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想在这里动手?”卫介挑了挑眉,冷哼,“难不成你还想回天牢里面待着?西海龙王可还在南天门外等着你呢。”
    父王来了?敖显一愣,忍不住皱了皱眉,只好竭力压下了胸中的怒气——上次的事只怕他老人家还没有消气,如果现在事态进一步闹大,恐怕他真会被气个半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敖显沉默了片刻,最后从齿缝间吐出了一句话,语气森寒。
    卫介面带冷笑看了他一眼,随即从容自若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敖显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愤恨,沉声道:“走着瞧,迟早有一天本太子会让你付出代价!”
    卫介没有说话,只是轻蔑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头也不回地带人离去。
    敖显满心不甘,对着他们的背影忿忿啐了一口,拔脚继续前行。
    南天门外,敖准忐忑不安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抬头观望通往天牢的方向,等待多时之后,终于见到儿子活生生地走了过来,这才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那两个金甲使者将敖显送到西海龙王面前,拱手行礼:“让尊驾久等了,还望见谅。”
    “哪里哪里,请代本王向东君转达谢意。”敖准含笑道。
    “一定。”两个金甲使者点头允诺,行礼返回。
    他们离开之后,敖显这才不尴不尬地唤了一声:“父王。”
    敖准顿时敛去了笑意,阴沉着脸瞪了儿子一眼,拂袖喝道:“回去再说!”
    敖显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心知回去之后必有一番责罚等着自己,当下只得硬着头皮随父亲一同返回西海。
    凌波殿内,敖准霍然回身看着儿子,厉叱:“你给我跪下!”
    “跪就跪……”敖显低低咕哝了一句,慢吞吞地跪倒在地上。
    “不肖之子!”敖准气得大骂,猛然奋起一脚将敖显踹倒在地,“到现在还不思悔改!”
    “王上息怒啊!”两个近身侍从平日里没少得太子的好处,眼见情况不妙,赶忙上前拉住劝解,“太子殿下只是一时犯糊涂,想必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别跟他计较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你们都站远些,没你们的事!”敖准把手一挥,立时沉下了脸,厉声道,“今日谁都不许为他求情!求情者一律同罪!本王非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逆子不可!”
    那两个近身侍从了解敖准的脾气,眼下见他动了真格,便都不敢再替敖显说话,只得乖乖立在一旁,噤若寒蝉。
    敖显从地上爬了起来,咧嘴笑道:“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只要能让父王消气,就算是抽筋扒皮,儿臣也绝无怨言。”
    “你个兔崽子!”敖准听了这番话,非但没有息怒,反而火气更盛,“你还笑得出来?你是不是非要气死老子才肯罢休?”
    “儿臣哪敢呀?”敖显摇了摇头,苦笑,“您骂错了,是龙崽子,不是兔崽子。”
    龙崽子?那两个侍从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哭笑不得,却不敢发声,只能低头忍着,暗中为太子捏了一把冷汗。
    “你……”敖准气得脸色煞白,浑身乱战,二话不说,伸手凭空一抓,立时便握住了一条长鞭,劈头盖脸地往敖显身上打了过去。
    敖显不闪不避,也不反抗,跪在地上任凭父亲责打,咬牙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
    敖准在盛怒之下,手上用了七成真力,这一通鞭子噼里啪啦地打下去,虽然未伤到敖显的筋骨,却已将他打得皮开肉绽。
    他之前被困龙钉所伤,身体尚未复原,如今又被父亲痛打一顿,哪还吃得消?二十几鞭下去,突然口吐鲜血,瘫软在地,登时便昏死了过去。
    敖准见自己下手太狠,不禁有些心疼,身子一哆嗦,鞭子顿时脱手掉落。
    那两个侍从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将敖显扶坐起来。
    其中一个细细看了看敖显身上的伤,忧心忡忡道:“看这样子,太子殿下伤得可不轻,恐怕在天牢里没少受罪。”
    另一个点头附和,抬眼看着敖准,软语恳求:“王上,您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就饶过殿下这一回吧。”
    敖准凝视着儿子苍白如纸的脸色,禁不住皱了皱眉,心里一阵难过。
    这时,二殿下敖景从外面匆匆忙忙地冲了进来,他心知父亲将敖显接回之后,必有一番打骂,因此急着跑来求情,没想到还是来迟了一步,看到地上遍体鳞伤的兄长,顿时便吃了一惊。
    “大哥!”敖景冲上前看了看敖显的伤势,又回头看着父亲,“父王您真是……唉!您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为父懒得跟他生气了,送他回去养伤吧。”敖准叹了口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一时间怒气全消。
    敖景无奈地点了点头,黯然扶起兄长,离开大殿。
    “你醒过来了?”回到太子寝殿中,敖景屏退左右,准备给敖显疗伤,然而回身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敖显从玉床上缓缓坐起,冲着对面的人咧嘴一笑,挑了挑眉:“二弟。”
    “你躺着别动,”敖景试图阻止他,眼神充满关切,“我正要给你上药呢。”
    “你以为我真被打晕了?”敖显疼得龇牙咧嘴,脸上却挂着促狭的笑意。
    敖景一愣,一时没有明白过来:“怎么?”
    “我是故意装出来吓老头子的,”敖显得意地扬了扬眉,“不然他哪肯这么轻易地放过我?”
    “你这促狭鬼!”敖景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害我白担心了一回。”
    “嘘!”敖显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地朝外面张望了一眼,低声提醒,“小声点儿,万一让老头子听见,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敖景忍俊不禁,晃了晃手中的白玉瓶,笑道:“脱衣,给你上药。”
    “老家伙可真下得去手啊,居然打得这么重。”敖显费力地褪下衣服,低头看着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疼得直吸凉气,忍不住抱怨。
    ☆、第一百四十三章:剑拔弩张
    “你应该早一点装晕,还能少吃些苦头。”敖景凝视着他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不由得皱眉叹息,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洒了上去。
    “你以为父王是傻子?我哪有那么不经打?”敖显摇头叹了口气,“再说了,不让他打两下出出气,他的怒火几时能消?”
    “不过话又说回来,哥,你这次未免也太鲁莽了,”敖景一边给他上药一边慨叹,“你去天庭这么一闹,搞不好会把我们整个西海龙族的性命都给搭进去。”
    敖显沉默了一会儿,眼眸里情愫流动,忽而幽幽道:“我当时的确是有欠考虑,可就算是为她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什么?敖景一愣,不由得顿住了手,愕然盯着他的侧脸,不胜唏嘘:“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报恩才以身相许,没想到你竟如此痴狂……”
    “你身边美女如云,也没见你对哪一个这样过呀?”敖景一脸不解,诧异地看着他,“哥,你好像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你不懂……”敖显目光深沉,摇头叹息,“虽则如云,匪我思存。世间纵有百媚千红,可我只爱她一个。”
    “可她已经……”说到这里,敖景蓦地顿住了口,怅然叹了一口气,温声劝慰,“哥,多想无益,你还是忘了她吧,啊?”
    敖显微微苦笑,声音十分伤感:“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怎么能忘得了?”
    “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夫妻而已,”敖景摇了摇头,不由得感慨万千,“新婚第一夜便劳燕分飞了,连圆房都没来得及……”
    劳燕分飞?敖显心里莫名一痛——奈何相遇总是太晚,离别总是太疾?难道他跟她的缘分就只有这么浅么?那一场婚事到头来终归是梦幻泡影,徒留无限心伤。
    “我恨不能立刻杀了卫介替她报仇!”敖显恨恨咬牙,眼里有怒火熊熊燃烧,忍不住握拳捶在了床上。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魔族的阴谋。”敖景皱起眉头,愤恨难平,“我们都上当了,被他们耍得团团乱转。”
    “魔族?”敖显却吃了一惊,愕然问道,“这又关魔族什么事?”
    “你被关进了天牢,大概还不知道实情。”敖景将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你的太子妃是被扶南劫走,扶南利用她声东击西,将天界的注意力转移到招摇山,然后趁机将灵觉从封印中救了出来。”
    “你说什么?”敖显一脸震惊,几乎从玉床上跳了起来,“扶南没有死?魔君灵觉复活了?”
    “是。”敖景沮丧地点了点头,“据说,就在云中君要杀卫介的时候,灵觉刚好冲破了镇魂封印,云中君受到封印反噬,察觉到了异常,于是丢下卫介赶去婆娑山,但还是迟到了一步,那时灵觉已经逃走了。”
    原来如此……敖显心念电转,原来那天在他失魂落魄地走下招摇山之后,竟还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原来云中君并非手下留情放过了卫介,而是事出有因。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云中君如何了?”
    “云中君?”敖景叹了口气,不胜感慨,“听说他为了……那个人,伤心欲绝,一直都没有返回天界,到现在仍然下落不明。”
    “真的?”敖显一怔,不由得神色黯然,心中顿生同病相怜之感——此时此刻,恐怕也只有他能够真正体会到云中君心中的苦痛。
    “扶南为了救出灵觉,所以利用小灯笼来转移云中君的注意力?”敖显沉吟,飞快地思索着,神色明暗不定,声音里透着森然的杀气,缓缓道,“纵然如此,小灯笼却是死在了神族的手里,我恨他们更甚于魔族!”
    “大哥慎言!”敖景听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这些话私下里讲讲也倒罢了,千万别当着外人的面乱说,这可是背天的大罪!”说着,他抬手比了个杀头的动作。
    敖显微微冷笑,眼神里掠过了一丝桀骜不驯,想了想,又问:“魔族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据说灵觉回到了瀛洲,那座仙域早已在数万年前发生位移,天庭查遍三界,方才找到了瀛洲现在的具体位置。”敖景紧锁眉头,眉目间难掩烦忧,“眼下各路大军皆已准备就绪,不日便会起兵攻打瀛洲,到时候我们四海龙族免不了也要出战。”
    出战?敖显心头一凛,顿时有些忿忿不平——天庭如此冷酷无情,竟还想要西海龙族替他们卖命?可恨!
    在他们兄弟二人说起天庭准备攻打瀛洲的时候,凡尘中的一座石桥上,有两个人也正在谈论着同样的话题。
    “东君已经下令,七日后便要攻打瀛洲。”飘风将得来的最新情报如实禀告。
    “这么快?”屏逸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感到有些意外。
    飘风点了点头,语气复杂:“为了找出瀛洲的具体所在,东君几乎是用上了所有手段。如今万事俱备,却只少了您。”
    屏逸微微皱眉,心中踌躇——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并非开战的好时机,他的身体尚未完全康复,眼下还没有战胜灵觉的把握。而且,瀛洲易守难攻,强攻硬战非但不能获胜,反而会带来惨重的损失。东君如此急于开战,未免求胜太过心切。
    “不过,这倒是个救她的好机会。”他举目眺望着浩淼东流的江水,眼神亮如星辰——此时此刻她应该就在瀛洲吧?也不知她现在好不好?灵觉有没有伤害她?
    “您想以身犯险?”飘风耸然动容,不免有些担忧,“可您的伤……”
    “我的伤已无大碍。”屏逸淡淡说了一句,不由得锁起眉头,神情间难掩忧虑,“一想到游儿身处险境,我便日夜难安,如坐针毡,不能再等了,我一定要去救她。”
    “这太危险了!”飘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一时也顾不得僭越,开口劝道,“灵觉现在巴不得除掉您,您反而单枪匹马自己送上门去,您是糊涂了么?”
    “你今天的话真多!”屏逸挑眉看了属下一眼,神色微微不悦。
    飘风一震,连忙低眉垂首,不敢再多说什么。
    “他说得对,这么做太过冒险。”刹那间有个声音却突然响起,附和了一句。
    正在谈话的两个人齐齐一怔,不由得转头看了过去,只见青衣剑仙拾级而上,一步步走到桥面上来,身姿英挺如剑,但却面无表情。
    屏逸侧过头使了个眼色,飘风立刻心领神会,随即躬身隐退。
    他这么一走,桥上的气氛瞬间冷凝,几乎令人窒息。
    “你还敢来见我?”屏逸定定看着对面的人,眼神一分分冷了下去,心中的憎恨再度泛起。
    “我知道,”卫介皱了皱眉,眼中有复杂激烈的情绪一闪而过,“如果当时不是因为镇魂封印被破,你已经把我给杀了。”
    “知道就好。”屏逸从他身上移开了目光,神情冷漠,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卫介心里很不是滋味,怔怔凝视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几度松开又几度握紧:“东君让我来告诉你,他知道那个孤女还活着,也知道是焰灵血火救了灵觉。”
    “他是怎么知道的?”屏逸心里一沉,不由得变了脸色,眼神凌厉地看向对方。
    “看来这些都是真的了……”卫介蹙眉,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沉了下去,“东君是如何得知的我不清楚。他只说,如果你现在回去,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但若你执意不肯,他仍然有办法能够令你重归天界,一旦到了那个时候,可就不像现在这般好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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