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缓缓的点点头,眼中干涩,盯着地上上好的木质地板。
    “为何明月?当年你不是求着父皇要找他做师傅吗?”白旭的声音里难掩疑惑。
    “父皇,我已经及笄了...我想在宫中安心的学刺绣女工,不想再学习这些了...”
    白旭听后愣了愣,转而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原来如此...那我改日便和他说说。”
    “明月,这便是你要的生辰礼物吗?”白旭问她。
    “...是,父皇。”明月低着头,敛下的眸子里藏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情绪。
    若注定不会有结果,一定要及时止损。
    她要斩断这情丝,必要先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斩断了他们之间师徒的关系便不会每日见面了,不会每日见面,就不会愈加心动了。
    总有一日她会放下心头荒诞的感情的。
    她走出御书房的背影格外的寂寥,看着窗外夕阳也落了山,夜幕笼罩了整个皇宫,她的心情十分苦涩。
    ☆、第 62 章
    这一夜,明月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她躺在床上,沉默的看着屋内的光从暗到明,从黑夜到黎明到清晨,眼睛里有明显的红血丝,眼底一片青黑。
    如果说若想断了这份情,必须得斩断他们之间一切联系。
    那这就是她的决心。
    既然没有可能,那就断了一切念想。
    今日她的父皇就会告知她的师傅,从此以后他们之间不再是师徒了。
    真好,又解除了一层羁绊。
    这一切都得怪那奇怪的梦,若不是因为从年少时起做的那些梦,她现在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进不是,那只能退了。
    退他个千千万万步,离他个十万八千里远总可以了吧。
    外面的太阳越来越大,阿绿敲门走了进来,看她这幅憔悴如女鬼的样子被吓了一跳:“公主,你这又是怎么了?”
    明月煞白没有血色的脸上缓缓扯出一个笑来,看着阿绿摇了摇头:“我没事啊...”
    “公主,你别笑了...看起来好吓人。”阿绿摇了摇头,无奈的抿了抿唇。
    “...是吗?”明月脸上牵强的笑渐渐消失在唇角,只剩下一张脸上没有表情的面容。
    “公主,所以你这到底是在烦恼些什么啊?”阿绿看着她:“自从过完生辰后,每日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看着都苍老了许多。”
    “我也不知道,只是近日里心里闷闷的很不开心。”明月从床上坐起,蜷着身体抱住双膝,在自己宫中不见别人的时候一般她不带面纱,所以此时她脸上的表情阿绿看的很清楚。
    她脸上的神情很落寞,一半没有胎记的脸上透着我见犹怜的味道。
    “公主你终日闷闷不乐的对身体不好。你还是开心点吧,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可以和阿绿说说,阿绿虽然能力十分有限,但也可以试着帮你排忧解难的,”阿绿的话语里透着难言的担忧之意。
    “好,我知道了,阿绿。我会努力过的开心的,我只是最近的状态不太好。”明月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身体,嘴角带了一点浅浅的笑,她看着阿绿认真的说道。
    阿绿看着她,没有再说什么,可看向她的眼中眼神仍是担忧的。
    那天的早晨,明月才敢入睡,梦中没有李昱,她却见到了另一个人,一副书生装扮,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但对他的出现却莫名的不排斥。
    梦中的人问她可还喜欢李昱,她怔了怔,下意识的点点头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又坚定的对着那书生摇了摇头。
    书生笑了,笑的儒雅,缓缓的向着她点了点头。
    从那日起,李昱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们此后再也没有见过面,宫中没有,梦中亦没有。
    这才算是彻底没了任何交集。
    明月从那日起上课越发认真了起来,她把一整颗心都扑在了学习上,连夫子都发现了她的不同,天天夸她有进步。
    马壬杰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和她同窗,对她很好。
    生活看似波澜不惊的继续进行着,命运的齿轮依旧不疾不徐的继续运转着。没有因为一个人的喜悦,悲伤或求不得而发生任何变化。
    总有一日,时间会抚平这一切。那些在当下觉得难以解决,惊心动魄的大事终有一日会成为记忆中微不足道的小事。
    马壬杰看明月的眼神越发温柔,夫子看的见,同时他也看到了明月的进步,不再对明月心存排斥。他对两人之间这种事不置可否,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像过去那样去刻意提醒二人注意男女有别。
    “明月,我有事想和你说...今日下课后我们可以谈一谈吗?”马壬杰凝视着明月,嘴角带笑。
    他看似淡定,可他袖中暗暗握紧的拳头,和他脸上默默浮起的可疑的红出卖了他此时的紧张和害羞。
    明月看向他,嘴角也回以一个笑:“自然可以,我们可以下课后一边散步一边说。其实上节课夫子教的内容里我还有些未弄懂的要问你呢,这样一来,我们下了课以后可以在路上一并说了。”
    马壬杰听到她的同意,心下欣喜若狂,重重的点了点头,脸上激动的脸颊都透出了红,最后只缓缓的吐出一个字来:“好。”
    夫子年纪大了,估计也教不了他们几年了,再过不了多长时间,他也到了该告老还乡,在家中好好修养享受的年纪了。
    明月越长大越觉得她自己已经拥有了许多东西,有的东西她曾经以为是理所当然应该存在于她的生命里的,在长大之后发现其实并非如此……
    可正是因为在有一天知道了会失去,才真正学会了珍惜。
    她曾经并不喜欢夫子,讨厌他罗里吧嗦的,后来发现夫子并没有任何错,他所说的都是为她好,错的是她,活的随意而又没心没肺也不懂得尊重他。
    自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她认真的听夫子讲的每一课,学会了尊重夫子。
    “噢,原来是这样...”明月做出了恍然大悟的模样,轻轻用拳头锤了锤马壬杰的臂膀:“马兄,你也太聪明了吧,你一说我就懂了,谢谢马兄了。”
    她笑的眉眼弯弯,挠了挠头看着马壬杰:“你说有事与我说...是何事呀?”
    马壬杰望着她,正了正自己的神色:“明月,这件事说出来或许会有点冒昧...”
    “但我觉得不能一拖再拖了...所以今日我一定要说出来。”他不复往日里那副温吞模样,此时看起来话语里竟十分果决。
    明月愣住,失笑:“马兄,你说就说,别做出这么一副认真的模样,搞得我好紧张。”
    马壬杰笑了一笑:“明月,你我二人都已经不小了...你可曾有想过要嫁人一事?”
    明月还在继续向前走的步伐一下僵在了半空中,回过头来看立在原地神情莫名认真的马壬杰,嘴角僵硬的勾起笑来,答道:“还未曾。”
    “明月,我们的年纪确实算不得小了。”马壬杰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嘴角有无奈的笑意。
    明月僵硬在那里,心头有不好的预感。
    马壬杰望着她,脸上的神色复杂,眸中神色晦暗不明:“明月...我喜欢你。”
    明月不敢置信的看向他,她瞪大了双眼,想从他的脸上找出开玩笑的痕迹:“马兄?”
    “明月,我是认真的。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我考虑了一下,现在这个年纪是最合适的。”马壬杰脸上的神色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可马兄,你喜欢我什么?我除了有个公主的身份,其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优点了吧。”明月低声与他说,希望能用这些话来打消他现在这奇怪的想法,收回他刚刚说的那些话。
    马壬杰听了她的话,轻轻的笑了一声:“明月,你很好,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马兄,你还没有见过我的容貌吧?”明月弯起嘴:“马兄,等你见了我到底生了怎样一副容貌的时候,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你就会打消你的想法了。”
    马壬杰看着她,眼中似有执念:“明月,我并不是你眼中那种肤浅的人。”
    明月成功的被他的话堵住了嘴,她竟无言以对...原本伸手要将脸上的薄纱拿下的动作顿时僵住了,半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马兄,对不起...我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我早已心属他人了。”
    马壬杰看着她面纱之上清澈的眼睛里布满了歉意,他站在原地呆滞了许久,像是始终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句子,他的声音沙哑:“...明月,到底是何时,你竟已经心有所属了?”
    “对不起,马兄。”明月着实没法答应他,她不想在心中有别人的时候,再去接受一颗真诚的心。
    不能因为自己而耽误别人...如果不喜欢他还是千万不要耽误他了,他很好,可以找到比她更好的姑娘。
    明月已经成长了,不再是当年那个自私的小公主了。
    所以她能对马壬杰说的只有抱歉。
    更多的,她完全给不了他。婚嫁之事应当是如她的父皇和母后那样,两情相悦,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她此时若是答应了他,定然算不得一心一意...因为她还没有完全放下。
    马壬杰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整个人像是霜打过的茄子,一下子就蔫了。
    “马兄,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或许你对我的喜欢之情只是朋友之间想要亲近的那种兄弟之间的喜欢。”明月走近他,故作轻松的拍拍他的肩。
    “明月,我对你不是兄弟之情...”马壬杰看着地上,喃喃道。
    那是...男女之情。
    可他的嘴角下一秒又强扯出一抹笑来:“明月,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吗?”
    “嗯!”明月重重的点点头,马壬杰是她除了阿绿之外最好的朋友了,她真的不想失去这么一个朋友。
    他看着她的头顶沉默了一会儿,故作轻松的拍拍她的肩:“明月,我刚才想了想,你说的对...我对你确实是兄弟之情。”
    说完后,自己挠挠头笑了,只是那笑声怎么听怎么让人心里难受。明月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他嘴角苦涩的弧度...
    可就算她心知肚明也只能假装不知,谁让她没法对他的感情负责呢。
    时光过得很快,他们二人又同窗了小半年,他们的同窗岁月即将走到尽头,年迈的夫子真的已经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了,就在今日上完这最后一堂课就要回家了。
    最后的一节课,明月和马壬杰都听的十分认真,可说认真...其实自打明月反省过自己之后就一直很认真了,所以这最后一节课二人就是一如既往认真的听夫子讲课,就像是以前的每一堂课那样。
    夫子确实年事已高,走起路来步履蹒跚,他站在案子前身形佝偻,脸上花白的一撮山羊胡依旧,一切就像往常一样。
    无人开口提起离别,他俩没有,夫子也没有,整个课堂这一堂课出奇的安静,翻书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随着夫子的最后一个字落下,不知不觉二人眼里已升起了朦朦胧胧的雾气。
    眼前书本上的字是模糊的,就连夫子看进眼里都是模糊的。
    最后一堂课结束了,却没有人收拾桌上的书本,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用眸子直勾勾的望着台上的夫子。
    夫子站在案台前,慢慢的将自己的书本合上,放置在案台上,缓缓的抬起头,视线扫过台下的二人,却发现两个孩子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当年初见时,明月不过小小的个子,四五岁的年纪,很听话很乖巧,一学就会,稍微长大了一点的时候,就开始生出了叛逆之心来,学习态度散漫,一点也不听话,还气他。
    后来年岁渐长,她又长大了,没了之前的叛逆,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听话,直到现在...她笨也罢,聪明也罢,他总是要尽心尽力的教的,反正他也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了,可偏偏却在这种时候迎来了分别。
    而马壬杰一直都很让他省心,既聪明又听话,他始终都没有为他费过什么心。
    在心里对这两个孩子总归是喜欢的。
    心头会有不舍,会有难过,可他终究是年纪已经大了,力不从心了,
    分别就分别吧,反正天下的好夫子那么多,他们还会找到更好的夫子的。
    “明月,壬杰,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我要告老还乡了。”夫子向来严肃的脸上竟带上了慈祥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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