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等于没人,没人他才好正大光明地抢孩子是吧?
    沈容瞥了他一眼,忽地问起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不是写信说离婚了吗?离婚证呢?”
    柯兴言摸了摸口袋,讪讪地笑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还随身携带啊!我搁家里了呢,你要不信,你跟我去c城,我给你看。”
    又想骗她去c城,这贼心不死的狗东西!沈容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是吗?那行,等我回去跟我爸妈商量商量,我爸要是没意见,回头我带着大哥、二哥,还有大伯、三叔家的几个哥哥一起进城去找你。你可得好好招待我们家的人哦。”
    一听沈家这几个哥哥,柯兴言的脸都绿了。以前这些大舅子就看不起他,要被他们发现自己骗了他们,肯定没好果子吃。
    他连忙劝沈容:“爸一直对我有意见,你要告诉了他,他肯定不会答应让你去城里找我。这事咱们可千万不能提前告诉他。”
    我信了你的鬼话!
    沈容懒得跟他扯,抱着小军说:“柯兴言,你搞清楚,是你先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是你想跟我重归于好。既然如此,你不应该先去求得我爸的原谅,让他重新接纳你吗?你在这儿一个劲儿地鼓动我跟你进城,究竟安的什么心?”
    听到沈容的质问,柯兴言眉心一跳,生怕她发现了什么,连连否认:“我能安什么心?你想多了吧,我就是想跟你和儿子在一块儿,全家团聚。”
    “好啊,那你负荆请罪,先让我爸,我大伯,我叔,我哥他们看到你的诚意,他们原谅了你,我就跟你进城。”他胡扯,沈容也跟他鬼扯。
    柯兴言自然不肯答应,他就是怕沈父才特意约沈容在中学偷偷见面的。这次见面机会来之不易,他不可能经常请假到乡下来,沈容现在也变得像个刺头一样,不好搞定,错过了这次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下次机会呢。
    因而一看到沈容要走,柯兴言连忙上前拽着她,把她往中学外的围墙边拉:“阿容,咱们好好谈谈,你看咱们见面这么久,你都还没让我抱过儿子呢!他这得有二三十斤了吧,你一直抱着,太累了,胳膊肯定酸了吧,来,我帮你抱这臭小子,你歇一会儿。”
    说着,他也从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他妈给他,让他哄孩子的水果糖:“来,儿子,爸爸这里有糖,喜欢吗?”
    糖是个稀罕物,只有过年才能吃着。小军嘴馋,看到糖就投降,原本还很抗拒柯兴言,被糖一诱惑,马上改变了态度,伸出一双软乎乎的小手,接过了柯兴言手里的糖。
    柯兴言见他拿了自己的糖,心里高兴不已,殷勤地说:“儿子,让老爸抱抱,老爸带你去买很多糖,你看上什么就买什么,好不好?”
    沈容瞥了他一眼:“你别吓到他!”
    柯兴言搓了搓手:“不会的,我的种像我,胆子没那么小。来,宝贝,我带你去买糖。”
    说着,不由分说从沈容手里抱走了小军。
    小军嘴里含着糖,听说又有糖吃,这回没有挣扎。
    沈容见了蹙着眉,赶紧追了上去,嚷道:“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
    柯兴言好不容易才抱到孩子,怎么可能还给沈容。不过他也怕沈容大声嚷嚷,把在集市上的沈家人给召来,于是边走边敷衍她:“我就带儿子去买点东西。”
    说是买东西,他却越走越偏,直接出了公社,往公社外通向县城的方向跑去,那路边停着一辆锁在树下的自行车。柯兴言跑过去,开了锁,往自行车上一坐,对小军说:“走,老爸带你去兜兜风,买糖吃。”
    沈容气喘吁吁地跑近,大声说:“放下,把孩子放下,还给我,这不是你儿子。”
    柯兴言不理她,脚往自行车上一踩,握住车龙头一转,就要把车子骑走。
    就在这时,刘建国带着三个种庄稼的好手跑了过来,一把将柯兴言从车子上拽了下来,一脚踢了过去,边打边喊:“老子揍死你个抢孩子的混账……”
    打架方面,柯兴言这样的小白脸哪是刘建国这样天天干力气活的男人的对手,尤其还是四对一。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柯兴言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他抱着头,不停地闪躲打过来的拳脚,慌里慌张地说:“没有,没有,你们误会了,这是我的孩子,我没抢别人的孩子……”
    “妈蛋,王八羔子,你说这是谁的孩子?”刘建国不干了,招呼几个哥们,“打,给我往死里打,打死我负责。抢儿子抢到老子头上了。”
    四个人对着柯兴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密集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了下来,没几分钟就把柯兴言揍趴下了。他脸上青青紫紫红红的,崭新笔挺的西装上全是脚印、血迹和灰尘,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这会儿也乱得像鸡窝了,整个人是又狼狈又可怜。
    柯兴言痛得嗷嗷直叫,一边用两只手抱住头,一边朝沈容大喊:“阿容,阿容,你快替我向他们解释解释啊,我没抢孩子,这是我们的孩子。”
    沈容不搭理他,抱着小军退到一边,将小军的头按在怀里,免得他小小年纪就看到这血腥的一幕造成心理阴影。哪晓得小军根本就不怕,也不关心,吃完了嘴里的糖,又慢吞吞地解开手里的糖纸,将剩下的一颗糖也塞进了嘴巴里,砸吧砸吧地嚼着,对柯兴言的嚎叫充耳不闻。
    沈容见了,直想扶额,这可真是个心大的孩子,万事有糖足,得亏现在经济条件不宽裕,平时吃不着糖,不然啊,要搁到后世,这孩子保准满口的蛀牙。
    刘建国带着人把柯兴言揍得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这才解气。他拍了拍手,朝柯兴言吐了一口唾沫星子,嫌弃地说:“什么玩意儿,还敢回来!”
    作为沈二哥的好哥们,他自然也清楚柯兴言干的好事。
    柯兴言躺在地上,浑身都是伤,身上无处不痛,痛得他都快要失去意识了,恍惚之间,无边的恐惧爬上了他的心头,他想,他不会是要死在这儿了吧?
    不要,他才二十几岁,他的人生才刚开始,他才从这鸟不生蛋的乡旮旯里回到城里,还没有混出个人样,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
    朦朦胧胧之间,他看到了沈容走了过来。
    柯兴言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他伸出手,艰难地从满是血的嘴里吐出两个字:“救我……”
    沈容走到离他两三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就那么站着,冷冷地打量了柯兴言几秒。他这点皮肉上的痛苦算得了什么,有原主被心上人陷害,被判死刑,累及家人痛苦吗?
    万分之一都没有!
    就这么打死他,太便宜他了,而且也可能会让刘建国他们沾上不必要的麻烦。为了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赔上一条命或是牢狱之灾都不值得。
    沈容收回了目光,对刘建国说:“刘哥,把他送到公安局报警吧。”
    先下手为强,报了警,在警方那里有了论调,回头柯兴言再想往他们身上泼脏水就不可能了。
    刘建国看到柯兴言这幅到死不活的模样,也怕搞出人命,遂招呼了另外两个小伙子:“刘兴,去把村里的拖拉机借出来,咱们把这小子送到公安局去。”
    沈容抱着小军跟着上了拖拉机:“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吧,免得说不清楚。”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跟她有关,柯兴言也是冲着她来的,沈容不可能不出面。
    一行人急匆匆地赶往县城,直奔县公安局而去。
    公安见到从拖拉机上拉下来,被揍得面目全非的柯兴言,直皱眉:“怎么回事?”
    刘建国先发制人:“公安,这个家伙要抢我儿子,被我抓住了,逮过来交给你们!”
    痛醒的柯兴言听到这句话,马上吐出一口血,急急替自己辩解:“不是,公安,我没抢他儿子,我是来找我儿子的。”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公安把双方带进了屋,问道:“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柯兴言的眼睛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抱着小军的沈容,连忙道:“公安,那……这就是我媳妇儿和儿子,我叫柯兴言,以前在桂花村插过队。”
    “放你娘的狗屁,这是我儿子。”刘建国把小军从沈容身上拎了下来,抱在怀里,朝他点了点下巴,“小子,谁是你老子?”
    小军呆呆地看着他,小手捂住嘴:“爸,我今天没偷吃糖,真的,你别打我的屁股。”
    这模样,一看就是亲生的。
    柯兴言傻眼了,肿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看看沈容,又瞅瞅小军,好几秒,似乎才意识到了什么,他怒骂道:“你个贱人,都跟别人勾勾搭搭在一起了,还写信来骗我,说什么给我生了儿子……”
    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太跌份了,沈容不干这种蠢事,她走到小军面前,轻轻握住他的小手:“今天跟姑姑玩开心吗?下次还要不要跟姑姑一起出去玩啊?”
    小军又想起了糖人和糖葫芦,声音洪亮地喊道:“要,姑姑,咱们明天还去公社玩吧。”
    “好啊。”沈容边点头笑着答应他,边回头似笑非笑地瞅了柯兴言一眼,似乎在用眼神嘲笑他的愚蠢。
    柯兴言傻眼了,这么小的孩子还不会撒谎,不可能把妈叫成姑姑,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他被沈容给骗了,小军不是他们的儿子。
    “你骗我。”柯兴言愤怒地指控。
    沈容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我骗你什么了?刚见面的时候我不就告诉了你,这不是你的儿子。连自己的儿子都会认错,怪我了?”
    柯兴言语塞,沈容确实这么说过,不过那会儿,他以为沈容是在跟他赌气,所以压根儿就没把这话放心上。结果把自己陷入了这等尴尬的境地。
    柯兴言不蠢,他很快就意会过来,自己是着了沈容的道:“是你故意害我的,为什么?”
    沈容不鸟他,这个时候言多必失。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来,公安对他的印象不会好到哪儿去。
    见他对沈容咄咄逼人,刘建国不干了,对公安说:“同志,这人意图抢我儿子,这种反动分子,咱们一定不能容忍。”
    被扣上反动的帽子还了得,柯兴言当即出言反驳:“没有的事,公安同志,这都是个误会。我以为这孩子是我儿子,带他去买糖吃呢,没抢孩子的意思。我以前在桂花村公社插过队,还娶了村支书的女儿,这都是可以查的,我怎么可能会特意从c城大老远地跑过来抢他放孩子呢,你们说是不是?”
    公安也不是糊涂人,听到这里已经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个抛妻弃子的知青不知怎么回事,又惦记上了乡下的儿子,跑回来不知是要跟前妻抢儿子还是想挽回。这前妻也不是省油的灯,反过来摆了他一道。
    现在的情况,这就是一笔糊涂账,谁也没法算清楚,谁也没铁证能证明对方是恶意的。
    “你差点抱走别人的孩子是事实,挨一顿打也是应该的,回头长点记性,别连孩子的模样都没看清楚就乱抱。”公安先训斥了柯兴言一顿,回头又对刘建国说,“你们下回遇到这种事也不要冲动,遇到不法分子,应该报警,不能私底下乱揍人,打出人命怎么办?把人揍成这样,也不能白揍,赔点医药费吧!”
    “啊……”听说要赔柯兴言医药费,刘建国不情愿了,凭什么打了人渣还要赔他医药费啊?照他说,柯兴言这种渣渣揍死了都不用埋。
    见状,沈容赶紧拉住了他,笑着对公安说:“赔,同志,你教训得对,我这几个哥哥太冲动了,咱们打了人就该赔医药费。”
    要是赔医药费能随便揍柯兴言,她愿意天天掏医药费,拿他像沙包那样揍。治好了揍,揍完了又治。
    公安见沈容态度良好,瞥了一眼被打得不成样的柯兴言,意思意思地说:“就赔十块吧!”
    柯兴言这样,至少得在医院里躺个十天半月的,只赔十块钱,太划算了。沈容马上掏钱。
    公安接过钱,递给了柯兴言,找了个同志把他送进了医院。
    一通检查下来,柯兴言的肋骨被踢断了两根,门牙也被打掉了两颗,身上其他的伤口更是不计其数。他这样重的伤,必须得在医院里好好养养。
    公安同志好人做到底,帮他办了住院手续。
    但没个人照顾也麻烦,公安问柯兴言:“你家的地址呢?要给你家人去封电报吗?”
    柯兴言艰难地张了张嘴,含糊不清地说:“不用,我妈……在招待所。”
    ——
    柯兴言不是一个人来的,急不可耐的柯母也跟着来了。
    她本来还想跟柯兴言一道去乡下,但被柯兴言拦住了。他怕他妈这张没把门的嘴,一见到沈容,还没把孩子骗到手就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
    因而他让柯母在招待所等他。母子俩商量好,等孩子一抱回来就以最快的速度坐车去市里,再从市里坐火车回c城,等沈容发现,就是想追也追不上。
    可柯母守在招待所里等了一上午,柯兴言都没回来。她坐不住了,焦急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想出去找人吧,没有车子,又不知道桂花村具体在哪个方向,哪个位置,无从找起。
    就在柯母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以为是柯兴言回来了,柯母赶紧跑过去拉开了门:“兴言,你回来……”
    等看清外面是穿制服的公安时,柯母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浑身直打哆嗦,过了好几秒,柯母才结结巴巴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同志,有,有事吗?”
    不会是兴言的事暴露了吧?不会的,就算暴露也没关系,那是他家兴言的儿子,老子带走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就是公安也管不着。
    “你就是柯兴言的家属?”公安问道。
    柯母赶紧点头:“我是他妈。”
    “柯兴言在县医院住院部,让你过去照顾他。”公安一板一眼地说道。
    听说儿子进了医院,柯母急了,紧张地问道:“公安同志,我家兴言怎么会进医院,发生什么事了?”
    公安淡淡地说:“他涉嫌抢人孩子,被人打了一顿,送进了医院,没有性命危险。”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好吧,柯母吓得腿软,若不是扶着门框,她铁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怔了几秒,消化掉这个消息,柯母总算反应来,急急忙忙地替柯兴言辩解:“不是的,同志,你搞错了,我们家兴言没抢别人的孩子,那是我们家兴言自己的孩子,把自己的孩子抱回来,怎么叫抢呢,公安同志……”
    公安比她清楚多了,冷静地道明一个事实:“那个孩子是刘建国的,不是柯兴言的。”
    “啊!”柯母懵了,第一反应就是,“沈容那个小蹄子竟然编谎言来骗我们家兴言,明明跟外面的野男人勾勾搭搭,野种都出来了,还有脸骗我们说是我家兴言的儿子!”
    真不愧是母子,这反应一模一样。公安不想搭理她,把话带到就走了。
    柯母心头大恨,又急又怒,骂骂咧咧地去了医院,找到了躺在病床上被纱布包成了一个木乃伊模样的柯兴言,当场就哭了出来:“哪个杀千刀的把你打成了这样子,公安呢,把那个混蛋抓起来了吗?”
    柯兴言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也打了止痛针,但因为门牙都被打掉了两颗,张嘴就会扯动伤口,因而说话还是很不利索,他拉住柯母的袖子:“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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