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苏观行踹了两三脚,其实现在后腰痛得要死,却极力在她面前保持风度的君归渡看都不看苏观行一眼,而是扭头宽慰苏慎愿,【王,臣没事,您过去坐吧。】
    苏慎愿听了,又看看他和苏观行后这才点点头,朝卿木兮的方向走去。
    刚好他也想看看木兮姐姐的伤势如何,严不严重。
    这么多年以来,卿木兮一直瞒着皇姑对他多有照顾,但因害怕被皇姑发现自己和他有牵连,引起皇姑不必要的猜测。所以这是属于他和木兮姐姐的秘密。
    但好在明面上,众人皆知他因卿木兮是皇姑的贴身侍女而诸多照顾,竟也没人看出私下更多的东西。
    毕竟当众人都认为“他对卿木兮的好是做给皇姑看的样子”时,那么就算是有时不经意间流露的真真感情,也会被人视为演戏的一部分。
    这点,自然也是木兮姐姐说给他听的。
    苏慎愿因此替不识字的卿木兮很是可惜,因为她有时和自己私下见面时,所说的只言片语,总是简单易懂让他在某些事上茅塞顿开。
    之后苏慎愿也偷偷问过卿木兮要不要识字,他可以教她。谁知卿木兮听了立刻打个个寒颤连连摇头,一脸苦相的让自己放过她。她就是个榆木脑袋,才学不会这些东西呢!
    大概是怕苏慎愿不信,卿木兮顿了顿又补充,苦哈哈的对他说,【以前公主也曾想教我,可惜我看见字就头疼。】
    最后提出这个提议时,已是君归渡到他身边半年后的事了。那时的苏慎愿已接触了一段时间的帝王之学,自然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简单的看事物表面。
    他记得自己笑着点头应允了卿木兮的话,暗地里却有其他想法。
    榆木脑袋?
    如果真是榆木脑袋,之前又怎么能时不时在不经意间提点他?
    朝中大臣大小奏折,多年来均是先呈给皇姑,之后才是他。而卿木兮是除了皇姑以外,唯一一个能在第一时间接触到这些奏折的人。
    不识字……确实比识字要好很多。
    苏慎愿似猜到点儿什么,便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也许不识字对于卿木兮现在的位置来说,还真是一件好事。
    之后也不知是不是卿木兮想到了这一点,自此便没了任何对他的提点,那怕有时苏慎愿故意试探,想听听她的意见,也被她装傻充愣的躲避开,问得明显了才露出恍然的表情,会自己一句【王上现在有君大人,我觉得问君大人更好】等等话语。
    但这点更让苏慎愿确定,卿木兮并不是她嘴里的榆木疙瘩。
    她聪慧通透。只是身为镇国公主贴身宫女的她不能,也不敢读书识字。
    想到这里苏慎愿便对这个忠心耿耿,有情有义的木兮姐姐更添几分赞许之情,走至她身边后询问,【木兮……,你还好吧。】
    苏慎愿隐下姐姐两字,看着卿木兮自己利索的撕了外裙裙边,自己包扎伤口。
    【王上,木兮还好。】卿木兮冲苏慎愿微微一笑,快速将伤口包扎后,又撕了自己内裙的裙边,正想起身朝苏观行的身边走去,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苏慎愿,上下打量,【王上您没受伤吧?】
    苏慎愿摇摇头,表示没事。
    卿木兮这才点头,扭头看向随意坐在破庙门槛上,依着门框,一脚踩在门槛上曲起,一脚伸直。手握长剑,正闭眸细思什么的苏观行,【公主,你受伤了,快来让我帮您包扎。】
    一句话立刻让苏慎愿紧张的朝苏观行看去,这才发现苏观行右手手臂有道伤,血迹浸湿了袍子,滴了几滴血滴在门槛边。
    那时刚才趁着影侍杀出血路,让他们逃出时,又刺客拼死要将她和苏慎愿隔开,而划伤的剑伤。
    要不是苏慎愿拉着卿木兮,这伤还伤不到她。
    【皇姑!】苏慎愿急步走至苏观行身边,捧起她的伤口查看后,想都没想立刻撕了自己衣袍给苏观行包扎。
    卿木兮见状便也不再勉力起身,继续坐在原处争取时间多恢复一点力气。好在接下来的路途中不成为自家公主的后腿。
    坐在一边的君归渡见了,眼眸微敛,有暗波在他眼底涌动,似略惊讶自己漏算了王对苏观行的亲情程度,手指抚过挂在腰上的老玉,暗自盘算。
    那块玉成色一般,雕工更是一般,甚至能看出是初学者雕琢的。
    但却因为主人常年摸索,竟也让它呈现了一股温润的细腻感。
    【您受伤了为什么不说。】苏慎愿给苏观行包扎好伤口后,轻轻捧着她的手,慢慢放下,这才抬头看向苏观行,少年剑眉入鬓,眉宇间和他的父亲几乎一般无二。但却因健康,少了病气。多了坚毅和一些天真。
    苏观行笑了笑,抬抬手示意给他看后回答,【因为是小伤啊。】
    【小伤也要及时包扎才行。】苏慎愿依旧皱眉,很不赞同自己皇姑这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好的好的,我记住了。】苏观行笑着点点头,并抬手随意的摸了摸苏慎愿的发。
    只是这个动作做完,却和他一起齐齐一愣。
    实在是……这样的温馨举动,早在苏慎愿十二岁之后,苏观行便没再做过了。
    就在两人都有些怔忡时,一直坐在一边的君归渡突然开口,将两人对亲情的短暂回忆打断。
    【公主,您的影侍怎么只来了半数?】君归渡眉头微皱,【难道是在赶往这里的中途,遇见了其他的刺客吗?】
    是一开始就只叫了半数人马,还是已经有一半被他安排在皇城附近的死士解决了?
    不得而知。
    【这个嘛……】苏观行手指轻轻敲打,冲君归渡偏头一笑,语带调侃,【你猜?】
    漫不经心的态度有些激怒君归渡,一直压在内心深处,对苏观行的恨意不由被她激了一些出来,再出口的话便带了不同以往的锋芒,【现在您的影侍大约已为了您全数战死,公主却还能在这里开玩笑。臣真是佩服、佩服。】
    这话冒犯了。不等苏观行开口,倒是苏慎愿看向君归渡,微沉了声轻斥了一句【夫子。】
    见君归渡偏过头去后,苏慎愿重新看向苏观行,【皇姑,夫子也是替你我处境心急,之后的事等顺利回皇城再说吧。】
    言下之意就是,“顺利回城后皇姑你打他我在一边不说话”的意思。
    这倒苏观行又看了苏慎愿一眼,突然发觉她读儒家长大,温良恭俭让的侄子……似乎在君归渡的教导下腹黑了不少?
    她敢用卿木兮来赌,等真的顺利回城后,苏慎愿一定会用“君归渡护皇姑有功,不如功过相抵吧”来作为后面的说辞。
    ……不错不错。把人交给君归渡是个极好的决定。
    苏观行想到这儿倒也不在意,反而开口算是解释,【人总是要死的,只是如果死得其所总比死得毫无价值来得好。】顿了顿,又开口诉说当下情况,【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绕开刺客,顺利回到皇城。】
    目前只要她和苏慎愿他们三人在一起,就绝无可能。
    但现在,自己任务还没完成,实在轻易死不得啊……
    苏观行暗叹口气,忍不住又把系统给骂了一顿。这都是这些什么事啊~!明明可以说清楚的就是不说清楚。明明有解释的机会就是不解释。
    苏观行真想知道作者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写出这些鬼东西的。
    正默默吐槽,原本闭眸忍气的君归渡却又轻笑了一声开口,【确实如此,只是价值这种东西是高高在上谋算的人在说的。而对于被害死的那些人的家人来说,这些什么都不是。只是一辈子背负的心伤而已。】
    这话越发大不敬了!
    高高在上?!北唐高高在上的两人都在他君归渡的面前。苏慎愿是他甘愿效忠的王,所以这话是说谁简直不用猜。
    【君大人!】卿木兮听不下去想要开口解释什么。
    但才开头便被猛的朝她看来的苏观行呵斥,【木兮!】
    而苏慎愿则被苏观行伸手按住,同样止住了他打算斥责君归渡的话头。
    【公主……】很清楚君归渡的怨恨是从哪儿来的卿木兮,看着苏观行,为她叫屈。
    但随即在苏观行带了些狠厉的眼神下,不甘的闭上嘴,但却忍不住依旧狠狠的瞪了君归渡一眼。这才赌气扭过头去。
    这个君归渡。亏他还是状元郎,真是个大傻蛋!
    【你说的并没有错。】苏观行淡淡看向君归渡,难得和这个从入宫以来便和自己针锋相对的文臣这样说话,【就是因为背负了这些人命,更要努力不辜负这些人命才行。】
    君归渡微怔,欲抬头看向苏观行,但又止住。
    而苏观行顿了顿,扭头看向表情略有些愕然的苏慎愿,认真对他说,【所以皇侄你要记得,一定要给活着的人幸福,让他们有更好的未来。】
    【因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冲淡他们曾经受过的心伤。】
    苏观行笑了笑,又说,【时间是会冲淡一切的,无论是任何人,无论曾经多么亲密,都有离开的一天。】
    【但,如果活着的人能生活幸福,那么也许等很久很久以后再想起,那个曾经的刻骨铭心,也会逐渐变成淡得不能再淡的影子。】苏观行偏头看向的门外残月。【到时再想起时,也许只是几分怅然的叹息。】
    【也许。】苏观行重新看向苏慎愿,【这也会是死者的希望。希望活着的人,能活得更好,可以偶尔闲暇的时候稍微想一想她,但更多时候,还是开心和继续往前走,更加重要。】
    苏慎愿似没想到苏观行会对他说这些,心中奇异的升起一股说不出的不安来,不由又喊了声【皇姑……】
    但才开口,苏观行便嗤笑了一声,握剑站起,略带自嘲的看向君归渡开口,【真没想到本宫会在这种情况下和君大人说话,更想不到说的是这些无病呻|吟的东西。】
    她活动了下筋骨后,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重新看向三人的神情,又和从前一般无二,【走吧,我大致想到了让你们脱困的方法了。这里不能久待,皇侄,去帮一把木兮。】
    【嗯。】苏慎愿点头,依言转身去扶卿木兮。
    这一打岔并忽略了苏观行话里很重要的一点。
    “让你们脱困”。
    却不是“我们”。
    苏观行反手持剑,背于身后。仰望残月时,眉宇略露担忧。
    也不知按她指令,奉命诈死,借机隐秘暗处潜伏的影侍。
    ……能真正活几人——
    突然的颠簸和惊叫声将苏观行从梦中惊醒。
    一睁眼便发觉了飞机不同寻常的抖动。
    苍耳趴在她肩窝上,难得的别着耳朵,有些可怜巴巴。
    “怎么回事?”苏观行抱着苍耳,声线有些懒倦的开口,看向身边的逝小舟。
    “不知道。”逝小舟皱眉,在机上众人的慌乱中看向苏观行,神情严肃,“但感觉不像是寻常乱流。好像……有很羸弱的鬼气。”
    鬼魂这种东西对于他们来说是挺寻常的生物,就想走在路上迎面走来一个陌生人那般寻常。
    所以平时看见了也就看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阴、阳道,生、死路,只要没跨界那就和在各自车道行驶的来往汽车没什么不同。
    但如果有人,或者鬼怪想要跨界,那肯定是会被留意到的。
    像他们这类人属于介于两界之间的特殊存在,所以对待方式又不同。
    “有东西捣乱?”苏观行想了想,有气无力的问。虽说吃了感冒药好了些,但低烧却依旧没完全退下去,依旧感到昏沉难受。
    见逝小舟点点头后,顿感脑壳更痛,忍不住呻|吟。“……不是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低烧的原因,现在的她除了自保,根本没其他余力帮其他人。而逝小舟身上气息太阴,释放出来还不等他救人,估计就能直接躺下大半。
    “哎……”苏观行叹气,“我现在能不能许愿飞机上还有其他隐藏大佬,力挽狂澜?”
    就在机舱内乘客混乱,空乘极力安抚众人“坐好!”的时候,位于头等舱的隐藏大佬宋华严,微微皱眉终于察觉了低微的鬼气。
    ……真是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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