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翡芸跟姜才学特意聊过。
    “儿子这婚,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应付我?”周翡芸问姜才学。
    姜才学反问:“你觉得呢?”
    周翡芸垂下眼睫:“十有八九是因为我的病。”
    心衰这病,充满了不确定性。
    看着好好的一个人,止不定哪天就去了。
    姜才学握住妻子的手,“你别想太多了,哪怕是骗我们,他也是找个了伴不是?总好过他一个人把自己冰封起来的好。”
    夫妻两个商量的结果:将错就错。
    哪怕这是一桩假的婚姻,也是儿子生命中经历的一个过程。
    结果是好是坏,只能让时间来说话。
    任生兵的表情先是惊诧,很快就平静了。
    他知道,姜智豪这是把他当作父亲来对待了,因了任意,他多了个儿子。这个儿子要结婚了,非常慎重地请他来,来见证他人生的重大转变。
    任生兵心情复杂地点头。
    他明白,他应该祝福姜智豪。
    坐在姜智豪左边的任真,表情呆若木鸡。
    惊喜变成了噩耗。
    她来不及管理面部表情,将不甘与绝望全表现在了脸上。
    餐桌上,最震惊的莫过于袁丹果了,汪郁这个名字像炸雷一样响在她的耳侧。她亲手做的事情,她记得清清楚楚,哪怕过了十年二十年,她都不会忘记。三年前她捧回的骨灰不是任意,而是一个叫汪郁的女人。
    任真显然是没有想起来,小姑娘满心满眼关注的是到手的幸福不翼而飞,她想要的幸福被一个衣着邋遢的女人给夺走了,而且结果出现得如此意外,她连接受和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袁丹果垂在身侧的双手在微微地发抖,她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汪郁,似乎想把她的脸盯出一个洞,看看里面的芯倒底是谁。
    她嚯地站起来,嘴唇哆嗦着问:“汪郁,是,a市人吧?”
    汪郁呆愣两秒,微笑着点头:“是的。”
    姜智豪一一给她介绍,“那边是爸和妈,这位是任伯父、任伯母,”他顿了下,手指向任真,“这是任真,任伯父的女儿。”
    汪郁表情腼腆,迟到本就失礼,可她现在不知道如何称呼姜智豪的父母,是叫爸妈还是叫伯父伯母?
    这边的袁丹果原本还抱着仅存的一丝希望,但听到汪郁肯定的答复之后,她两眼一翻,忽然晕了过去。
    任真惊呼一声“妈”手忙脚乱跑过来,她再快,但毕竟隔着几米,等她跑到近前的时候,袁丹果胖乎乎的身体已经“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妈,妈,你怎么了?”
    任生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给整懵了,但男人的理智尚在,他上前一步,伸手去掐袁丹果的人中,几秒之后,袁丹果悠悠转醒,她眼睛无神地望着四周。
    大家伙都围了上来。
    周翡芸:“赶紧送医院吧?”
    袁丹果有气无力地摇摇头:“不用,我没事,就是一时起急了,头晕。”她眼神从在场几人的脸上略过,最后停在汪郁的脸上,她的眼睛里闪过惊恐莫名的神色,像是见到怪物一般,她飞快地掉转头,对任生兵说道,“我头晕,咱们回家吧。”
    “好,好。”任生兵拽着她的胳膊,准备将之背到身上。
    姜智豪抢前一步,直接背起了袁丹果。
    任生兵双手伸在空中,“这怎么好意思?”
    周翡芸挥挥手,“客气什么,快去吧。”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任生兵扶着袁丹果的胳膊,跟着姜智豪往外走。
    汪郁犹豫几秒,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直将任生兵一家三口送上车,站在路侧目送车子离开。
    任真出来后,一眼也没看姜智豪和汪郁,脸上挂着眼泪,一直握着老妈的手。
    她的伤心,只有母亲能懂。
    眼看三人走远了,汪郁拍拍胳膊,再次跟姜智豪道歉:“我不是故意迟到的,真对不起。”
    姜智豪单手抄兜,掉转身往餐厅里走,边走边说道:“没事,我父母不会介意的。”
    汪郁紧着几步追上他,歪头看他的侧脸,“还有,我,怎么称呼你父母?”
    姜智豪表情顿了一下,“跟我一样吧,”他扭头看眼汪郁的脸,“毕竟我们领了结婚证。”
    汪郁理解地点点头:“也是,”点完又摇头,“你找个我这样的人登记结婚,你爸妈肯定伤心死了。”
    姜智豪淡淡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汪郁跑业务,话多,跟姜智豪这么个少言寡语的人待在一起,时常觉得憋气。
    她觉得姜智豪连个木头桩子都不如,木头桩子摸着还温乎,可他呢?冷冰冰的,像生铁。
    两人回到包间的时候,服务员已经把空空的餐桌填满了。
    各种食物堆在四人的面前。
    汪郁嘴巴张不开了。
    叫爸妈,似乎应该有个契机才对,这冷不丁上来就喊,她不适应。
    姜智豪没有强求她,他转了转桌子,把海鲜对准父母那里,“咱们吃饭吧。”
    周翡芸扫眼老公的水杯已经空了,便站起来,伸手去够桌上的水壶,想帮他倒点儿热水。
    汪郁看到了,猛地喊出一声:“妈,我来倒。”
    她拉开椅子,几步来到周翡芸跟前,右手捏住壶把,笑着解释,“妈,这水壶挺重的,以后这样的活儿你要么让阿姨做,要么让我和智豪做,千万别自己做。”
    汪郁特意问过姜智豪关于周翡芸的病,她心脏不光是心衰那么简单,还伴随着脉瓣返流现象,医生建议不能提重物,平常需要饮食清淡,注意休息。
    “为什么?”周翡芸淡笑着问她。
    汪郁帮姜学才把水填满,又站到周翡芸旁边帮她倒了点儿:“妈,你现在多了一重身份,当婆婆嘛,就得坐镇指挥。”
    同样是让病人好好休养生息的话,在汪郁嘴里说出来,却别有一番味道。
    她说的时候语态自然亲昵,让人容易接受。
    姜智豪瞟眼笑容灿烂的汪郁,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第12章
    姜家人吃饭的特点,那便是安静。食不言寝不语,执行得很好。
    可汪郁不同,她的命运已经很悲惨了,但在她脸上却看不到阴云和雾霾,她时常都是乐呵呵的,仿佛每天都活得很开心。
    几句话之后,她已经跟姜才学夫妻热络起来。“爸妈”也叫得相当顺口。
    她本来坐在姜智豪身侧,为了帮周翡芸剥虾,她主动拉了椅子到周翡芸旁边坐下。
    “妈,海鲜吃多了不好,我就只剥两只虾给你,好不好?”
    周翡芸笑着应承了:“好。”
    “爸,你要嫌剥虾麻烦,我帮你剥。”剥完两只虾,汪郁主动说道。
    姜才学缓了几秒,点头:“那谢谢你了。”
    汪郁一边剥虾一边跟两位老人聊天,“工作关系,我平常话多,你们要是嫌我烦了,直接让我闭嘴就行。”
    周翡芸斜她一眼,“你听话?”
    汪郁笑嘻嘻地望眼自斟自饮的姜智豪,“别人嘛,不好说,但妈的话,我一定会听。”
    汪郁了解了周翡芸的病,对她分外体贴。
    她知道自己的作用,姜智豪主动跟自己结婚,无非是为了让父母安心,尤其是让病中的母亲好好养病,多活几年。
    人类在生老病死面前是很无奈的。你哪怕家里有座金山银山,可如果得了难以治愈的病,也只能直面死亡。
    钱可以解决日常需求,但在某些方面,却无能为力。
    姜才学夫妇跟汪郁一见如故,三人挨在一起,相聊甚欢。而坐在对面的姜智豪,竟不知不觉喝多了。
    周翡芸吃的东西不多,但听汪郁说话比较有意思。
    不经意间抬眸,她发现儿子趴在了餐桌上,奇怪地叫了声:“智豪!”
    姜智豪没有回应。
    姜才学也发现了,他拧眉:“怎么回事?”眼神扫到已经空了的酒瓶,他语气笃定地说道,“他喝醉了。”
    “醉了?”汪郁不可置信地回头,她头回听说一个人喝酒能喝醉的。
    周翡芸也看到了喝空的酒瓶,无声地叹了口气:“的确是醉了。”
    如果今天他的妻子是任意的话,他断然不会这样。
    这说明什么?
    姜才学夫妻心知肚明,这个像话唠一样的女人,不是儿子的菜,她只不过是他用来应付他们的工具罢了。
    姜才学扶着妻子站起来,将手里的一个红包递给汪郁,“这是给你的,有空的时候,自己去买点儿喜欢的东西,不是还有个叫睿睿的小朋友吗?改天带他一起来家里。”
    汪郁没想到继婆婆给的见面礼之后,公公又给了见面礼,她受宠若惊地站起来:“谢谢爸、妈!”
    一顿饭下来,她叫“爸妈”忒顺口了。
    姜才学夫妻一起离开了包间,把醉酒后的姜智豪单独留给了汪郁。
    等公婆走后,汪郁先走到姜智豪身边,伸出食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平稳,应该没事。
    她摸摸快饿扁的肚子,坐到姜智豪旁边,捞起筷子大快朵颐。
    时间太久,饭菜已经凉了,但汪郁吃得很香。
    十几分钟后,吃饱了的汪郁心满意足地喝了口水,这才拿起姜才学留下的红包,摸着很薄,打开后,里面果然只有一张纸,汪郁眯着眼睛拉出那张纸。
    竟然是一张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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