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着手机,点开微信,在蒋修文与她对话那一栏里上上下下地划动。其实,才加了一天的微信,总共那么几句,她都能倒背如流了,哪里还要看。可是亲眼看一看,才能确定这些实实在在发生过,而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梦。
    高勤打量她的表情,态度郑重起来:“如果你不只打算和他一起耍流氓的话,总要带出来见人。提前曝光也无妨?”
    小周合上手机:“是……蒋修文。”
    高勤:“……”
    她的心顿时提起来:“他结婚了?”
    “那倒没有。”高勤若有所思,“我记得,他和你相过亲?”
    “嗯。”
    “你为了和罗少‘分手’,还找过他当‘第三者’?”
    “……这种明知内情的调侃就不必了吧。”她开始后悔找他当军师了。
    高勤想了想说:“这么说来,他那时候对你的态度就不一般了。”一般男人,被莫名其妙地卷入桃色绯闻中,多半要避之唯恐不及,他的态度听起来有点……迎难而上?
    “是,是吗?”小周矜持地喝了口咖啡。
    “你们之前认识吗?”
    “什么之前?”
    “相亲之前。”
    小周扶着脑袋,用力地想了想:“好像见过?我那时候经常陪着大乔去ef录唱片,可能遇到过他。但是,绝对没有交集。”有交集的话,她拿到天使照就能与真实的蒋修文联想到一起了。
    这道题的诡异程度似乎连高勤都束手无策。
    他想起另一件事:“据说,张复勋有意将张知调回集团总部。”
    小周并不意外。
    张复勋是张氏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也是蒋修文的直属上司。张知是张复勋的小儿子,也是内定的集团继承人,ef唱片只是历练的跳板,离开是迟早的。
    “但是,集团内部有人反对。张知接手ef唱片后,表现平平,虽然受时代发展的影响,但没有交出漂亮的成绩单是不争的事实。有股东反感家族式的管理模式,有意培养职业经理人。”他微微一顿,“其中,蒋修文的呼声最高。”
    她愣住:“哎?”
    集团争夺……
    家族继承……
    高富帅……
    她捂嘴:“难道我不小心穿越到了《继承人》的剧本里?蒋修文接近我,是为了得到张知的秘密,还有利用我对你的影响力,让伊玛特站到他那一边?”
    想象力如奔腾的野马,再也收不回来。
    高勤淡淡地问:“你知道张知什么秘密?”
    “呃。”
    “你对我有什么影响力,能左右伊玛特的站队?”
    “……”
    连受两次心灵拷问的小周不但没受打击,反而雀跃地眨了眨眼睛:“所以,蒋修文对我是真心的?”第一次为自己毫无利用价值而高兴。
    高勤说:“和非熟人谈恋爱,本就是从未知到已知的过程,谁都一样。正确答案你应该自己探索。”
    与高勤一席话,不能说胜读十年书,却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拿着手机自拍,开始计较今天妆容的细节。吃火锅,有热气,容易晕妆……要用防水的眼线笔才对。
    高勤接到一个电话,说了没两句就站起来:“我马上过来。”小周还在顾影自迷,等高勤拍了张她下巴角度的照片发过去,才跳起来。
    “这是什么鬼照片?”
    照片唯一的亮点就是她硕大的鼻孔。
    高勤说:“这时候,ncc应该给出最后答案了。”
    她还在研究自己的鼻孔,漫不经心地说:“我们是准备出发参观陈墅和大老板惨淡的脸色吗?”
    他低头看时间:“我约了嘟啦视频的人上森微。ncc是传统媒体,有合作当然好,不能也没关系,毕竟,森微本就是为了适应新媒体的潮流才成立的,新媒体才是我们的方向。”
    她想起,他第一次向她介绍森微的时候,的确说过这句话。
    这并非高勤的一时起意。
    早在陈墅和ncc谈合作的时候,他就探过几家视频网站的口风,其中以嘟啦视频的合作意愿最高。原本打算ncc推出之后,由嘟啦视频的人自己上门去谈。但,经过昨天马瑞在他办公室软磨硬泡了几个小时,想把小周顶下来之后,他不得不作双重保险。
    所以,他故意等在这里。一旦ncc那边放出终止合作的风声,他立刻通知嘟啦视频的人过来,一起找陈墅谈合作方案。
    “小周以经纪人的身份参与节目”将作为条款写入协议。
    他故意将ncc退出与嘟啦加入的时间掐在前后脚,就是不让马瑞有反应的时间——以免伊玛特内讧的事流传广远。
    直到嘟啦视频与陈墅谈得差不多了,小周才知道高勤得用心良苦。
    她当年居然在心里骂过他是高剥皮……何等的丧心病狂。
    高勤送她回家,临下车的时候,她虔诚地锤胸口:“大恩不言谢,臣必将誓死效忠陛下!”
    高勤头疼地按了按额头:“还是说谢吧,我不想背负‘属下过劳死’的恶名。”
    第8章
    约了饭,却没有明确时间。
    小周没想到蒋修文这样的人也会犯这种错误。或者他想将选择时间的权利交给自己?
    差两分就是五点,她重新画了防水的眼线,上了两层定妆粉,确保万无一失,正纠结用什么颜色的唇膏,微信响了。与蒋修文的对话框里,新微信还没来得及被她读取,就瞬间撤回。
    “……”
    人有一种劣根性,未必在乎你想发什么,只在乎你发错了什么。
    发错了字?发错了内容?还是发错了对象?
    约莫过了半分钟,他又发来一条:抱歉,临时有事,不能赴约了。
    周妈敲门问她什么时候出发,来得及就等他们吃完饭,把垃圾带下楼。
    ……
    她现在随时来得及。
    好在八字没一撇,她报备的是和闺蜜吃饭,就算临时改约,也不会引发剧烈震荡。她打开门,正准备宣布自己将参与家庭晚餐这个喜讯,就感到眼前一黑……
    客厅居然关着灯。
    周妈周爸对着一盆真兰花,含情脉脉地吃着烛光晚餐。
    周妈回头:“要走啦?那垃圾不带也行,我一会儿自己去倒。”
    “……马上走。”
    她揣起爸妈赠送的大号狗粮,精神抖擞地走出家门。
    到了楼下,夜间的寒风吹干了眼角的泪花,她打了个哆嗦。天冷得太快,眼泪都冻出来了,一定要尽快找个暖和的地方,美美地吃上一顿。
    吃饭嘛,比起美男,美食才是更重要的存在。
    蒋修文停下脚步,低头看台阶下沉默的男人。
    男人今年应该才五十五,头发却白了一半,眼旁的皱纹深刻而细碎,耷拉的眼袋和嘴角仿佛承受着某种压力而不堪负荷。他紧张地盯着自己的毛线手套,手套两面都起了球,勾了线,掌心的位置被磨出了细线,能看到手掌粗糙的纹路。
    怪异的对峙已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正是下班时间,进进出出有不少同事,蒋修文不想自己成为明天公司里茶余饭后的谈资,主动问道:“有什么事?”
    “我……”也许天太冷,男人的嘴唇哆嗦了两下,却说不出话。
    蒋修文见他支支吾吾,道:“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来谈?”
    男人缩着肩膀,似乎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突然挺起腰,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萎靡:“没什么事。就是路过这里,想过来看看你上班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班?妈妈告诉你的?”
    “我看了你的新闻。”男人想笑,但眼神碰触到对方冷淡的双眸后,立刻收敛了起来,不自然地搓了搓手,“你,你还有事吧?先去忙吧?我这就坐火车回去了。”
    蒋修文看他拎着行李往车站的方向走,心里冷冷一哂,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告诉小周自己大约抵达的时间。消息蹦出去的刹那,又忍不住地去看那男人的背影。
    他站在车站里,排队等其他人看站牌。有几个年轻人从远处跑来,一下子冲到他前面,将人硬生生地挤了出去。他踉跄着后退,不小心退到马路边上,又被正要下公交车的人推开。
    蒋修文牙根一紧,飞快地将刚才那条消息撤回,重新发了一条失约的道歉,然后收起手机,快步朝车站走去。
    男人看到自己来时坐的那辆车到了,连忙掏出硬币,准备跟在其他人后面上车。下班高峰,人潮汹涌,候车的人太多,他又不懂得抢,很快就从正数第三个一路到了外围。
    蒋修文拉住他的胳膊,在他惊异的目光下,淡然地说:“挤人都不会,怎么坐公交?你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不用。”
    他还在拒绝,蒋修文已经抢过行李,转头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男人连忙跟上去。
    上车之后,蒋修文仿佛与自己赌气,一直黑着脸,男人坐在车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还喜欢吃辣吗?”
    “不吃了,胃不好。”男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回答了什么,疑惑地看过去。
    蒋修文挑了家江浙菜饭馆。
    男人进饭店的一路都在说自己肚子不饿,不用破费。蒋修文充耳不闻,直接进包厢点了五个菜,等服务员出去,才面无表情地问:“你到底来干什么?”
    “真的是看看你。”
    蒋修文冷笑:“十多年不闻不问,突然来看我?”
    男人讷讷道:“不是的,我……”满腔的解释对上那双清冷的眼睛,顿被哽住了。想起自己曾对学生说过:不要找借口,任何借口都不能掩饰你上课迟到。
    对方根本不在乎他“不闻不问”的原因,在乎的是“不闻不问”这个结果。
    他自嘲地低下头:“对不起。”
    蒋修文看着他灰白的头发,眼眶微微发热,掩饰般地拿起毛巾擦了擦手:“家里出事了?”不到走投无路,他绝对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男人犹豫了下,才缓缓道:“文娟她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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