外四十万是沈容和孟军的财产分割。
    转账的时候,孟父的脸色阴沉如暴风骤雨来临前的天空,孟军更是用那种狠戾的眼神盯着沈容,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
    沈容不为所动,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们父子俩。这两人也真是有意思,都同意和解了,还摆出这幅脸色,难不成以为她会怕了他们?然后临时反悔不要钱了?
    孟父颤抖着手,输入金额,又像得了强迫症一样,连续数了好几遍,确定无误后,一闭眼,点下了确认。过了好几秒,他才睁开眼,看着手机屏幕发呆。
    沈容瞧得好笑,敲了敲桌子,提醒孟父:“还要输入密码!”
    转账不输入密码和指纹,怎么可能把钱转走。孟父好歹是个知识分子,活了这么多年了,网银也普及了这么多年,他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说到底,还是心疼钱。
    被沈容这一提醒,孟父面子上过不去,再也不敢作妖,咬咬牙,一狠心,将钱分别转到了沈容提供的两个户头。
    这两张卡短信通知都是填的沈容的号码。他的钱一转到账户,沈容就收到了短信,笑着说:“孟伯父果然守信,钱到账了。既然协议都已经签好了,择日不如撞日,劳烦杨律师和文律师做个见证,一起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办了吧。免得拖拖拉拉,我是无所谓,就怕孩子等不及要出来了!”
    钱都拿了,沈容才不想忍着恶心继续跟孟军做一对挂名夫妻呢!
    正好,孟军现在也厌恶沈容得很。他蹭地站了起来,瞥了沈容一眼:“走,回去拿结婚证、户口本和身份证。”
    沈容从包里拿出户口本晃了晃:“不用,我的证件都带齐了,先去民政局等你,你要不来,下次我就可不一定有时间!”
    幸亏原主也是本市人,结婚的时候,有传言说,她家可能会被拆迁,因而她没有把户口迁到孟家,如此倒是省了沈容不少事。
    见沈容把证件早都准备好了,迫不及待地想离婚,孟家的脸色又黑了一层,他起身,对沈容撂下一句:“等着!”
    协议都签了,离婚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杨律师不想浪费自己宝贝的时间,遂起身,对孟父说:“肖女士的案子还有些情况需要理一理,我让助理陪孟军去吧。”
    孟父又不傻,哪会不明白杨律师的意思,况且孟军是个男人,单独去离婚沈容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于是赶紧说:“这就不用了,协议都签了,只是去办手续而已,孟军一个人就可以了。”
    于是,最后文安陪着沈容一起去了民政局。两人等了好一会儿,直到民政局都快下班了,孟军才板着脸姗姗来迟。
    沈容知道,他是故意的,但那又怎么样?她拿了四十万,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便是再等他一个小时也无所谓,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等签字离婚的时候,面对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沈容脸上都是开心的笑意,跟孟军黑漆漆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双方没任何纠纷,都同意离婚,办证的速度非常快。十几分钟后,红色的离婚证就出炉了,沈容食指和中指夹着离婚证,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对在大厅等候的文安笑道:“这段时间,辛苦文律师了。我能顺利离婚,我妈的事情能够得到合理的赔偿,这一切都得感谢文律师。为表心意,今晚我请文律师吃饭吧!”
    婚离了,赔偿也拿到了,接下来孟母的案子将不涉及民事赔偿,只需要检察院提起公诉就行了,也不用文律师出面了。两人的合作到此结束,以后没什么事,估计也不会再来往了,沈容便想趁着今天请对方吃饭,兑现上次的承诺。
    文律师本想婉拒,扭头就看到脸色黑如锅底,活像谁欠了他百八十万的孟军出来,于是笑了笑,故意改口说:“不如把长河以客人叫出来,人多热闹,庆祝你跳出火坑!”
    火坑孟军冷笑着从沈容旁边走过,轻蔑地冷笑道:“一穷二白,连个正经的工作都没有,还有个拖后腿的老娘,也就只配嫁给住在筒子楼,卖苦力的!还庆祝,沈容,你迟早会后悔的!”
    这种想法不止孟军有,其他人估计也这么想的。沈母明知道沈容在孟家过得不开心,为何还是不支持她离婚,不就是担心沈容以后再婚,只能越嫁越差,找的对象还不如孟军吗?这是事实,大部分女人的二婚对象综合条件都要比初婚差一些,因为不少离婚的女人处于弱势地位,几年婚姻生活下来,经济条件、个人能力没有大的提升,鲜嫩的容貌却被时光日复一日地磨成了黄脸婆。青春不再,又没有其他优势弥补,还顶着个离婚的头衔,当然只能越找越差!
    沈容时时刻刻告诫自己,哪怕这不是她的人生,她也不能稀里糊涂活成这样!侧头挑眉瞥了孟军一记,沈容慢悠悠地说:“是吗?那咱们走着瞧,看看谁会后悔!”
    语毕,沈容招呼上文安,离开了民政局。
    本来说好去吃饭,不过刚上车,文安就接到了电话,有个客户有要紧的事找他,这顿饭只好推迟。
    沈容跟文安在民政局道了别,各自回家。
    沈母也从东南亚回来了,出去半个月,天天睡醒了玩,玩累了睡,见识了许多不同的风景,结识了活成另外一种模样的老太太、老先生,沈母的气色好了许多,性子也开朗了一些。
    看到沈容回来,她系着围裙把烧的汤端上桌,招呼沈容:“吃饭了!”
    沈容把包放下,走了出来,先将红色的离婚证放在了沈母面前。
    沈母颤抖着手拿起离婚证,轻抚着外壳上的“离婚证”三个大字,良久,长叹了口气,把离婚证还给了沈容。
    “算了,在外面孩子都弄出来了,婆婆又不是好相处的,离就离了吧,回头我问问老姐妹们,有合适的对象再给你介绍。”沈母无奈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受这个事情的打击,吃饭的时候,她没什么胃口,几乎是数着米粒在吃,沈容都吃完了一碗饭,她碗的饭几乎没减少。
    沈容想了想,搁下了筷子,拿起手机,打开短信那一栏,将手机推到孟母面前,点了点下巴说:“妈,你看看!”
    沈母低头就看到“余额456000”这几个字,她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又数了一遍,确定是六位数后,惊讶地望着沈容:“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沈容把另外一条短信通知给她看了看,说:“这四十万是离婚孟军分给我的。五万多块是我们前一阵攒的钱,另外一张卡里的十万块是孟家砸了我们家的店的各项赔偿费,本来是十五万,付了五万块的律师费,还剩十万,也就是说,咱们现在有五十多万了!”
    沈母这辈子卡里就没有过这么多的钱,兴奋的同时又很不安,更没吃饭的心情了,她放下筷子,对沈容说:“明天早上,吃过早饭,我陪你去银行,把钱存成死期,还能拿点利息。”
    这是思想守旧的老一辈最惯常的做法,有钱就攒起来,存银行。但现在银行利息那么低,五十多万存进去,一年也不过万把块钱的利息,还抵不过通货膨胀的速度,钱只能越存越少。
    沈容摇头,对沈母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准备拿这笔钱买房子。咱们把钢铁厂的那套两居室卖了,加上这笔钱,可以买一套还行的电梯公寓,以后你年纪大了,有电梯上下楼也方便。这套房子,就写你的名字,作为你的养老房,明天你跟我一起去看房子吧!”
    沈母不同意:“这怎么行,这大部分都是你离婚分的钱,妈不能用。老房子不用卖了,咱们用这笔钱,给你买一套小的两居室,钱要是不够,再贷点款,以后你也有房子了。”
    说到这里,沈母的情绪有点低落:“四年前,你嫁到孟家时,妈拿不出值钱的嫁妆,孟军妈明里暗里挤兑过你多少次,给了你多少脸色看。这次,咱们也买套房子,以后你再结婚,就不会因为没有嫁妆被人看不起了。”
    她的观念老旧,但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却不容质疑。沈容握住沈母的手笑着说:“咱们母女还分什么彼此,你的就是我的,别争了,就写在你的名下吧。钢铁厂那边的职工房,说是要拆迁,十几年了都没动静,那片比较密,也不好拆,开发商拆赚不了钱,除非政府主导,否则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我的意思是卖了,你要舍不得就留着,咱们去按揭一套小两房,搬出来住,将旧房子租出去。你看怎么样?”
    沈容是真不想沈母再回到了钢铁厂的老旧环境中生活了。那片地区脏乱差不说,主要是治安也不是很好,而且很多人下岗,没有正经的工作,家里经济困难,长期郁郁不得志,心灵很容易扭曲。
    沈母舍不得卖房子,遂同意了沈容的第二个提议。
    次日,母女俩就去中介,先将旧房子挂了出去,能租多少是多少,一年总能收个万把块钱回来。然后开始看房,本市的房价均价在一万左右,她们顶多能出个四十万左右的首付,母女俩看了许久,最后相中了一套八十平米的两居室,总价九十万,首付三十万,贷款二十年,每个月还贷四千来块。
    这样一来,沈容手里还有二十几万的现金。她准备留十来万应急,其他的钱拿来重新租房子开小饭店。
    沈母听完她的计划,有些心疼:“那咱们以前的店呢?”
    以前那家店是沈母这辈子开的第一家店,对沈母而言意义非凡。本来,在那家店里,她已经有了一定的成就感,都快找到人生的价值了,可孟母的那一砸,又彻底将她砸回了蜗牛壳中。
    沈容说:“我已经将店转租了出去,咱们换个地方开,这次我准备做快餐!”
    他们现在租的地方在市区,临近cbd,附近多是大公司上班的白领,这些人午餐和晚餐一般都在这片区域解决,这是个巨大的商机。
    沈容不想再辛辛苦苦地卖包子了,因而把目光投向了这片区域。她开始着手□□,找合适的店铺,同时准备建一个公众号,以卫生、干净、透明厨房作为亮点,以图在这片地区的餐饮市场占据一席之地。
    ——
    沈容那边忙得如火如荼,孟军这边也没闲着。
    转眼间,孟母的案子开庭了。
    这是刑事案件,由地方检察院提起公诉,孟家聘了杨律师作为辩护律师,替孟母辩护。
    开庭的那天上午,孟军父子一早就收拾好,准备去法院旁听。蒋丽妃见了,说道:“我也去吧。”
    孟军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外面天气冷,快下雪了,你还是别去了,在家等我们的消息吧!”
    蒋丽妃已经怀孕九个多月了,肚子很大,身体非常笨重,出行确实很不方便,尤其是在这种寒冷的冬天。她担忧地看了孟军一眼,抬起头把围巾递给他:“那你和爸小心点,有了结果通知我,我在家等你们!”
    “嗯,等判决下来,我给你发信息。”孟军和气地说。
    因为蒋丽妃的小意奉承,加之那十万块的作用,最近这段时间,孟军和蒋丽妃的关系好了许多,快恢复到两人打得火热、如胶似漆那阵子的模样了。
    跟蒋丽妃道了别,孟军父子出了门,开车去法院,才开出几公里远,孟军突然就接到了蒋丽妃的电话。
    “孟军,我,我摔倒了,肚子好痛,好像要生了,你快回来……”电话里,蒋丽妃痛苦地说。
    孟军听了,吓得赶紧掉转车头,折了回去,将车子停在楼下,就急匆匆地上了楼。一打开门,他就看见蒋丽妃躺在厨房和客厅交界的地面,捂住肚子,额头上直冒冷汗,小脸一片苍白,屁股下的地面有一摊血迹,将她身上那条白色的睡裙给染得红通通的,看起来就吓人!
    孟军吓得手足无措,跑过去,蹲在蒋丽妃面前,扶着她的肩,焦急地唤道:“丽妃,丽妃,你醒醒……”
    蒋丽妃呻吟了一声,挣扎着睁开眼:“痛,孟军,好痛,我们的孩子……”
    “还愣着干嘛?快把丽妃抱下去,赶紧去医院!”随后气喘吁吁进来的孟父大声提醒孟军。
    孟军这才如梦初醒,懒腰抱起蒋丽妃就往外冲去。跟在后面的孟父见状,赶紧去拿了一件宽松的羽绒服追进电梯,盖在蒋丽妃的身上。
    父子俩匆匆把蒋丽妃送去了医院。
    她的情况比较紧急,先是被送进了产房。等了一会儿,很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拿了两张纸塞给孟军,跟他说明了一下情况:“产妇已经痛得昏厥了,孩子的个头偏大,很难顺产,建议你们剖腹产。这是手术同意书,家属看看,没有问题就在上面签字。”
    一听说要做手术,孟军就有点慌,抬头看向医生问道:“一定要手术吗?那手术会不会有风险?”
    医生耐心地解释:“任何手术都不能保证完全没有任何的风险,剖宫产手术是一项相对成熟……产妇目前的状况比较紧急,我还是建议你们尽快签字同意,尽早给产妇动手术。”
    父子俩拿着手术同意书看了一遍,咬咬牙,签了字。
    很快,蒋丽妃就被送进了手术室,半个多小时后,护士抱着孩子出来,对孟军说:“母子平安,是个男孩。”
    孟军父子高兴坏了,眼巴巴地跟着护士去了病房。产科病房里,都是在病床旁边搁一张小小的婴儿床,然后把孩子放在婴儿床里。
    病房里,另外两张床上都有产妇,孟军这才想起:“护士,丽妃,也就是我老婆呢?”
    护士瞅了他一眼:“还在缝合伤口,等做完手术,观察一会儿,就会送进病房。”
    于是孟军又折回了手术室外,等蒋丽妃出来,跟着护士一起将她送进了病房。这个时候,蒋丽妃的麻醉效果快消失了,她恢复了一些力气,睁开眼问:“孩子呢?”
    孟军指了指婴儿床,弯腰伸手想把孩子抱出来给蒋丽妃看看,可一碰到孩子软软的脖子,他的手就僵住了。他没抱过孩子,尤其是这么小,这么软,浑身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的婴儿,他更不敢抱,生怕伤到孩子。
    蒋丽妃看出他的僵硬和为难,叹了口气说:“你还没通知我妈吧?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来医院照顾我。”孟家父子都是男人,没什么照顾婴儿和产妇的经验,他们是指望不上了。
    一听蒋丽妃提起她妈,孟军骤然想起,今天是他妈的案子开庭的日子,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都十一点了。
    “糟了,爸,咱们忘了妈今天的案子开庭了,医院这边我走不开,你快去看看!”孟军赶紧把车钥匙递给了孟父。
    孟父也才想起还有这回事,登时脸色大变。先前光顾着小孙子,把老婆子给忘了,回头老婆子还不知道多生气呢!孟父赶紧接过车钥匙,跑了出去,急急忙忙地往法院那边赶。
    ——
    法院,孟母的案子上午十点准时开庭。
    这个案子证据确凿,孟母事先就得了杨律师的吩咐,让她别乱说话,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以给法官留个好印象,争取减刑。
    所以孟母被带上被告席的时候格外安静,再也没当初砸店时的威风和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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