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黎说过,有些事情杀鸡儆猴还是有效果的。”
    “比如?”
    “比如杀了你威慑魔族。”
    殷旬:“……不甚惶恐。”
    鸣烟铧拍拍他的肩,“反过来也一样,你也可以杀了我威慑天界。”
    “那不行,恐怕卫黎神君就会立刻跑来杀我报仇了。”殷旬笑着摇头,“适得其反。”
    “也是哦。”
    对话进行到这里冷却了下来,鸣烟铧看了眼旁边的殷旬,这才反应过来:她被杀了,有卫黎秦易文南宫逸凌悦玥容前辈和师父师叔报仇,殷旬呢?
    抿着唇,鸣烟铧忽然开口,“你放心,你若是死了,我会替你收尸替你报仇雪恨。”
    殷旬逗弄蚂蚁的手一颤,没有控制好力道立刻戳死了一只蚂蚁。
    他讶异地挑眉,“神君之前还答应护着我的,现在就变成死后才给我报仇了?”
    鸣烟铧想了想也是,她刚刚答应过保护人家的,于是改口道,“那我要是死了,你给我收尸。报仇就不用了,连我都打不过,你去也是送死。”
    “烟铧小瞧我?”殷旬挑眉。
    “你现在的身子,我实在很难高看。”鸣烟铧一巴掌拍在殷旬的后背上,把他拍得往前趔趄了两步,“魔力干涸是一回事,你的身体未免太虚了,还是得多加锻炼才行。等你病好了,我带你练剑,就算不用魔力,靠着万年魔躯杀一些修为一般的人还是可以的。”
    殷旬咳嗽了两声,“好,那就有劳烟师父了。”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鸣烟铧一脸严肃,又撒了颗碎米在蚂蚁头上,随后被蚂蚁嫌弃地抖掉走开。
    小虫子还是不喜欢她……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蹲着看蚂蚁搬家,不知不觉竟是到了傍晚。鸣烟铧看了眼天色,站起来冲殷旬伸手,“泡热汤了。”
    殷旬搭着她的手起来,跺了跺有些发麻的小腿,“好。”
    院子后面的一口温泉不是殷旬院子里的一部分,他当初将院子移到这个地方,看中的就是这口温泉。
    泉水温度适宜,再倒了他亲手调配后的灵药后,变成了一个得天独厚的温养场所。
    鸣烟铧抱着刀倚在墙上,看着他散了发、褪去外袍,缓缓沉入池中。
    洗澡不脱衣服,平时被自己抱一下也是百般变扭,鸣烟铧感觉殷旬就像凡尘界的小姑娘似的脸皮薄。
    加入灵药之后的温泉染上了浅浅的碧色,男子深色的发丝在其中荡开,有些粘在主人被浸湿的白色里衣上,后又被修长的手指合拢朝外抛开。
    殷旬转身,双手叠交趴在玉砌的岸边,下巴抵在手背上朝鸣烟铧慢条斯理地笑,“烟铧要下来一起吗?”
    鸣烟铧颔首,“我不喜欢水。”
    殷旬也不勉强,转而道,“喝酒么。”他偏了偏头,泉水上飘起一方木制托盘,上面摆着一壶酒和两个杯子,缓缓地朝殷旬漂过来。
    这个鸣烟铧不讨厌。她盘腿坐到池边,将惊蛰放到右手边,左手倒了酒递给殷旬,自己也拿起一杯轻啜。
    殷旬把玩着手里的小酒杯,忽而笑道,“烟铧,能给我讲讲你从前的事情么。”
    鸣烟铧手指一顿,杯沿搭在唇上,酒未入喉,余光不解地瞥向殷旬。
    “我只是好奇,什么样的环境下能生出你来。”殷旬侧过身子,面朝她道,“也想听听,你幼时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后面这句话的声音有些缥缈轻散,那是夹杂对自己没有的东西的向往。
    鸣烟铧一口饮下杯中的清酒,努力搜刮了下几万年前的回忆,“也没什么特别的,修行练刀到处打架。”和现在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同。
    “那你师父呢?”
    “师父不常出现,小时候教导我们的大多都是他师弟刘肆。”鸣烟铧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殷旬描述鸣阡鹤,总结道,“师父是很厉害的人。”
    “比烟铧还厉害?”
    “嗯,若他使出全力,我连一击都接不下来。”
    殷旬仰头,跟着把酒杯中的酒水饮尽。他靠在池边,眼神放空望着碧色的温泉水。碧色的瞳孔里映出碧色的泉水,碧色相融,漂亮却也单调。
    良久勾唇浅笑,男子发出一声轻叹,“真好啊……”
    动作之间池水起了涟漪,发出悦耳的水流声。两人挨得极近,一言不发地饮酒,不再多话。
    作者有话要说:  梦中的殷旬,众叛亲离。
    所谓的梦中五世,都是摔碎他的渴望和羡慕,上演他的害怕和恐惧。
    谢谢公子君煜的火箭炮!!!(你放心现实里的男主不会被轮的)谢谢时空计、我爱看小说的地雷!!!谢谢老爷们的营养液!!!
    ☆、第九十九章
    鸣烟铧将院子里里外外施了好几层结界, 殷旬坐在石凳上看她, “你要走了?”
    “是, 北境战后一直拖着没有回去述职。卫黎给我下了通牒,两天之内必须赶回去。”鸣烟铧抬头看了看天, 觉得上面也该巩固一下。
    “辛苦你守着我一个月了。”殷旬把茶盏搁在桌上,“你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
    殷旬拨了拨茶杯盖上的小柄,忽然开口,“烟铧,这次回去后,就不要常来找我了。”
    “为何?”鸣烟铧处理好上空的结界后落到殷旬旁边,不解道。
    “凭秦易文之智,他应该在魔军撤退时就猜测到了几分。至于卫黎, 他大抵是因为信任你,所以一直睁只眼闭只眼。”殷旬抬头看向烟铧,眸中神色闪动, “天条有规定, 与我往来太密, 终归对你不好。”
    鸣烟铧沉默。殷旬见她如此, 心中暗叹一声,直接点明了要害,“帝君换任在即, 天界也是暗流涌动,卫黎可谓是站在风口浪尖上。如果有人拿你做文章,按照辉光多疑的性子, 不会放过卫黎的。”
    这正是鸣烟铧所担忧的,她可以不在乎天界条规、不在乎流言蜚语,却不能不在意卫黎。
    “那你……”
    “放心,若是有需要,我可不会白白浪费你这个劳力的。”殷旬笑道,“毕竟你可是我细细谋划了五千年才得来的宝贝呀。”
    鸣烟铧去拉他的手,将殷旬的右手摊开,伸出食指在上面写字。笔画完成后,一个金色的烟字浮现而出,光芒浅浅闪过后又隐匿在了掌心,和之前的手一般无二。
    “你要找我的话,对着它喊我名字就行。”鸣烟铧道,“虽然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关于治疗你身体的药,我也会尽力找,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烟铧。”殷旬垂眸,勾起一抹黯淡的浅笑,“我真嫉妒卫黎。”
    “嗯?”
    他却不做解释,拉起女子之前写字的那只手握在掌心,“你要对我好,一直都对我好。”
    鸣烟铧有些莫名其妙,却也依言点头,“我自然不会害你。”
    “不,”殷旬摩挲着女子带着薄茧的指尖,将自己的五指顺着她的指缝插。进去,黏黏糊糊地交缠在一起,“要和我要好,比对别人还要好。”
    就算殷旬这么说,可鸣烟铧对朋友的态度其实基本一样,她也不知道怎么样算最要好。
    “他们都有好多朋友,可是烟铧,”殷旬抬头看她,一汪碧色的眸中点点希冀,“我只有你。”
    鸣烟铧便明白了,孤家寡人的帝王做久了,殷旬是在羡慕别人可以抱团玩。她郑重地点头,“你放心,等卫黎那边没事了,我就搬来魔界同你长住。”
    从小在魔宫和别的孩子厮杀,长大了手底下都是一群任性跋扈的属下,自己的魔力又时有时无,殷旬这辈子真是太可怜了,连浇花都能让他满足开心,自己以后一定要多跟他一起玩。
    接下来的时间,鸣烟铧站在殷旬身后,看他给普通的花草浇水、给不普通的花草浇灵液,又拿着把剪子修剪了个把时辰。
    依鸣烟铧的角度来看,剪完和剪之前没有任何差别,还是那么个树样。
    “烟铧觉得这样修好不好?”
    “好。”
    “哪里好?”
    “妙不可言。”鸣烟铧一脸深沉,高深莫测。
    是什么把一个对着帝君都直言不讳的战神逼成了这样,还要从两人刚刚住一起时说起。
    那日风和日丽,是殷旬眼中和植物们见面的好日子。当然如果是暴雨狂风,那更是他和植物们不得不见面的日子。
    久卧床榻的殷旬难得下床,立刻要去见见他的花草们。鸣烟铧照例跟在他身后,以防脆弱的魔君忽然晕倒。
    “烟铧,你看着这罗生兰如何?”
    “好看。”蓝的。
    “那这朵蜜金呢?”
    “好看。”黄的。
    “恤叶呢?”
    “好看。”红的。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满足殷旬,他点了点两朵品种一样的花,问:“烟花觉得哪朵更好看?”
    鸣烟铧看了半天,得出了结论,“一样。”
    不知道这句话是戳了殷旬哪根神经,他脸上笑意一僵。一瞬间,鸣烟铧近乎感受到了杀气,那双碧色的凤眼是实实在在划过愤怒的。
    “神君这么说,就过分了。”不叫烟铧,变回神君了。
    “道在屎溺,即使是最低贱的事物中,也蕴含着道、有着自己的乾坤。更别提这啼血娟是我守了足足五百年才开得两朵。神君这么说,就是在抹去它们这五百年的努力汗血。”
    ……
    “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看起来是公平,其实是最大的不公。
    就拿此次北境的战事做比,如果卫黎神君对手下所有的将士都褒奖相同,那么立了战功的将士会心有不平,而没有立功却受奖的将士则会窃喜。日久天长,有功者不立功,无功者骄傲自满,天界很快就会乱成一团腐败崩溃。”
    ……
    “如今这花还未开灵智,若是她们开了灵智,听到神君这么说,又将如何?努力吸收阳光雨露的那朵,会多么伤心难过啊。神君,为人处世,还当谨言慎行,您说是不是?”
    ……
    随后殷旬拉着鸣烟铧蹲在那两朵花前,如数家珍了一整天,直到日落鸣烟铧给那两朵花道了歉,他才神色缓和了些。
    见到鸣烟铧知错能改,殷旬很欣慰,鸣烟铧很吸取教训。一时间,竟然领悟了卫黎和秦易文的说话技巧,极力避开了在植物上和殷旬的冲突。
    “好。”
    “比以前好多了。”
    “天下难得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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