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个屁啊,这么好的机会给你还怕?你真想扫一辈子地不成?”长安一脚踹在长福的屁股上,骂道“快去!”
    长福在她面前逆来顺受惯了,当即不敢多言,丢了扫帚摸着屁股往甘露殿去了。
    梅渚之侧的寒香殿后花园里,长禄正汗流浃背地和一众钩盾室的太监们一起搬花泥。
    他也是倒霉,前两天拿了一小锭银子借着长安的名头让四合库的人帮忙从宫外带了一支银簪子回来。今天恰是萍儿的生辰,他便趁着陛下去上朝之际与她在梅渚见了一面。本想将簪子送给她就回去的,谁料回去的路上碰到长信宫的郭晴林带着钩盾室的人往这边来拾掇花园。他不过就站在道旁给郭晴林行了个礼,结果就被抓来搬花泥。
    好容易搬完了花泥,长禄擦了擦额上的汗,回身一瞧,见郭晴林站在不远处的一株香樟树下摇扇子。他一路小跑过去,点头哈腰道:“郭公公,花泥搬完了。这时辰也不早了,奴才真的要赶紧回长乐宫了。”
    郭晴林注目于眼前这个小太监,十三四岁的年纪,身量未足半大不小,一张小脸却长得甚是俊秀,笑起来颊上还有梨涡,一双黝黑的眸子更是清湛而不失机灵,正是顶顶合他胃口的那一种。
    “辛苦禄公公了。按说这事实在不该劳烦禄公公来帮忙,只是太后那边催得急,钩盾室能派过来的又只有这么点人手,杂家也是迫于无奈。”郭晴林收起扇子温和有礼道。
    长禄见他一直打量自己,一时不明其意,也没时间深究,道:“郭公公客气了,那奴才就先走了。”
    “慢着。”郭晴林叫住他,从袖中掏出一锭银锞子,目测足有十两重。
    他将银锞子递给长禄,道:“这就算是杂家给禄公公的一点补偿吧。”
    长禄慌忙摇手道:“举手之劳而已,奴才怎敢收郭公公如此厚礼?”
    “诶?事情虽小,可禄公公因此耽误了甘露殿那边的差事是真啊,回去少不得上下打点一番帮你遮瞒过去。此事既然是因杂家而起,杂家自然要负责到底。”郭晴林拉过长禄的手,将银子塞在他手里。
    长禄握着那锭沉甸甸的银子,想起在家中受苦的两位兄长,终究是舍不得再推出去。
    谢过郭晴林之后,他云里雾里地向长乐宫的方向走去,心中还是不明白郭晴林怎会给他这么大一锭银子,是他素来这般大方?还是想收买自己做他在长乐宫的眼线?
    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也就不想了。看着手中那锭银子,心思:管他那么多。我一没偷二没抢,是他自愿给我的。我在宫中挣得越多,大哥和二哥后半辈子便越有着落。这一点最重要,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第101章 前滚翻
    烈日炎炎蝉鸣阵阵,长安独自坐在离鸿池不远的一株大榕树下,咬着草杆儿看着十丈开外的那座假山群沉思。
    那座假山群可真妙啊,其外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其内曲径纵横自成天地,实乃偷香窃玉卖俏行奸干柴烈火水乳交融如狼似虎翻云覆雨之绝妙佳处。
    原本还指望李展带个猛男来演一场活春宫,如今李展被牵连进刘汾继子殴死人命一案中,明日还能来参加荷风宴么?若是不能来,活春宫的男优不就没了么?
    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了,少了这一步,刘汾要怎么除呢?
    没错,她不是想让刘汾挪个位置,她想除了他。她不是天生贱骨头,在长乐宫对着慕容泓一人奴颜婢膝就够了,至于旁人,自然要全都匍匐在她的脚下才行。
    慕容泓离亲政还有一年半时间,在这一年半之内,她要将太后那边所有可能派过来做中常侍的人统统不着痕迹地除掉。如此一来,待到慕容泓亲政,差不多也该轮到她做中常侍了。
    不是她急功近利,一年半后,慕容泓封后纳妃,后宫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人,相对而言,御前听差的地位到底还是低了些。虽然做到中常侍在后宫嫔妃面前也不过是个奴才,但中常侍是个官,不是后妃们能随意打骂出气的对象。
    而且她听前朝那些老太监说过,中常侍为皇帝近臣,给事左右职掌应对,其实权力是很大的。徐良刘汾之流之所以会显得这么窝囊,一是因为皇帝还没有亲政,二是因为他们本身不过是太后那边的傀儡,牵线木偶一般的存在,自然发挥不了中常侍真正的作用。
    一年半之后同样的差事换她来做,效果自然会不一样。
    长安在树下琢磨半天,也没想出个应对方案来,心中暗骂慕容泓:安排安排,你丫把姐的计划都打乱了,还安排个鬼啊!不行,这样一来,荷风宴举办与否对她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这个问题她必须再去与慕容泓好好探讨探讨。
    长安回到甘露殿时,慕容泓还在内殿午睡。天气热了,他午睡不再上榻,只在临窗的贵妃榻上躺一会儿便起来了。
    挥退站在一旁困得东倒西歪的长禄,长安两手托腮蹲在贵妃榻前看着慕容泓。
    慕容泓这张脸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怎么就能一处败笔都没有呢?从眉眼到鼻梁到嘴唇到整个脸的弧度,用最俗气的字眼来形容那就是,上帝量好了最完美的尺寸后精心描绘出来的,堪称上帝的心血之作。
    如果将来后宫的女人都是颜控,不为恩宠地位,光为这张脸就可能打得头破血流。
    想想那情景长安都觉着乐不可支,也不知慕容泓这腹黑的男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按照夫妻互补的原则来看,应该是……嘉容那样的?啧,那两人的日常不就是每天鸡同鸭讲?
    长安眯缝着眼正想到忍俊不禁之处,目光无意间扫过慕容泓的脸,忽然发现他睁开了双眸。
    她急忙收敛思绪,满脸堆笑地谄媚道:“陛下,您真美!”
    慕容泓不动声色地从身下抽出一条戒尺来。
    长安定睛一瞧,擦!熟悉的色泽,熟悉的质感!她到底对慕容泓做了些什么?这男人都开始随身携带这玩意儿防身了?
    “陛下,奴才有要事与您商量。”长安马上清清嗓子正正神色道。
    “退后三步再说话。”慕容泓道。
    “陛下,奴才发誓,如果再未经您允许碰您一下,就让您拿这把戒尺打奴才打到戒尺断掉为止!”长安举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道。
    慕容泓狐疑地观察她片刻,这才收起戒尺,道:“说吧。”
    长安维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像鸭子似的往前挪了两步,道:“陛下,您把李展给坑了,奴才荷风宴的计划也实施不了了啊,怎么办?”
    “放心,李展明天会来的。”慕容泓一手撑着额侧,一手把玩着戒尺道。
    长安又往前凑了点,两只爪子搭上榻沿,笑眯眯地问:“奴才一开始就觉着奇怪,这李展明明是个龙阳君,又怎会去青楼呢?陛下,这其中到底有何内情,可否透露些许?”
    慕容泓瞟她一眼,闲闲道:“以刘汾继子的身份,又有什么资格认识李展?”
    长安恍然大悟,对慕容泓竖起大拇指道:“奸!陛下您真奸!”
    慕容泓竖起戒尺,长安忙抱头道:“陛下,奴才又没碰您。”
    “出言不逊一样要打!”慕容泓坐起身,伸手将她往榻上拽。
    贵妃榻矮,长安看着情况不对,双手一撑头往榻上一顶,腰腿使力一个跟头就翻到对面去了。
    然后,“哎哟,我的腰!”长安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心中暗恨:本来想在这瘦鸡面前炫一把的,没想到弄巧成拙出了丑。不行,以后一定要加强锻炼了。在上辈子,这样的前滚翻对于学过舞蹈的她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好么?
    “陛下,您继续睡,奴才先告退了。”长安深觉自己伤势不轻,准备去找许晋要点膏药来贴贴。
    慕容泓拿着戒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闪了腰的奴才一扭一扭地往殿外走,感觉自己对长安这个奴才好像永远都不会有完全了解的那一天……
    长安好不容易挪到太医院,没求来膏药,倒被许晋按在榻上扎了几针。
    “许大夫,你上次让我帮你带那什么《诸病起源论》,我最近一直忙着没空催陛下去文澜阁,你倒是也不催我么?”长安趴在榻上,一边忍着针灸带来的酸爽感觉一边问道。
    许晋沉静道:“请旁人帮忙,旁人帮是人情,不帮是世故。又何必去催?”
    长安挑眉,听他这言外之意,似乎帮不帮随她,他也不会拿她的秘密来要挟她?
    这个许晋,还真是吃他不透啊,到底打的是哪门子算盘呢?旁的不说,万一将来她的女子身份被识破,为她诊过脉的大夫首当其冲,一项知情不报的罪名是逃不掉的。哪会有人无缘无故地为旁人担了风险却不求回报的?
    长安心中好奇,但也不会问出来,只因知道如他这般的人,问了也是白问。他想说不必你问,他不想说你问了也没用。
    “许大夫对杂家照顾有加,这种小忙杂家是一定要帮的啦。待忙过这两天,我就去文澜阁探路。对了许大夫,赵合赵公子的病情如何了?”长安转移了话题。
    “已无大碍。但安公公若问的是何时能下地走路,大约还需半年时间将养吧。”许晋道。
    “若无许大夫这番针灸功夫,恐怕赵公子这辈子都别想从床上下来了吧?许大夫,你针灸这般厉害,可知有没有哪个穴位是一戳即死的?”长安问。
    “不知。”许晋道。
    “切,答得这般不假思索,定然是谎话。”长安嗤之以鼻。
    许晋道:“医者仁心,素来只知救人的穴位,不知杀人的穴位。”
    长安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许晋收了针。
    长安下榻走了两步,果然感觉好了不少,当即对许晋连连道谢。因心中想着要去流芳榭勘察地情,长安道过谢后便欲离开,许晋却又叫住了她。
    “最近,陛下龙体可有哪里不适?”许晋迟疑了片刻,方才问道。
    长安疑惑,道:“没有啊。”
    许晋不语。
    长安见状,追问道:“莫非许大夫看出了什么病兆不成?”
    许晋沉默片刻,终是摇头,道:“或许是我多虑了吧。”
    第102章 嘿嘿嘿
    刘汾直到晚膳前才回到甘露殿。
    是时,慕容泓正坐在桌边用膳。他虽是少年,却如耄耋老者一般喜欢口感软嫩易嚼的食物,今晚米饭蒸得略硬,他不爱吃,便赏了长安,自己拿那一盅子牛乳蒸蛋当了主食。
    “去哪儿了?”见刘汾进来,他咽下口中之物,眉眼不抬地问。
    刘汾适才刚去长信宫为刘继宗求过情,结果太后尚未开口,寇蓉那老贼婆就用一大通规矩礼法给他挡回来了。太后也没吱声,显然是同意了寇蓉的话。
    自家主子那儿尚且是这等结果,慕容泓这儿就更不指望了。是以他刚想借口说自己身体不适,便见旁边一直在埋头苦吃的长安突然抬头冲他使了个眼色。
    刘汾一愣。
    慕容泓轻掀羽睫,不咸不淡地扫了长安一眼。
    长安唇角一咧,无比乖巧地冲他一笑。
    慕容泓注目于她脸颊上那几粒醒目的饭粘子,正在想到底是怎样的用膳姿势才能让这么大个人把米饭沾到脸上去。还没想明白,便见那奴才伸出一根细细的食指,精准而快速地将那几粒饭粘子全部都刮进了嘴里。
    想起这奴才刚才摸了爱鱼没洗手……慕容泓放下手中的银匙,瞪了长安一眼,转而看向刘汾。
    刘汾跪下道:“陛下,奴才有罪,奴才今日擅离职守,实是为办私事去了。求陛下恕罪。”
    “为了你那继子的事?”慕容泓问。
    刘汾抬起头来,有些吃惊道:“陛、陛下已经知道了?”
    慕容泓斜睨着长安,道:“那奴才说的。他说你那继子已经有了婚约,正在筹备买房搬家一事,如非有人唆使绝对不会自己上青楼去,更不会不知轻重地在青楼争风吃醋打死了人。朕还没得到关于此事的汇报,只听闻司隶校尉李儂之子也掺和在这里面,可是真的?”
    刘汾忙磕头道:“陛下,奴才的继子,委实冤得慌啊。昨日他原本好好在家,傍晚忽有朋友来叫他去千娇阁参加李公子的生辰宴。他也是一时糊涂,想着李公子的父亲是司隶校尉,连司隶校尉的儿子都去青楼了,那么他这等平头百姓应当更不引人注目才是,于是便与那位朋友一同去了。到了千娇阁,是李公子先为了一个粉头与那蔡家公子争执起来,后来李公子这边仗着人多势众动了手。奴才继子喝多了,稀里糊涂地被人拉着过去踢了蔡公子几脚。谁料那蔡公子就吐了血。李公子那帮人见势不妙,一下走了个干干净净,就奴才那不争气的继子醉倒在蔡公子身边,于是就被抓了。
    后来蔡公子身亡,蔡家将此事闹到京兆府,京兆府尹因是蔡公子的叔叔,为避嫌按制又将此事移交到廷尉府。因此案牵连甚广物议沸腾,廷尉府很快便抓了奴才的继子去拷问。听他说是李家公子带的头,于是又传唤了李家公子前去对质。可,谁料奴才那继子见了李家公子,却说这位李家公子不是他认识的那位李家公子。可经查司隶校尉李大人统共就只有李公子这一个儿子,府中别说其他李公子了,便是连个表公子都没有。
    廷尉府便又去拘传当夜与奴才继子一同前去千娇阁的另外几人,可一番搜查下来,居然都是查无此人。整件事便似奴才继子做的一个噩梦一般,除了他与死去的那位蔡公子,其他涉案之人一夜之间全都不见踪影,所有罪名便都扣在了他的头上。”
    慕容泓闻言,稀奇道:“竟有此事?若你所言是真,你那继子必是遭人设计陷害无疑了。且对方居然借你继子与李展地位之差弄了个假李展出来,可见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这般算计,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长安看着慕容泓一本正经地编排着他自己,赶忙埋下头去继续扒饭,以免自己一不小心笑出声来。
    刘汾闻言细想了想,他在宫中这许多年一直老实本分,若说得罪人,也只有最近因为寒食粉的事得罪过寇蓉和崔如海,莫非真是他们……可是此事又怎能说出口呢?他不由的将目光投向长安。
    长安抬起头道:“陛下,出了这种事,也不一定是刘公公得罪了人呐,也可能是您得罪了人。”
    慕容泓挑眉,问:“此话怎讲?”
    长安抹一下嘴上的油光,道:“陛下您想,刘公公虽是太后给您的人,可外头说起来,这中常侍总是长乐宫的太监总管,您的身边人吧。中常侍的儿子国丧期在青楼打死了人,就目前咱们了解的情况来看很可能是被陷害的,您说您要怎么处置才好?您觉着他无辜想要网开一面,外头的人不知内情,难免就认为您包庇内侍徇私枉法,说出去您的名声不好听不说,以后若再有这等事情发生,您也不好下狠手去罚了。您若按律重罚以儆效尤,您自己自是丢了面子,太后那边也难免会觉着您借题发挥,借刘公公之事打太后娘娘的脸。所以奴才觉着,谋划这件事的幕后之人,是将您一块儿设计进去了。”
    刘汾听长安这么一分析,心中对寇蓉设计此事的怀疑更深。因为这样一来既打压了他报了寒食粉那一箭之仇,又陷陛下于两难境地顺便向太后邀功,岂非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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