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火华走了,阿杏和崔长松家的走到书房门口,她二人一起望着崔世君,刚才亲眼看到老侯爷怒气冲冲的走出院子,她和几个小厮都唬了一跳,那崔长松家的说道:“崔姑姑,老侯爷这是为何动怒?”
    她在宁国府伺候了几十年,府里无论出了再大的事,老侯爷总是一副不疾不急的样子,几乎从未见他发怒,崔长松家的以为是崔世君冲撞了老侯爷,脸上不免惴惴不安。
    崔世君低声说道:“婶子,原是我说错了话,这才惹得老侯爷大动肝火。”
    她也不说是说错了甚么话,崔长松家的不禁更糊涂了,崔世君手里还拿着霍云画得那些图纸,她走出书房,对崔长松家的说道:“婶子,我先走了,过几日我再上门向老侯爷赔罪。”
    说罢,她抬脚出了院子,崔长松家的连忙跟上前,送她出府。
    出了宁国府,崔世君仍旧一语不发,阿杏急得坐立不安,她几次想张开口询问,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且说崔世君离开宁国府,常照到衙门当差,看着跟平日并无两样,阿杏却深知她家姑娘嘴上不说,心里必定不自在,到了落衙的时辰,崔世君回到崔宅,还不到半日,就见阿杏急忙走进房里,她道:“姑娘,崔管家来了。”
    崔世君正在算账,她听了这话,收起算盘,问道:“他找我甚么事?”
    阿杏抬眼望了她一下,吞吞吐吐的说道:“他说,他说老侯爷走了。”
    “走了?”崔世君微微一惊,她慢慢站起身,想了片刻,说道:“他没说老侯爷去哪里了?”
    “崔管家正是为了这事来找你呢。”阿杏说道。
    崔世君没有多想,她带着阿杏,便往前厅去了,此时崔海正陪着崔长松说话,崔世君进屋后,先朝着崔长松点点头,又对家里的小厮阿智说道:“你送老爷回屋,崔管家这里有我招呼。”
    崔海正心里有些不乐意,不过他还算识眼色,于是任由小厮推他出去,待他走后,屋里只剩崔世君主仆二人和崔长松。
    彼此都是相熟的人,崔长松有急事而来,也就免去那些客套寒暄,他直接问道:“崔姑姑,我听说今日在书房,老侯爷动怒了?”
    崔世君道了一声是,崔长松又问:“莫非是为了拆房新建的事情?”
    崔世君回道:“不是,还不等我说到此事,老侯爷就生气了。”
    崔长松不解的说道:“无缘无故的,总得有个缘由吧。”
    “我当真不知。”崔世君答道,霍云的这场邪火来得突然,就连崔世君也有些发懵,崔长松叹气说道:“崔姑姑,我们老侯爷身边一个人也没带,从中午出了城就一直没回呢。”
    崔世君说道:“是不是上山了,可有打发人到山上去问问?”
    “问了,老侯爷不在观里。”崔长松这才特特儿的跑到崔宅来问话,他道:“往常老侯爷在外游历,有时一走就是几年,只不过他身边有人伺候,这回连句话也没留,我这才急了。”
    崔世君听说他没上山,一双秀眉轻蹙,她想了片刻,将她与霍云说的话又对崔长松说了一遍,崔长松听完后,说道:“我们老侯爷心胸开阔,崔姑姑说的这些话,实在无伤大雅,这老侯爷究竟是为何动怒呢?”
    他自言自语了一回,抬头望向崔世君,只见崔世君眼光松散,望着窗外出神,崔长松止住话头,静坐了片刻,眼见问不出甚么,便要告辞回府,崔世君唤来崔福送他出门。
    隔日,崔世君到了衙门,叫崔福绕到宁国府,打听老侯爷回来了没有,待到落衙时,崔福来接她和阿杏,跟她说老侯爷还没回来,崔长松派了几拨人,正在四处寻宁国老侯爷霍云,如今半个长安城,差不多都知道宁国府的老侯爷丢了。
    崔世君听着崔福回话,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怔,阿杏看着她,她见她默不作声,轻声喊道:“姑娘。”
    崔世君回神,她对崔福说道:“这几日你多去宁国府看看,有老侯爷的消息就来回我。”
    “是。”崔福点头答应道。
    又过了七八日,陆续传来宁国老侯爷的音讯,起先是有人在徐县见过他,宁国府的人赶紧寻过去,不想扑了一个空,后来又有人说他去了华山,宁国府派人再去追,如此折腾了四五日,这一日,崔世君正在衙门里料理公务,就见阿杏推门进来,还不等崔世君说话,她道:“姑娘,火华回来了。”
    崔世君听了这话,抬头一望,果真见火华站在阿杏的身后,那火华风尘仆仆,他走上前跟崔世君问了一声好,崔世君问道:“这是找到老侯爷了?”
    火华回道:“我们听说有人在青城见过老侯爷,一刻也不敢耽误,急忙找过去,总算见到老侯爷,要是再晚半日,又该跟老侯爷错过了。”
    崔世君悬了几日的心总算放下,她问道:“老侯爷也回来了?”
    “没呢。”想起此事,火华不禁一阵气闷,他道:“老侯爷不肯回来,说要在外面散心,我原本要留在他身边伺候,老侯爷嫌我碍眼,一定要打发我回来,我怕惹恼了老侯爷,老侯爷又失了踪迹,便先假意答应下来,只叫人悄悄跟在老侯爷身后。”
    崔世君露出一笑,她道:“难怪你们崔管家说你机灵。”
    火华挠了挠头,他难为情的咧嘴笑着,又道:“我刚回府跟崔管家禀报了经过,崔管家叫我来跟姑姑说一声,免得姑姑心里惦记。”
    “只要找到老侯爷就好。”崔世君舒了一口气,她问道:“你见到你们老侯爷,可有问他甚么时候回京呢?”
    火华答道:“老侯爷只说他想回来,自然就回来了。”
    崔世君问了几句话,便叫火华回府歇息,待火华走后,阿杏拍着胸口,她道:“姑娘可算放心了吧。”
    这些日子,崔世君寝食难安,她又不愿对旁人倾诉,只会闷在心里,阿杏见她转眼就瘦了一圈,劝了几回不中用,崔世君该急还是急。
    崔世君瞅了她一眼,嗔道:“多嘴。”
    阿杏给她倒了一杯茶,她故意说道:“这个老侯爷气性也忒大了,和姑娘拌了两句嘴,就离京出走,害得周围的人为他着急。”
    崔世君唇边一笑,她轻声说道:“你不懂。”
    阿杏不服气的说道:“那姑娘告诉我,我哪里不懂了。”
    崔世君只笑不语,阿杏气急,她道:“姑娘和老侯爷一样,越来越难懂了。”
    第49章
    宁国老侯爷负气出走, 侯府派人寻了好些日子,总算找到他的人影, 不想过了两日,老侯爷又没了踪迹,侯府的人只得再找, 这般反复几次, 一时找到了,一时不见了, 起先崔世君还有些忧心, 后来她见霍云是存心想避开众人,于是便把心放下, 横竖他长年在外云游,想来自会顾好自己, 再者宁国府隔三差五总会传来他的消息。
    只不过, 想到这人,崔世君心里难免有些无奈,这个老侯爷, 就像那三五岁的稚子一样, 好一时歹一时, 行事张狂任性, 全然不顾后果,所幸他素日远离官场, 要不凭他放荡不羁的性情, 指不定要多罪多少人。
    过了几日, 是夏小清出狱的日子,崔世君说好要陪着崔世柔去接他,这日,崔世君到衙门里点了卯,便乘着家里的马车到了衙门的男监门口。
    她们来得早,等了不久,男监的衙役来了,崔福塞给班头一封银子,他给的银子不多不少,那班头也便收下,叫人打开牢门,带着崔福进到里面去领夏小清出来。
    这些日子,崔世柔来给夏小清送饭,早已认得这些看守的衙役们,为了让他们平日多多关照夏小清,崔世柔偶尔还会送些酒水熟肉给他们,是以夏小清就算被拘在牢里,也并未吃甚么苦头。
    没过多久,就见崔福抱着被褥,和夏小清一前一后的走出牢门,崔世柔引颈以盼,总算看到他的人影,那夏小清一眼看到崔世柔,他三步并做两步跨到崔世柔面前,咧嘴一笑,说道:“二姑娘,福叔还哄我,说你没来,我才不信他的话呢。”
    他在牢里耽搁了片刻,是特地找人借水洗漱了一番,还刮净胡子,因此他虽是从牢里放出来的,整个人精精神神,并无一丝颓废之气。
    崔世柔轻哼了一声,那夏小清只顾傻笑,崔世君上下打量他几眼,打趣道:“夏小哥儿,别人坐牢受罪,我怎么看你像是长胖了呢。”
    夏小清先看了崔世柔一眼,又转头望着崔世君,乐滋滋的说道:“这得多亏二姑娘,一日三顿给我送饭,我在牢里吃了睡睡了吃,可不就长胖了么。”
    说完,他拍了拍自己结实的手臂,说道:“喏,还长白了。”
    崔世柔被他逗乐了,随际想起她大姐也在,于是又板起脸,说道:“那是我看你可怜,坐牢连送饭的人都没有,下回你再跟人打架,我可是不管的!”
    夏小清嘴上没说,心中却想,这回做了半个月的牢,他和崔世柔的关系拉近不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好了,还不快回去,你那肉铺丢下好些日子,要是再不管,生意全跑光了。”崔世柔没好气的瞪着他。
    “回去,这就回去!”夏小清忙不跌的点头,那是他安家立业的根本,往后娶老婆养家全靠那两间肉铺子呢。
    夏小清从崔福手里接过被褥,便要跟着崔世柔走,那守监的衙役见此,连忙喊住他:“夏屠夫,你乐糊涂了,这手印还没按呢。”
    夏小清只得折返回来签字画押,衙役销了他的名字,说道:“日后可别再进来啦。”
    夏小清胸脯拍得震天响,和他们约好一起喝酒。
    且说崔世君姊妹二人将夏小清送回家,便要回去,夏小清下了马车,依依不舍的对里面的崔世柔说道:“二姑娘,多谢你这几日给我送饭,我先回去换身衣服,等会儿亲自上你们家道谢。”
    崔世柔哼道:“用不着你道谢,你日后不要惹事生非,我就恨不得要念佛了!”
    她一摔帘子,催着崔福快走,崔福笑着应了一声,扬鞭赶着马车走远。
    将夏小清送回家后,崔世君和崔世柔姊妹俩人各自忙活去了,等到崔世君落衙,果真见到夏小清也在崔宅,这人穿戴整齐,专程带着猪肉和礼盒来道谢,彼时崔海正和他一起在正厅闲话,夏小清看到崔世君,向她问了一声好,崔世君开口说道:“天色不早了,夏小哥儿不如留下来吃饭。”
    还不等夏小清回话,从门外传来崔世柔的声音,她道:“人家磨磨蹭蹭大半日不走,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饶是夏小清脸皮再厚,也闹了个大红脸,气得崔海正拍着轮椅的扶手骂道:“你这个死丫头,男人们说话,哪儿轮得到你插嘴!”
    崔世柔才不怕她爹呢,她探进半个身子,不服气的说道:“大姐也是男人?”
    崔海正瞪着她,说道:“你大姐是你大姐,你是你,一个女人家,学不会半点贞静,难怪陈盛容要跟你和离。”
    “爹!”崔世君看了他爹一眼,崔海正想起有外人在场,连忙止住话头,只用手指着崔世柔说道:“你呀,多和你大姐学学!”
    “你就会偏心!”崔世柔跺了两下脚,气呼呼的去找崔老姑姑告状了。
    待她走后,崔海正扭头对夏小清说道:“贤侄啊,你别见怪,世柔她娘走得早,从小又被家里的老人娇惯坏了。”
    夏小清摆着手,嘴里说道:“二姑娘好得很,好得很!”
    崔海正见他这么说,放了心,自打崔世柔和离,她的终身大事,就成了悬在崔海正心头的一桩大事,这夏小清有家有业,难得的是对他女儿情深意重,崔海正满心的想赶紧把女儿嫁给他,奈何崔世柔自己不愿意。
    夜间,夏小清在崔家用完饭,临走前,崔世柔给了他一大盆炸肉,这是夏小清白日带来的猪肉,足有二三十斤,夏日天热,猪肉不能久放,翠娘便炸成酥肉,她道:“这些日子你不在,多亏了那几个伙计照看肉铺,这些酥肉拿回去给他们分吃,不拘多少,总归是你的一片心意。”
    夏小清接过她递来的炸肉,喜得见牙不见眼,他道:“二姑娘,我已听肉铺的伙计说了,说是我不在的时候,你还到铺子里去帮过忙。”
    崔世柔哼道:“你别自作多情,我不过是心里过意不去,这才去看一看的。”
    两人站在门口说话,天色还未黑,偶尔有外出乘凉的街坊看到他二人,免不了要多看他俩几眼,崔世柔有些难为情,她道:“你快回去吧。”
    夏小清嘴里说好,却还是站着不动,只痴痴的望着崔世柔傻笑,崔世柔脸皮发热,横了他一眼,转身关门回屋。
    进入六伏天后,一日比一日炎热,河阳侯夫人过寿,特意请崔世君过去看了一日戏,从河阳侯府出门时天色尚早,那东郡府侯离河阳侯府不远,崔世君想着多日没看到莫婉,顺道便往河阳侯府去了。
    她进府时,一个管事娘子模样儿的妇人正在给莫婉回话,崔世君等了片刻,只待那妇人走后,便对莫婉说道:“姑娘的身子刚好了一些,就又闲不住了,你如今是待嫁的人,合该好生歇着才是。”
    莫婉和霍嘉的婚期已定,就定在十月初十,送日子的时候,因着老侯爷霍云不在长安,霍家一门独户,有威望的亲戚只有当今圣上,因此托了翰林院大学士曹庆的夫人作陪,宁国侯霍嘉科考那年,曹庆是主考官,二人有师生情谊,曹夫人作陪倒也合情合理。
    莫婉笑道:“我已大安,叫我甚么事也不做,我哪里待得住。”
    说话之时,丫鬟们送来冰镇的瓜果,莫婉忌口,是以她只看着崔世君吃,她自己一点不动,她说道:“我听闻老侯爷离了京,宁国府到处都在找他呢。”
    崔世君一笑,她道:“找是找到了,早些日子说是在华山,后来我听宁国府的崔管家说老侯爷又往云南去了,至于到底去了云南哪里,崔管家也不知情呢。”
    莫婉笑了笑不说话,这是她将来的公公,她不好胡乱评判。
    她二人说了几句家长里短的闲话,莫婉对崔世君说道:“前些日子,我那弟弟谋了一个粮草督运的差事,要押送粮草去南边,这一来一去的,我成亲那日他恐怕赶不及回来呢。”
    崔世君惊道:“押送粮草可是个苦差呢。”
    京里富贵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是养尊处优,押运粮草既苦又累,南边地区偏远,一路还有匪患,稍不留神就会出差错,是以崔世君听说莫少均谋了粮草督运的差事,不禁有些诧异。
    莫婉神情淡淡的,她道:“他年龄也不小了,春上科考失利,整日和京里那些纨绔子弟厮混,索性让他到外面去历练一番。”
    “姑娘说得很是。”崔世君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开口,有些事她是看透不点透,莫婉和莫少均会离心,十有八九是莫少均对莫婉暗中下毒闹起的,或许也有其他的原因,不过崔世君并不愿深究。
    第50章
    没过几日, 便到了七夕,七夕节乃是京中一大盛事, 举凡未出阁的女儿,必要在这一日邀上三五好友举办乞巧节,崔世君虽说也算是未出阁的女儿, 不过自打家里两个妹妹出嫁后, 她就再也不曾过乞巧节了。
    今年的乞巧节,崔世柔早早就开始嘱咐徐姨娘备齐瓜果和祭品, 临到这一日, 崔世君带着阿杏上衙,崔世柔特地嘱咐她, 要她落衙后早些回家,崔世君故意笑她, 都已经二十多岁的人了, 还弄这些小姑娘的玩意儿,崔世柔不服气的反驳了她一句,崔世君急着出门, 倒是没听清她说了些甚么话。
    傍晚, 崔世君落衙归家, 崔家一家人聚在一起用饭, 崔老姑姑得知她们姊妹三人要乞巧,于是叫她们不必在身前伺候, 尽管去顽儿, 崔世柔笑嘻嘻一声, 把小元宵交给徐姨娘,拉着姐姐和妹妹出了崔老姑姑的屋子。
    且说她们来到后院,月下早已摆了一张香案,贡着巧果,彩纸,彩线等物,另有一个铜盆,盛着满满的清水,走近一看,盆底沉着十几根绣花针,崔世柔志得意满的说道:“不用说,这回必定又是我得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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