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弘磊失笑,“知道!”语毕,他留下两名亲兵,勒转马头走向官员队伍,照面一打,衙役便殷勤放行,簇拥其至姜世森马车旁。
    姜玉姝一行退进附近巷内避让,耐心等候。
    果然,一刻多钟后,便望见了另一队陌生车马。
    邹贵一溜小跑,奔近探查,迅速返回禀告:“小的认识,头一辆车里是姜大公子!”
    “好。”
    亲兵把马车赶出巷子,姜玉姝深吸口气,起身下车,缓步走过去。
    隔了颇远,姜明诚便眼睛一亮,急忙跳下马车,飞奔靠近,在距离三尺时止步,紧张至极,眼巴巴的,激动唤道:“大姐姐……”
    暮色愈深,天色昏暗,晚风起,吹得姜玉姝衣袂飘飘。
    姐弟对视,她发现异母弟弟泪花闪烁,登时一怔,不知该作何感想,定睛打量,含笑慨叹:“几年不见,明诚,你长高了,比我还高了。”
    “姐姐!”姜明诚瘦高,抬袖胡乱擦了擦眼睛,涩声说:“这几年,姐姐受苦了,我、我一直想来探望,但爹娘不放心,不准我出远门。”
    姜玉姝心平气静,“人生在世,总难免受苦受难,不必担心,我现在过得挺好的。”顿了顿,她盯着对面问:“母亲怎么样?”
    “她、她——”
    姜明诚局促杵着,犹豫数息,不自在地答:“此行路途遥远,母亲上了年纪,禁不起颠簸,水土不服。”
    姜玉姝微笑道:“初到陌生地方,难免有些水土不服,待会儿让我家大夫给她看看。我去瞧瞧。”
    “不,先不用。”姜明诚悬心吊胆,胡思乱想,生怕一家人当街争吵,解释道:“一进城,母亲就说头晕,正在闭目养神呢。”
    姜玉姝乐得少看继母几眼,顺势说:“那让她歇会儿!走,去我家。”
    “嗯。”姜明诚点头如捣蒜。
    姜玉姝想了想,“对了,你姐夫刚才说,有位夏公子,他住哪儿?”
    “他带着他的人,住客栈去了。”
    “哦。”姜玉姝点点头,招呼道:“快天黑了,你们跟着我们,走。”
    “好!”姜明诚察言观色,见姐姐毫无动怒之意,悄悄松了口气,颠颠儿跑回自家马车。
    车轮辘辘,夜色降临时,一行人进入广昌巷,三辆马车停在郭府门外。
    许氏母子到来,郭府上下纳闷,小厮急忙通报,姜玉姗不敢置信地赶出来,碍于礼节,王巧珍亦及时迎接,郭弘哲兄弟俩尾随。
    “母亲、母亲真的来了吗?”姜玉姗步履匆匆,气喘吁吁。
    姜明诚十分没好气,“岂能有假?谁有闲心哄你玩儿!”
    既然来了,早晚得面对面。
    姜玉姝从容不迫,走向许氏所乘的马车。
    “您慢些。”
    “咳咳。”许氏被长子搀下车,站定,借着几盏灯笼光,踱向小辈们。
    亲事接二连三地不顺利,姜玉姗怨天尤人,对母亲亦心怀怨怼,耷拉着眼皮,听似欢喜地喊:“娘!”
    “姗儿!”许氏喜笑颜开,一把搂住掌上明珠,旋即捧着她的脸,慈爱端详,疼宠之情溢于言表,无奈耳语:“你、唉,你呀!”
    姜玉姝旁观须臾,一板一眼,行礼道:“女儿见过母亲,给您请安。”
    “哎,无需多礼,玉姝快起来。”许氏放开亲生女儿,意欲搀扶。
    姜玉姝不假思索,不露痕迹地侧身一躲,“听明诚说,您水土不服?”
    “有一些,但不妨事。”许氏审视继女,却因天黑而看不清楚。
    紧接着,王巧珍凑近,掩下看戏的鄙夷之色,愉快笑说:“多年不见了,难得夫人不远千里来探望,快请进屋里坐。”
    随后,郭弘哲与郭弘轩客气施礼,姜明诚忙不迭还礼。
    “请。”
    “请进,小心脚下。”
    府门口热热闹闹,许氏被亲生儿女一左一右地搀扶,边走边回应问候,期间几次瞥视:
    继女仪态端庄,温和微笑,始终未流露半分怨恨之色。
    但她敏锐察觉:继女的眼神变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小心翼翼,面对自己时,全无拘谨与讨好之意。
    顷刻后·正房
    双方见礼毕,陆续落座。
    流放期间的种种艰苦,几乎磨平了王氏的锐气,致使其迅速衰弱,身体大不如昔日养尊处优时。她猜到姜府出了事,但对方不愿家丑外扬,便索性装糊涂,懒得费神,唏嘘说:“唉,我离开都城几年了,一直想回家乡看看,身体却比不上亲家硬朗,心有余而力不足,遗憾至极。”
    虽说是平辈,但许氏下意识仍敬着对方是侯夫人,坐在下手,扬起笑脸,“哪里?您的气色,明明比我好多了!”
    “好什么?我是真的老喽,瞧,头发全白了,岁月不饶人啊。”王氏和颜悦色,“万万没想到,今生竟能再见面,千里迢迢,来一趟不容易,你们可得多住一阵子!”
    许氏眼尾遍布细皱纹,但发丝未白,笑吟吟,庆幸于对方绝口不问自己的家务事,歉意说:“唉,要不是千里迢迢,早该来探望了。当时一听见玉姝父亲领了钦差,我们娘儿几个立马收拾行李,跟上就出远门了,一则看望亲家,二则瞧瞧外孙。”
    “多谢,你实在太有心了。”王氏赞叹。
    姜玉姝暗忖:睁着眼睛说瞎话!
    祖母的矮塌上,婴儿正酣眠。王氏乐呵呵,扭头,细心为孙子掖了掖薄被,“烨儿刚巧玩累了,睡着了,等他醒来,再拜见外祖母和大舅舅。”
    “无妨无妨,让孩子睡,睡不饱该哭闹了。”许氏眯起眼睛,打量白白胖胖的外孙,内心万分不是滋味。
    姜明诚与郭弘哲、郭弘轩并排,伸长脖子,兴致勃勃地端详,夸道:“外甥长得像极了大姐夫,将来想必也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俊杰!”
    姜玉姗咬牙浅笑,尖利指甲深陷掌心,险些把自己掐出血。
    “哈哈哈~”王氏眉开眼笑,“俊杰不俊杰的,长大后才知道。但性子确实像他父亲,除非饿了或者磕碰疼了,否则很少哭闹,一天到晚好动,特别淘气。”
    姜玉姝挨着嫂子坐,目光越过异母妹妹,望向榻上的孩子,笑道:“今天收了外祖母和大舅舅的见面礼,等烨儿醒了,我一定教他谢过长辈。”
    “谢什么?应该的!”姜明诚心痒痒,很想抱抱外甥。
    寒暄片刻,王氏尽了礼数,便吩咐:“玉姝,你母亲和弟弟远道而来,路途劳顿,必定十分疲惫,你快侍奉她歇息,养足精神再细聊。巧珍,你去安排晚饭,要清淡些。”
    “哎。”两个儿媳起身,分头忙碌。
    姜玉姝原本以为自己会烦恼,谁知一忙起来,不知不觉至夜深,沐浴坐下后,时已近三更。
    深夜的赫钦县城,万籁俱寂。
    突然,府门口响起一阵马嘶,随即响起下人相迎的动静。
    少顷,郭弘磊带着一身酒气,推门而入,“还没歇呢?”
    “婆婆明天过寿,我和嫂子刚忙完不久。”姜玉姝给他倒了杯茶,关切问:“喝了多少?没醉?”
    “户部的那位沈大人,简直海量,我差点儿醉倒了。”
    郭弘磊喝了口茶,“寿宴一事,辛苦夫人和嫂子了。”
    “应该的,此乃做媳妇的本分。接风宴热闹吗?”水声哗啦,姜玉姝在拧帕子。
    “满打满算,不足十人。毕竟是钦差,县令不敢草率邀人作陪。”郭弘磊接过帕子擦脸,“你的同僚,魏旭也作陪了。”
    “父亲还好吗?”
    郭弘磊醉醺醺,俊脸微红,“岳父身体倒还硬朗,但为了玉姗的亲事,老人家心烦气闷,宴毕拉着我聊了半个时辰。”
    “唉,不烦恼才奇怪了!”
    “对了,那个夏公子,他究竟为什么来赫钦?”姜玉姝猜测问:“莫非不满玉姗逃亲,千里迢迢兴师问罪?”
    “非也。”
    郭弘磊仰脖饮尽温茶,“据岳父说,夏振昀不仅没生气,还十分担忧,带人追赶而来,对岳父岳母毕恭毕敬。”
    “他居然不怪玉姗?”
    郭弘磊把空杯子一推,“据说毫无责怪之意,并主动提议推迟,改为十月成亲。”
    “什么?”姜玉姝一惊,茶水倒得溢出。
    郭弘磊接过茶壶并放好,“总之,听岳父说起来,夏振昀对玉姗非常满意,甘愿包容她。”
    “这、这真是够大度的。”姜玉姝无言以对。
    郭弘磊继续说:“既然商定十月成亲,岳母她们便无暇久留,岳父的意思是三五日后,就叫岳母带领玉姗和明诚,与东勤伯府的人结伴回都城。”
    “三五天?太着急了?”瞬间,姜玉姝暗中松口气,委实无法与许氏母女久处。
    郭弘磊安慰道:“两家都有头有脸,喜事总不能一推再推,路途遥远,必须尽早启程。你放心,夏振昀带了不少护卫,会一路平安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天凉了,该发便当了……
    第161章 酒后真言
    寂静深夜, 夫妻对坐。
    “奇怪。”姜玉姝百思不得其解,纳闷问:“好歹是伯府公子, 应该不愁娶妻的,玉姗为了逃避亲事冒险出走,胆大任性, 夏公子竟然愿意谅解?简直匪夷所思!”
    “总之,他甘愿的,岳父岳母已经同意改为十月成亲。”
    “那伯府长辈的意思呢?”
    “自然是同意了。否则, 岳父不会允许他带人护送妻儿。”醉意上头, 郭弘磊重重往后一靠,脸颈泛红,鬓角冒汗。
    姜玉姝顺手拿起帕子为他擦汗,好奇问:“夏公子似乎格外着急成亲,他多大年纪了?”
    郭弘磊略一思索,“比我年长几岁, 二十五六。”
    “二十五六?”
    “二十五六, 尚未成亲?”在前世正年轻,但在普遍早成家的乾朝, 却算“老”了。姜玉姝蹙眉,凑近耳语问:“咳, 他是不是有、有什么……怪癖?或者隐疾?”
    “怎么突然问这个?”郭弘磊挑眉。
    “他的举动, 近似委曲求全,令人不得不怀疑其身患严重隐疾,亦或有见不得光的怪癖。”
    郭弘磊摇摇头, “不可能。”
    “你和他只是点头之交,怎知对方底细呢?”姜玉姝托腮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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