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呆了,原来这人也是会笑的,还笑得这般……岁月静好。
    若是那人没有国仇家恨,是否也会这般?
    察觉自己居然又在想那人,长安急忙收敛思绪,出了芭蕉林向茅草亭子走去。
    云胡刚把猫抱到怀中,隐约觉着好像有人靠近,抬眸一瞧,怔了一怔,便放下猫扶着琴案站起身来。
    “配给你的小厮呢?”长安四顾,见这里似乎只有他一人,便问道。
    云胡看着她,摇了摇头。
    “你不用人伺候?”
    云胡点头。
    “好吧。”长安走进亭中,一边用手扇风一边问“有水吗?”
    云胡一瘸一瘸地去了屋里,好一会儿才端着茶盘出来,给长安倒了一瓷杯凉茶。
    长安端起喝了一口,挑眉:“梅子茶?”
    云胡默默地坐在一旁,并未有所回应。
    梅子茶酸甜可口消暑解渴,长安一连喝了好几杯。
    待长安放下茶杯,他才有些犹豫地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来,展开给长安看。
    “昨夜太危险了。若有下次,不必为了保我而冒险。”
    “不是为你,你不必放在心上。”长安道。
    云胡慢慢将纸折起,顿了顿,又拿出一张纸来。
    “我谱了一首新曲,你愿听吗?”
    “好啊。”长安靠在亭柱上。
    云胡重新坐回琴案前。
    听云胡弹琴绝对是种享受,若是能不想起与他有些相像的那个人就好了。
    长安侧着脸看着一旁青翠欲滴的芭蕉林,思绪跟着琴声越飘越远,越远越空茫,渐渐的便闭上了眼。
    云胡一曲弹毕,抬起脸见长安闭着眼靠在那里,不知她是否睡着了,一时觉着无措,一时又觉着,这样似乎也挺好。
    小猫过来蹭他的腿,喵喵地叫。这是只黏人的小猫,总喜欢围着他转,给他寂寞的生活平添了许多期待,就像她一样。
    “云胡,你想家吗?”
    云胡正抱着小猫抚摸,长安忽然开口道。
    云胡愣住,他刚才那首曲子,正是怀念故乡的秋景所作。
    但面对她的询问,他并没有点头。
    家?没有亲人,故乡仍在,但家,早已不在了。
    “待此间事了,放你回家如何?”长安回过头来看着他。
    云胡下意识地摇头。
    “我知道君子一诺千金,你承诺过我帮你找到琴,你余生便只为我抚琴。但这是我主动终止你我之间的承诺,不算你言而无信。”长安站起身来,缓步向亭下走去。
    云胡不能说话,着急站起来追她,险些碰翻了桌上的茶壶。
    身后的异响让长安回转身看他。
    云胡干脆就着茶壶里溅出的茶水在桌上写字:“为何?”
    “让你遵守承诺,对你不公平。”长安道,“还有,从今天起不要再下去找我了。若需要你弹琴,我会派人上来请你的。”
    云胡呆站在亭中,看着长安头也不回地进了芭蕉林,再不可见了。
    一夜无话。
    次日上午,因为府里设了门禁,众人不能自由进出了,闷在府里难免无聊,圆圆便在观潮厅里设了投壶比赛,还有彩头。袁俊他们几个闲不住的都摩拳擦掌地来了。
    长安袁冲等人正在旁边看得有趣,冷不防外头传来一声闷响。
    前不久才经历过山崩的诸人对这种声音神经都敏感得很,袁俊第一个跳起来,大声道:“什么声音,又山崩了?”
    “这大晴天的,又没下雨,怎会山崩?我看是打雷吧?”
    “你是不是傻,没下雨不会山崩,就会打雷了?”
    ……
    长安在众人的吵吵声中来到观潮厅前的月台上,向西面的榕城看去。
    这时从榕城方向又接连传来几声巨响。
    长安眉头深皱:这样的响动,唯有大量炸药才能制造出来。陈若霖这个疯子在人口密集的城市里放炸药?
    “这声音好像是从榕城方向传来的,什么东西能发出这种声音啊?跟打雷似的。”袁俊问他哥。
    袁冲道:“我也不知道。”
    圆圆来到长安身边,轻声唤:“爷?”
    “没事,你们继续玩。”长安收回目光,吩咐袁冲“去知会庞将军一声,让他注意山上山下的警戒,弓箭手随时准备着,以防有人强攻千岁府。”
    袁冲领命去了。
    那几声巨响过后不到半个时辰,便有黑压压的一大群士兵从东面而来往榕城方向去。
    这些士兵经过千岁府山下北面的大道时,庞绅他们紧张得要死。若是这些人拐个弯直接来攻打千岁府,凭他们区区千余人,面对数十倍于自己的敌人,恐怕连一天都顶不住。
    所幸这些人目不斜视,直奔榕城东城门去了。
    中午时分,榕城开始厮杀,刀兵之声激烈得连千岁府都能隐隐听见,及至晚间,更是火光四起。
    长安一直站在月台上看着榕城那边。她知道陈若霖开始动手了,她也知道按他的性子,只要成功了,八成会杀光陈氏一脉,盘踞福州上百年的大家族将一夕覆灭。只是,这福州由他来坐镇,到底会发生何事,她却无法预料。
    这一回,是她自私了。明知道陈若霖是这样的性子,她依然支持了他,只因为,除了他,谁敢在慕容泓下诏召她回去时容她留下?
    “安公公,方才庞将军派人来报,说是山下来了一拨人,请求安公公收留她们。”吉祥过来禀道。
    “什么人?”长安转身。
    “说是福王的女儿,排行十二的那个。咱们千岁府办宴席的时候她来过一次,还和着云公子的琴跳舞来着。”吉祥道。
    长安想起来了,问:“就她一个人?”
    “听闻还有一个小女孩儿,三个丫头,一个老头一个老妈子和两个小伙子。”
    长安徘徊两步,道:“叫庞将军派人带他们上来。”
    不一会儿,这些人就被带到了观潮厅长安面前。
    福王的这个行十二的女儿名叫陈意谦,那个十岁大的女孩子是她的女儿,三个丫头是她的贴身丫鬟,老妈子是她乳母,老头老妈子和两个小伙子是一家四口,都是她家的下人。
    九个人都一副被吓得魂不守舍的模样,面色青白四肢发抖。
    “安公公,十五他正在榕城大开杀戒,求安公公大慈大悲,救我们一命。”陈意谦长相柔美,虽年近三十,但依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这般红唇轻颤楚楚可怜地求人时,还真是让人不忍拒绝。
    “你与陈三日素日有过节?”长安问她。
    陈意谦摇头,“我与他素无过节,只是,只是他杀人不问缘由,好多并未欺辱过他的弟弟妹妹都叫他给杀了。我知此刻唯有安公公才能保我们一命,这才厚颜过来一求。素雁。”
    她身后一名丫头上前,从肩上挎着的包裹里取出一只红木盒子,陈意谦拿了,递给一旁的吉祥,面露困窘道:“安公公,这是我所有的家底了,我知道您可能看不上眼,只求您留我们在此住几天,待过了这风头,我们便自行离开。求您了。”
    “榕城此刻想必一团乱,你是如何带着家人逃出来的?”长安看着她。
    陈意谦更窘迫了,微微咬唇道:“上将军手下副将赵继明是我年轻时的恋人,因身份不匹配,不得不各自婚娶。自我夫婿去世后,他对我们母女一直甚是照顾,此番也多亏了他我们才能有幸逃出榕城来到这里。”
    长安暗思:陈若霖能夺位成功的话,上将军陈良安无疑居功至伟,他手下的副将心慕这女子,倒是有些利用价值。
    想到此处,她示意吉祥将红木盒子还给陈意涵的丫头,面上带笑道:“不过是住几天的事,难道我还收你伙食费不成?圆圆,府中可还有空房?”
    圆圆想了想,道:“唯有山上李子园里的木屋能安置下这么多人了。当初进府时大家都嫌地势高懒得爬上爬下,所以才空着。”
    长安当即拍板,道:“那就去收拾一下,先将陈夫人他们安置在那儿吧。”
    第677章 找钟羡
    这一夜,长安思虑重重,四更天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结果睡了还没一会儿,身上就像压了块大石头似的呼吸困难,还有什么东西在舔她的嘴?
    长安倏然惊醒,睁眼一看,一头红毛。
    “……混蛋,喘不上……气了,松开!”长安推他不开,在他唇间挣扎着道。
    陈若霖一个翻身,老动作,自己仰躺着,放她趴在自己身上,松开了她。
    “你何时来的?”长安强撑着酸涩的眼皮问。
    “刚刚。”陈若霖眼睛里布满血丝,还意犹未尽地用拇指摩挲着长安湿润的唇瓣。
    “这么快就都解决了?”
    “没有,老九和老十七跑了。杀了一天一夜,本来还不觉着累,想来这儿跟你说一声我要出去几天,结果看到你就觉着困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身上藏了什么让人容易困倦的药粉?”陈若霖道。
    “是啊,忘了我老本行是干什么的了?你小心,备不住哪天不知不觉就死我手里了。”长安挑眉道。
    陈若霖笑,长睫眯起月牙儿弯弯道:“那也是你的本事。”
    长安想从他身上下来。
    陈若霖搂住她道:“别动,就这么睡会儿吧。”
    “你这心跳得跟擂鼓似的,谁睡得着?”长安捶了他一拳,硬是从他身上下来了,躺到一边。
    “那你给我摸摸头,中午叫醒我。”陈若霖抓着她的手放到自己头上,闭上眼睛道。
    “我送你的梳子呢?”长安问。
    “怕动手的时候磕坏了,放府里没带。以后还是放在你这里好了。”长安刚摸了他两下,他的声音就带上了浓重的困意。
    长安的动作因此而停顿了一下。
    这男人在她面前的改变显而易见。刚见面那时,他与她同床几乎整夜难以入眠,而现在,睡着速度比她还快。
    这是否证明,这个男人还存在被调教成功的可能?暴力嗜杀的性子真的能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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