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有件事你能不能帮帮我。”片刻之后,鸣烟铧再度传音。
    “什么?”
    “殷旬……帮我保护殷旬,直到我出来。”
    这话实在是既毁氛围又让冒死赶回来的双生伤心,开门见山地强人所难。
    卫黎咬牙,“你都这个样子了,还惦记着他!烟铧,他是个魔族,就算曾经救过你的命,但你入冰池说到底也是因为他的原因。”
    “庇护魔族,这种事情我做不到。”
    女子沉默,半晌后她缓缓开口,“殷旬现在很危险。”
    “没有你危险!”卫黎起身,退开了几步朝门走去,“你等着,我会尽快想办法让帝君放你出来。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
    “卫黎……”
    在他即将跨出门外的那刻,女子的声音再度从心底传来,带着疲惫和叹息,轻得一吹就散。
    “卫黎……哥哥,求你了……”
    卫黎一怔,从黑暗中出来后面对耀眼阳光,瞳孔缩得极小。
    他像是别什么定住身形了一般,两侧的拳头握紧,手上的皮肤青白一片。良久之后,男子闭着眼开口,“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去解决。”
    说罢,他不再停留,大步朝外走去。厚重的门合上,夹断了最后一抹光亮,整个阵中又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
    “我要立刻救出烟铧。”卫黎甫一回到秦易文的屋子里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样。
    “那你就得取代辉光。”秦易文看着他的眼睛,“玄蛊大阵非帝君不解。”
    “我去求他。”卫黎下颚收紧,“这些年我和烟铧替他立下了不少功劳,不求无罪释放,将烟铧贬为庶人流放都行。”
    “那你倒不如让烟铧被关着,”秦易文笑了,“我估计要不了一年,他就会把烟铧放出来。”
    “不行!”卫黎却直接拒绝,“等不了那么久。”
    一年之后,殷旬可能已经被大卸八块了……
    秦易文点了点桌子,随即起身,“卫黎,如果帝君会念旧情、记挂着你和烟铧从前的功劳,那你现在就不必偷偷摸摸地躲在这里了。”
    他轻嘲似地扯了扯嘴角,“事到如今你还指望靠着这个去打动他放了烟铧,未免太过天真了。”
    卫黎握拳,“那也要去试一试。”
    “你去了只会因为抗旨而被杀。”秦易文攥着他的手臂,加重语气,“别忘了你是两个月前才被遣去北界的。”
    “那我也要去试试!”卫黎不知道烟铧到底和那个魔族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这是烟铧几万年来第一次求自己。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缓了口气,拂开秦易文的手,“你放心,看在师父的面上他不会杀我。”
    说着,他转身朝门外走去,却被门上的禁制弹了回来,无法离开这个屋子一步。
    卫黎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屋中的秦易文,“你……”
    “我不能让你走。”书生摇着头。
    “这是你走之后,各位臣工联名的万言书。”秦易文将一本奏折递给他,“写的是请求辉光放你回来。不过被辉光驳回来了。”
    “你什么意思?”
    “不是我的意思,是天界万民的意思!”秦易文激动喝道, “辉光这千年昏庸残暴,做了多少无可挽回的错事,损耗了多少人力财力!他因着和烟铧联姻不成,索性就把自己儿子立为了储君。辉贺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难道天界有了个辉光不够,还要再被辉贺糟蹋两万年吗!”
    卫黎双唇紧抿。秦易文见此加重了抓着卫黎手臂的力道,近乎哀求道,“卫黎,不能犹豫了!”
    男子字字泣血声泪俱下,“就算你现在无意建功立业,想要归田隐居一心修道,你能不在乎天界不在乎万民,但你不能不在乎烟铧啊!”
    “卫黎,算我求你了!”
    卫黎喉结上下动了动,轻轻摇头道,“易文,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帝君虽然这几百年喜怒无常,可他前半生的金戈戎马和建立的功业不能抹去。就连我们几个,谁不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卫黎,此一时彼一时!”秦易文伸手遥指远方的玄鸿宫,“是,他辉光确实功不可没,我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可是我效忠的是从前那个励精图治的圣君!不是现在这个居然对着自己儿子使用摄魂术的神族败类!”
    “秦易文!”卫黎呵斥。
    “卫黎,易文求你了。”瘦弱的书生冲着卫黎直直跪下,“半个天界被魔军踏平,百姓死伤无数,金银损耗不计。这个时候,不能再犹豫了,不能啊!”
    “你想想烟铧,想想烟铧。”他抬头,抓着卫黎的袖子哭求道,“回去吧,四万将士我已然替你准备在帝都城外,朝中文武百官有七成都听你号令。大家……都翘首以盼啊卫黎。”
    “你……”卫黎看着跪在自己脚下涕泗横流的挚友,“你大可以好好辅佐辉贺,或是择他人为君。”
    “何人能比当了五千年储君的你来得更得人心?”秦易文苦笑,“至于辉贺,他早知道我是你的党羽,巴不得将我处之而后快。”
    “卫黎,你只是去治理天界,并不是弑君。我们大可以将辉光供奉起来,让他荣华富贵到陨落。”秦易文见他有些松动便趁机劝说道,“这些年天界的公务本就大多由你处理,现在你不过是回去换一个身份接着做以前的事情罢了。何必有那么多顾虑?”
    “朝臣百姓,皆不满辉光的□□久矣。卫黎,你这不是谋逆,而是解救天界万民啊!”
    卫黎还是有些不忍,“若是失败了,不但不能救出烟铧,反倒是罪加一等,白白害她受苦。”
    “不会不会。”秦易文急忙道,“这两个月辉光整顿军务,我趁机将几个军营掌握在了手中。里面多是同你和烟铧一起征战多年的兵勇,早就不闻辉光只知道你们两人的名字了。这四万大军,便是有了五成胜算。”
    “再者,你当储君这些年,积累了不少人心,不管是百姓还是领主大臣都偏心与你。这是七成胜算。”
    “第八成胜算便是天界战神鸣烟铧。只要我们把她放出来,别说区区一个辉光,就算是加上魔界也唾手可得。”
    卫黎拧眉,“还有两成呢?”
    秦易文望着他,目光深邃,“你卫黎的决心。”
    “你若是犹豫不决阴柔寡断,则大事难成。反之,一旦你下定决心坚定不移,那十分的把握便能提高到百分、千分甚至万分。”
    卫黎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
    “卫黎……哥哥,求你了……”
    ……
    半晌,他点了点头,闭着眼长叹一声,“好。”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和下章,建议搭配lve letter作为bgm循环食用。(反正我是这么干的暗无天日的玄蛊大阵似乎有种逼得人不得不自杀的神力。在这里的神仙, 不管是仙君还是神君, 不是被关得痴傻就是在被释放之前自爆内丹来结束这样钝刀子似的折磨。
    但是比起死, 现在有一件让鸣烟铧更担心的事情——
    殷旬。
    鸣烟铧有着历代战神大多数的毛病,自信。
    这自信是建立在强大的实力之上。天长日久的, 慢慢不止外面的人,就连自己都会有一种错觉——她是最强大的。
    因为是最强大的,所以理所当然在剿灭强大的魔物的时候大家第一个想到的是鸣烟铧。因为是最强大的,所以鸣烟铧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必须得对付这些别人打不过的敌人。
    常人可以寻求庇护,可是鸣烟铧没有庇护可求。她自己便是整个天界最强大的一道庇护。
    内外的刺激之下,双方都逼迫着鸣烟铧不断成长、都逼迫着鸣烟铧不能被任何人打败、逼迫鸣烟铧成为最强大的神。
    而她也确实做到了。
    在鸣烟铧的心里,除了她师父鸣阡鹤,再无人能超出她左右, 这几万年来,也确实鲜少遇上能打的对手。
    故而她平时压根就没有在意某些暗地里的小动作。每每去殷旬的院子时从不隐匿踪迹。
    在鸣烟铧看来如果有人跟踪,必然逃不过她的神识。自己既然能察觉出有无人跟踪, 那便也无须再施一层隐匿踪迹的术法了。
    她心里懊悔, 想起师父一直教育自己不要浮躁, 可她却还是犯下了如此粗心的错误。
    帝君知道了自己和殷旬关系亲密, 于是将自己打入了玄蛊大阵,那么殷旬呢……
    辉光必然对殷旬有所动作。
    鸣烟铧一生救过无数的人,不说自己几个青梅竹马, 就是不认识的士卒她也拉回来过成千上万。
    可是这一次,就因为自己的粗心浮躁,将挚友陷入生死之地。这样的愧疚煎熬比起玄蛊大阵来丝毫不弱。
    现在唯一能让她安慰的, 便是殷旬应该已将药效全部吸收。身体恢复了的殷旬想来不会是那么容易被拿捏的……
    于无尽的黑暗之中,束缚于锁链中垂首跪着的女战神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地祈求——
    不要有事……殷旬……
    ……
    殷旬刚刚处理完宫里一群老家伙和几个孩子的事情,甫一回到院中之后他立刻察觉出来,烟花儿来过了。
    “这是……”望着温泉旁突然多出来的大树,他有一瞬间的迟疑。这树参天,上头簇着一团团细小的白色半透明叶子,偶有风拂过,白色的小叶子便懒懒地往地上落下。
    好看是一回事,树旁的温泉上已经是被盖了厚厚一层树叶了。
    蜚兽见他回来了,便又小心翼翼地凌空走到了殷旬面前,不敢踩在地上,唯恐把树叶子震下来。
    “主人要我一见你回来就去告诉她。”蜚兽甩了甩尾巴,“这棵树主人说是十分重要的东西,一定要我好好看住了。”
    殷旬颔首表示明白,“你去找她吧,剩下的我会看着的。”
    蜚兽领命离开。
    殷旬走到树旁摸了摸树干,只觉得有一阵强大的灵气荡开。
    好熟悉的感觉……
    这灵气的波动让殷旬莫名联想到了鸣烟铧。连施了那么多层结界都犹嫌不够,还要派蜚兽来亲自看护。看来这树确实对烟花儿来说重要非常。
    殷旬本想治治这树掉叶子的毛病,但深怕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了鸣烟铧的事,便也不好动作。
    他等着蜚兽去叫烟铧来,这一等,便是足足半个月。
    半个月音信全无,殷旬时常摸着那棵每天都掉叶子的树,隐隐有些担心。
    按照蜚兽所言,烟花儿应当是找自己有急事才对。怎么蜚兽去了那么久烟花儿都没有来。
    这树和寻常的有些不同,殷旬能感觉得到,它活不久了。
    看起来枝繁叶茂,但这树似乎不再从光土中吸取养分。断了源,枯败是迟早的事情。
    殷旬这些日子便总是来树下站站,担心鸣烟铧再不来它就熬不住了。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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