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心境界是个分水岭,能往上走的修士,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摒除杂念,坚守己心,要么固执到底,仙魔难改。前者灵骨返璞归真,寂静平和;后者灵骨却激烈可怕,难以融化。
    旦戈虽然暴戾好战,可对生死输赢已经看开,无畏无惧,所以灵骨方如此平静,并没给季遥歌带来什么大波动。
    “这世上有你不知道的事吗?”季遥歌浑浑噩噩,随口一叹,却未往深处追究。
    他笑笑,抱着她飞身往形如废墟的赤秀岛落去,一边又道:“境界越往上,执念应该越少,灵骨就越纯粹,你所能感受的也就越多。虽然没有强烈的反噬,但合心境界的灵骨毕竟超出你的承受范围,你先睡几天,待我为你准备闭关事宜。”
    听他这话,她求之不得——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
    ————
    季遥歌这一睡便黑沉无梦,也不知睡了多久,才悠悠转醒。醒来时她正侧卧在一张柔软的蛛网上,腰间搭着一段滑腻的丝被,身上套着宽松的系腰大袍,一身伤口均已处理妥当,她精神尚佳,只是身体仍旧无力,厄蝎毒液的反噬还没过去,她无法运转灵气,仿佛变成一介凡人。
    她翻个身,从蛛网上跳下,眼前是陌生的房间。房间不大,三面雪墙上镶着六扇粉珊瑚树窗,光线浅淡温和,除了挂搭的蛛网外,只有往下的三阶玉梯与梯两侧的百花炉,青烟一缕自炉中幽幽钻起。她步下玉阶,阶前是重重浅青纱幔,纱幔后似乎另有天地,有说话声飘进来,听声音倒像元还。
    拔开纱幔,天地渐阔,竟是个光线沉重、气势威严的偌大殿宇。殿上只坐着元还与昊光二人,正面对面把盏言欢,听说话的内容应是在谈丹炉流海局势,看到她出来均都搁杯,二人四目齐齐望向季遥歌。季遥歌赤足走来,宽袍摇曳,袅娜生姿,鸦青长发散尽,脸上犹带才醒的慵懒,从头到脚都流淌着绵弱娇妩的风情,元还尚好,昊光却是双眸略沉——相识百年,这炉海之上,怕是无一人见过她这般作派。说的倒不是模样,是她不知不觉间释放出的风情。他以为她冷静、坚韧、沉稳,可今日才发现这不过是她展示给外人的一面,而眼前这个放松慵懒的季遥歌,却从未被人看见过。
    “我睡了很久?”季遥歌却没想那么多,她径直走到元还身边,随意坐在元还下首。
    “十五日了。”元还歪歪身,斜倚在石案上看她。
    “伤势好点没有?”昊光温言问她,他仍是半兽形态,胸背的伤口已被重重纱布裹住。
    两人的交谈被她打断,倒也没有不悦之色。
    季遥歌目光扫过二人,略有惊讶——这两人并没出现她想像中剑拔弩张的情况,连半点龉龃都没有,她甚至从昊光眼里看出惺惺相惜的神情,元还亦是光风霁月的作派,仿佛一见如故,涵养功夫都练到极致。
    “应该是好些了。”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什么状况,不过有元还在,想来没事。她睡了十五天,睁眼就是陌生地方,心里疑问正浓,兼又牵挂赤秀情况,寒暄两句就主动另起话头,问起这十五天间的事来。
    一问之下方知,她眼下所处的地方已经不是赤秀岛了。天雷大劫几乎将赤秀岛移平,如今那里已成废墟,不过幸而当初建岛之时花眠有先见之明,与几人商议后,在岛下挖了一条直通外海的避难暗道,是以在大劫降下之时,负伤的苏朝笙已带着妖兽们通过暗道逃生,只不过因有旦戈攻岛在前,死伤难免,赤秀岛的妖兽们也剩下三之其二。现下赤秀已无法再住人,昊光作主令他们迁至原来旦戈所占据的岛屿,那是可与冕都相媲美的大岛,旦戈一死就成无主之地,给了赤秀刚好也免去一场纷争,毕竟如今放眼全海,除了昊光就属元还境界最高,没人能有异议。
    她伤重昏睡,花眠和胡小六归来,桀离亦带着大军与流华、曲漓等人一同赶到,眼下都留在这座新赤秀岛上。元还已经接手赤秀全部事宜,前些日子都忙于替苏朝笙与昊光疗伤。昊光的伤势虽重,不过元还自有一手精妙绝伦的金针之术,昔年已飞升的烈凰圣祖就曾经他之手重塑经脉,昊光的伤再重,于他而言也不是难事。
    “多亏元兄妙手之术,我的伤势已无大碍。如今旦戈已去,待此间杂务了却,我再闭关一段时日,料来就能恢复,你不必挂怀。”昊光道。
    季遥歌抬抬眉——十五天不见,这两人都称上兄弟了,看来元还已经将自己的来历及楚隐的关系解释清楚,只是不知他都说了什么,但也好,不用她再费口舌。
    元还似乎看穿她,冲她微一瞪眼——十五天已经足够他完成很多事了,若连这点能耐都没有,他又怎配坐在这里?
    两人目光相撞,都是一门子官司,颇有几分无需言语的默契,昊光纵是修养再好,见状也不禁稍露情绪,眉宇间浮起丝黯色,便起身告辞。他一离,殿上只剩季遥歌与元还二人,元还冲她伸手,她这才慢慢踱到他身边,叫他一把拉进怀中。
    说来也奇怪,这般亲密的举动,元还对她做来再自然不过,可那日昊光抱她,她却格外僵硬。
    “在想昊光?”元还何许人物,那些暗潮涌动的情绪怎逃得过他的眼,此时无人,不禁抚着她的发问起。
    她懒洋洋蜷在他怀中——都已经有过几次敦伦之乐,她私下在他面前也不愿再端着,自然是怎么舒坦怎么来。
    一百多年不见,未见之时不想不念,一见面这百余年岁月却仿佛被抽离般,二人好似还停留在昨日,生疏感也有那么丁点,却架不住更加汹涌的情绪。
    “有些对不住他。”她并无隐瞒,手指把玩着他腰上佩的玉石又缓缓圈住他的腰,男人的窄腰有力,抱起来不仅舒服,还会让人浮想联翩——身体久旷百年,她的幽精又有点蠢蠢欲动了。
    “横竖都是要对不住的,那就别想了。”他似乎察觉她的情动,勾了丝坏笑,手掌贴着她的衣襟探入。
    季遥歌被他轻掐住某处,冷不丁身体一颤,出了声嘤语,很快道:“我有些饿。”
    “饿?哪里饿?”他动作一停,手往下按在她胃上,轻轻揉动。
    关于昊光那一茬很快被揭过。
    “自然是肚子,我眼下经脉闭塞无法运气,与凡人无异,昏睡十五日,消耗颇巨,能不饿吗?”季遥歌扭扭身坐直些,指腹搭在他喉结上,感受他说话时的瓮动。
    “肚子饿了十五日,可身体饿了一百年,先满足你哪个需求好?”他一语双关说起荤话,许是百年前他已坦诚心意,如今便再无顾忌,正儿八经的上修到了床第私话时,竟变得这般坏模坏样。
    饶是季遥歌色胆肥大,亦有些吃不消,便以素足踢踢他脚踝,不悦道:“我伤未愈,你别闹。”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虽然她也想,但他兴致上来会闹得很是凶狠,她眼下可无余力对付。
    “我的元阳你也不是没有采、补受用过,于你可大有益处。如今我肯给你,你倒矫情起来?”他附耳道,丝丝热气拂过她耳廓,又是一番勾人颤动。
    季遥歌苍白面颊上浮起浅浅红晕,用力拧他腰侧软肉,他却又放声一笑,才道:“好了,不闹就不闹。”看着是妥协的模样,他自饮一口酒,却飞快贴到她唇间,将酒液并一丝灵气同时喂入她口中,又探舌搅入,追着她的舌尖一通吮咬吸逗,将十五日前的淡吻化作深吻,恰似那壶浓烈灵酒,带着分别一百一十八年的克制与欲、望,在二人心中掀起汹涌波澜。
    “上面的嘴儿饱了?”他气息微促,双眸似蓄满天雷,紧紧盯着她问。
    季遥歌咬紧唇瞪他,汪着水的眸有些恨有些怒,却又是桃色氤氲,看得他怜心大作,微微一笑,只沿着她的脖子吻下,边吻边道:“罢了,本尊今日服侍你这小修一回,报你这百年护法大恩……”
    说话间季遥歌猝然睁眼,唇猛地张开,一声不可扼制的碎音溢出,脑海陡然放空——从前他们厮闹再凶,无非彼此索取,却从不曾像今日这样,他……他……一心取悦她的身体。
    什么合心境界的身份,大修高高在上的尊贵,通通抛诸身后,他变得温柔缠绵,指如灵蛇,舌如湿云,一重又一重绕来。季遥歌所有思绪都化作空白,只有来自某处的感触最为敏锐,身体化成一捧水,似乎要被人饮入唇中,这带着些许痛苦的痛快滋味,叫她几乎疯狂。伴随着一声无法扼止的嘤声,她空白的脑子里忽然烟火四放,身体陡然拱缩,呼吸都跟着停滞,人……仿佛被雷电过体。
    “可恶……”她软在莲座上,虽未承欢,却已小死过一回。
    元还慢条斯理地替她擦拭身体,无视她的恶语,又帮她换了身衣裳,这才将人复又圈入怀中,道:“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了吧,我满足你。”
    她缓过气来,才道:“带我去看看新的赤秀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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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冬,万仞山大雪连绵十余日,山峦白雪覆头,葱郁之色被苍凉取代。无相剑宗的重重宫阙已落满厚雪,百兽避寒不处,四野俱寂,正是万物藏息之时,剑宗的紫华洞前,却站有两列衣着统一的剑宗弟子,当前四人手里均擎有木托,盘间放着拂尘、紫金葫芦、玉牌并紫金无相剑四件宝贝。
    那是历代无相剑宗宗主所执之物。
    原风晚与另一位宗门师叔站在人群最前方,今日她着一袭绯红衣裙,长发斜绾,与许多年前常作的素淡打扮不同,显得娇俏美艳,像雪地里开出的一株炽烈凤凰花。属于旧日的“白韵”,在经历漫长的近八百年时光后,已被淡忘,剩下的只有眼前这个属于原风晚的“白韵”。
    眼下她面上有些焦灼,却又满怀期待,一双美眸紧紧粘在洞府厚重的石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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