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似笑非笑地瞟一眼慕容泓, 道:“谁知道呢, 许是你爹的好相貌传男不传女吧。”
    慕容旭安慰长安:“没关系的母后,我最近听说了一句话, 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胡说什么,好好哪里丑了?”慕容泓忍不住开口道。
    慕容旭见慕容泓来了,吓了一跳,忙将慕容好放到小床上,老老实实地站到一旁。
    “这么大声做什么?丑还不让人说了?旭儿,蕃蕃,走,我们出去玩蹴鞠。”长安牵着两个孩子脚步轻快地跑了,留下慕容泓一个人生闷气。
    他抱起小床上的慕容好。白嫩嫩胖嘟嘟的小婴儿正吚吚呜呜津津有味的啃着自己的小肉手,一双因为胖而被挤成两条缝的小眼睛里黑眼珠占了一大半,此刻正乌溜溜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她突然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小嘴上满是被她啃湿的拳头蹭上的口水,眼睛本来就一条缝,一笑更是看不见了。
    慕容泓却觉得心都要化了。
    他埋下脸去亲了亲孩子的额头,心中忿忿地想:这哪里丑巴巴了?分明可爱得天下无双!一个两个的都应该找御医好好看看眼疾,哼!
    用过晚膳,趁着慕容泓和长安去后花园里散步,慕容旭又溜进内殿看望喝过奶刚刚睡着的慕容好。
    蕃蕃看着趴在小床栏杆上的他,问:“你不是嫌她丑巴巴吗?怎么又老是跑来看她?”
    慕容旭一脸的早熟:“再丑巴巴她也是我妹妹啊。这世上许是有很多好看的娃娃,但只有她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她是我妹妹。而且丑巴巴也只能我说,别人如果这样说,我会生气的。”顿了顿,他又一脸勉强地对蕃蕃道“如果是你说,我可以原谅你三次。”
    蕃蕃失笑,觉得自己娘亲这个后娘没有白当。
    慕容泓近来有些焦虑,因为他深切地感受到了长安对自己生的这个孩子的嫌弃。除了喂奶之外她很少抱她,有空的时候比起陪着自己的女儿,她好像更愿意带那两个男孩玩。
    这日钟羡夫妇受邀进宫,看着长安抱着他们刚过两岁生日的女儿钟钰彤不撒手,慕容泓心理彻底失衡了。
    他抱着自家脸蛋都胖成了梨形的女儿,皮笑肉不笑地问钟羡:“钟羡,你看,朕的女儿是不是比你女儿好看多了?”
    正逗着钟钰彤的长安:“……”
    她抬眼瞟着慕容泓,这爸爸滤镜是不是太max了点,看看柳眉杏眼的钟钰彤,再看看他怀里那仿佛眼睛都睁不开的胖娃娃,这有可比性吗?有可比性吗?再者说,哪有当着孩子的面这么问人家爸爸的?情商狗吃了?
    可是再没可比性,他是君,钟羡是臣,臣又怎敢说自己的女儿在容貌上胜过公主?
    是故慕容泓话音一落,钟羡便笑了笑,刚想开口。
    “陛下,好好到现在都没取小名呢,要不现在取一个?就叫玉娘如何?大嫂,你觉着这小名如何?”长安问张竞华。
    慕容泓表情一呆,钟羡侧过脸去虚拳掩唇强忍笑意。
    唯有不明所以的张竞华道:“公主玉雪可爱,玉娘这个小名极是贴切。”
    “哪里贴切了?一点都不贴切!朕不同意。”张竞华话一说完,慕容泓便道。
    张竞华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忙起身告罪。
    长安不满道:“陛下,你好好的吓什么人啊?看把我嫂子给吓的。玉娘这个小名如何不好了?我也觉得很适合好好啊,叫起来也朗朗上口。”
    “反正朕说不好就不好。”慕容泓有些气急败坏。
    长安佯怒:“我说好就好!以后好好的小名就叫玉娘!”
    见两人要吵起来,钟羡忙起身道:“既然陛下与娘娘有要事商量,臣就先告退了。”
    慕容泓正巴不得他们赶紧走呢。
    钟羡抱着钟钰彤带着张竞华出了宫,一家子上了停在宫外的马车,张竞华才缓过一口气来,心有余悸地问:“夫君,方才是怎么回事啊?为何皇后给公主起个小名陛下反应那般大?”
    钟羡忍俊不禁:“因为,玉娘是陛下幼时的小名。”
    “啊!”张竞华掩口,反应过来后也忍不住低眉笑了起来。
    长安非要让慕容好小名叫玉娘,慕容泓不同意,又不好意思承认玉娘是自己小时候的小名,故此两人争执到晚上都没个结果。
    是夜两人上了床,慕容泓心里又气又闷睡不着,一会儿一个翻身。
    “喂,你烙饼呢?”过了半晌,长安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问道。
    慕容泓翻过身来面朝长安,双眼有点湿濡地问她:“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好好?”
    长安蹙眉,道:“长得太丑了,真的喜欢不起来。”
    慕容泓表情僵了僵,忽的转过身去掀开被子下床去了。
    长安探头一看,见他背对着这边站在窗前,窗户却又没开。
    她也下了床,悄没声地走到他身后,探头一看,哟,又气哭了。
    她一时又好气又好笑,道:“不是吧,这才多大点事啊,也值得一哭?”
    慕容泓抬袖子一拭脸上泪痕,背过身去不理她。她不喜欢跟他生的孩子,这事还不够大吗?没有比这更大的事了好吗?
    “喂!”长安心中好笑,伸手扯扯他的袖子。
    慕容泓任她扯着,就是背着身子不理她。
    “啊!”长安一声痛呼。
    慕容泓立马转过身来,紧张道:“怎么了?”
    长安趁机伸臂揽住他的脖子,看着他泪汪汪的双眼笑着问道:“你是不是傻?好好是我费了那么大力气生下来的,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慕容泓眨了眨眼,有些不相信地问:“你若喜欢,为什么很少抱她?”
    “很重的好吗?反正有你抱有奶娘抱,我何必去受这份苦。”长安道。慕容泓一想也是,好好那个胖丫头,他抱久了胳膊都酸,更遑论是她。
    “那你也不陪她玩。”他心里总有点不放心,于是继续控诉。
    “她才四个月大,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陪她玩什么呀?难不成和奶娘一样‘呦呦呦’地逗她?”
    长安将奶娘逗慕容好的模样语气学了个十足十,惹得慕容泓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是你还嫌她丑巴巴。”笑了一半,慕容泓又想起这个严重的问题,绷起脸道。
    “她现在确实不好看嘛,怎么,你只能接受自己的女儿貌若天仙,不能接受她只是中人之姿或者更差?”长安问。
    “我慕容泓的女儿怎么可能只是中人之姿甚至更差。”慕容泓急道。
    “你既如此确信,那这一时的不好看,又有什么可惮于承认的呢?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你因为溺爱,自己将她想得样样都好不要紧,但是逼旁人认同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希望的是,就算她没有尊贵的身份,没有傲人的容貌,她依然能每天过得开心快乐。这,才是我长安的女儿该有的模样。”长安看着他,一字一句认真道。
    慕容泓沉默有顷,伸手将她拥入怀中,道:“我错了。”
    长安拍拍他的背,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慕容泓趁机道:“《诗经》上有‘日出有曜’之语,好好刚好出生在日出之时,要不她的小名就叫曜儿吧,正好也与旭儿的名字相应合。”
    长安见他此时仍不肯主动坦白玉娘是他小时候的小名,便故意道:“我还是喜欢玉……”
    话没说完就叫他凑上脸来堵住了嘴。
    过了一会儿。
    “就叫曜儿吧。”
    “我喜欢玉娘!”
    又过了好一会儿。
    “慕容泓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又偷偷吃药了?”长安气喘吁吁。
    慕容泓复读机一样:“就叫曜儿吧。”
    长安怒:“你想屈打成招?没门儿!”
    大半个时辰后,长安眼瞧着短暂休战的男人养好了精神又要往她身上爬,抵住他有气无力道:“你赢了,就叫曜儿。”
    慕容好不会知道,她亲爱的爹爹为了跟她父女不同名,真真是奋斗到“精”疲力尽啊。
    春去秋来,一转眼,慕容好三岁了。
    胖丫头能吃能闹,皮得很。
    十二岁的蕃蕃花了更多的时间在习武上,慕容旭对习武不感兴趣,若有闲暇,常常带着慕容好玩。
    这日长安带着两个孩子到花园里扑蝴蝶,中间有女官过来禀事,她刚和女官走到一旁,忽听近旁一声惊呼,扭头一看,却见慕容旭抱着慕容好,两个孩子都扑到月季花丛中去了。
    随侍的宫女太监们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扶起来,一见太子脸上划了三四条血痕,公主的手也划破了,顿时惊吓欲死。
    长安忙令人去拿药过来。
    片刻之后,长安坐在亭中,亲手为慕容旭脸上的伤口涂药,道:“伤痕浅,不会留疤。”
    “留疤也不要紧,母后脸上有条疤,显得比父皇威风呢。”过了三年家庭和睦兄妹相伴的生活,七岁的慕容旭比四岁时开朗健谈了许多。
    长安失笑,给他上完了药,看了眼又在亭下举着网兜跌跌撞撞扑蝴蝶的慕容好,对慕容旭道:“妹妹下次再遇险,你若要救,千万要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去救,若是不能保证自身安全,就不要去救。”
    慕容旭不理解,问:“为何?”
    “因为,你的命比妹妹金贵。”从来就没什么众生平等,众生生下来,本就是不平等的,要说真正平等,或许只有在死亡面前,才是真正的众生平等。
    若是在普通人家,长安不会这样贬低自己的女儿,但这是天家,情况就又不同了。慕容旭若是出了事,慕容泓可以传位的人便只剩下了慕容孤。那个孩子,在长安眼里,总是不如慕容旭这般善良平和。
    “我不懂。妹妹和旭儿是一脉相承,而且她的生母是您,是皇后,旭儿的生母还不是皇后。若从这一点上来说,我觉得妹妹的命比我金贵才是。”慕容旭道。
    长安摇头,道:“不是这样说的。你是太子,将来是要继承你父皇的皇位,对整个天下的黎民百姓负责的。你身上的责任重,所以你的命才金贵,懂吗?”
    慕容旭低头想了片刻,还是摇头:“我不懂。如果是身为太子要对黎民百姓负责我的命才比妹妹金贵,那么,对妹妹来说,我这样能对不认识的百姓负责却不能保护她的兄长,又有何用呢?如果连家人都不能保护,那我要这样金贵的命又有何用呢?如果我能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受苦而不去救,那么,那些我不认识的黎民百姓受苦的时候,我真的会同情他们,怜悯他们吗?”
    长安万万想不到,活了一把年纪,她居然被一个七岁的孩子给教育了。
    她低了眸,握着慕容旭的手,道:“你说得对,是我狭隘了。”
    慕容旭灿然一笑,道:“我知道,母后就是疼我,看不得我为妹妹受伤而已。您放心,以后我定然时时叮嘱宫人好生看顾妹妹,她平安了,我自然也就不会为了保护她受伤了。”
    又过了一年。
    这日慕容泓闲来无事,去到孩子们练武的院子。
    这院子颇大,中有一高阁可以看到被绿树环绕的练武场。
    他没让人通禀,径直上了高阁,站在摆满了盆栽的露台上俯瞰下面。
    练武场里颇是热闹,钟家的儿子,褚翔的儿子,还有蕃蕃,慕容旭慕容孤以及一些得宠世家的子弟都在。
    如今场上是蕃蕃和慕容旭在比试剑术。与其说是比试,不如说是指导,慕容旭像他爹,在练武一事上并没有什么天赋,蕃蕃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纠正他的招式,他倒也练得津津有味。
    长安牵着慕容好寻踪而来,远远地看到慕容泓站在高阁露台上看着下面,她也看了看练武场中,一眼便看到了慕容孤。
    这孩子是她的重点关注对象。
    此刻他并没有在练习剑术,只是抱着一把木剑独自站在一棵大树下看着蕃蕃和慕容旭在那儿过招,全神贯注,脸上却并不像其他在场少年一般有各种表情,只有一种与他十二岁的年纪并不相符的沉静如水。
    长安看看他,再看看高台上的慕容泓,蹲下身子对一直扯着她要往练武场去的慕容好道:“你瞧,你胜儿哥哥闲着呢,去叫他抱。”
    慕容好这个懒丫头有个怪癖,都四岁了,还动不动缠着人要抱。而且她还颇有抖m倾向,对她千依百顺笑面如花的她往往不要,就喜欢挑那种长得好看对她又不热情的要抱。比如说,一见她就跑的钟家老三,又比如说,寡言少语不苟言笑的慕容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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