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程程看了半晌, 走了过去。
    他即将要去国外, 其实她还有一些话想问的, 只是他后来一直不搭理她,眼下也算是个契机吧。
    她走过去, 坐到了他身边。
    盛星河显然被她的出现一惊,但很快平静下来, 问:“你来这干嘛?”
    詹程程跟他同坐在大理石制成的长凳上,两人间隔着一人宽的位置,詹程程道:“你去国外后, 读的是什么大学啊?”
    盛星河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无聊, 无波无澜地回:“英国曼彻斯特大学。”
    詹程程微窘,盛星河说的那个大学她不知道。也是,国外有那么多好大学, 像她这种连省都没出过的人,除开牛津剑桥又知道几个呢,倒真是土包子。
    轮盛星河问她了, “你报的什么学校?”
    詹程程报出了自己的大学名,然后继续窘,她的学校跟盛星河的比, 应该差很多吧。
    果然, 盛星河笑了一声, 不是笑她的学校, 而是说:“呵, 跟陈默安的学校很近啊。”
    “我也没想到。”詹程程真的没想到, 她的学校的确离陈默安的学校近,但这只是巧合,两人都是为了父母报了离家最近的省城大学,而省城里有个大学城,好几所大学都在里面,陈默安跟詹程程的学校就是,两个学校相隔只有两三站路,误打误撞近的很。
    盛星河笑过后,拎起啤酒罐了好几大口,说:“呵,你该高兴坏了吧。”
    月光倾斜到湖水上,如撒了一把碎银,粼粼湖水映着他的侧颜,他看着湖水,眸光深沉,上扬的唇角看着是在笑,又似蕴着莫名的悲伤。
    詹程程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举起酒瓶说:“那个……马上你就出国了,我祝你鹏程万里,前途无量!”
    她是真心希望他有个好前程。
    “我还要想谢谢你,这两年对我的帮助,没有你,我高考也考不了那么多分……”
    “我理科那么笨,也多亏你不嫌弃,一直给我讲题……”
    詹程程说了一串才停下。
    她今夜第一次喝酒,许是高考压抑了太久,先前跟着一帮子人推杯换盏的,不知不觉就喝了两三瓶,对常人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初尝酒精的人来说受不住,她脑子开始有些晕乎了,不禁揉了下额头。
    盛星河仍不怎么理睬她,一直闷闷喝着酒,等到詹程程沉默后,轻哼一声,“就这些话?无聊又啰嗦!”
    詹程程讪讪闭嘴,风还在吹,身后酒楼里渐渐传来一阵阵低低的哭声,应该是有些同学舍不得分别,抱头哭了起来,她便也伤感起来,这高中生涯的分别,很多人以为只是一时,其实可能是一世。
    而盛星河始终看向湖面,像是有想不完的心事,想着他将去国外,从此远隔重洋,世事无常,很可能,真的就不能再见面了。
    詹程程闭眼,抵抗了会醉意,终于说了心里话,“是啊,我大概是给你做点心做惯了,像你这种生活自理废,大少爷,公子哥,去了国外,老实说我还真有点替你着急……“
    “大少爷你别虐待自己,国外菜不好吃,学着自己做……实在不行,我把我做的那些菜谱告诉你,自己丰衣足食……”
    见盛星河始终面无表情,她顿了嘴,自嘲道:“我说这些干嘛呢?你去了国外,有爷爷奶奶照顾,完全不用担心啊……”
    她一面说话,一面叹息,酒劲越来越快的上来,她头晕的厉害,渐渐往下低,越来越低,低到抵在了长椅靠背上,闭着眼,不说话。
    这沉默又持续了许久,一旁盛星河终于出了声,“喂,詹程程?”她没反应,盛星河便去拍她的脸,几下之下,她睁开了眼,月光下她脸颊白皙如瓷,而酒意又在那瓷上染了丝红晕,眼珠墨如点漆,盛星河看愣了。
    两人就这么对视,周围一时极静,只有湖中水流微微的声响,以及风吹过庭院,簌簌的草木摇摆之声,各种细微的声响组合在一起,像是一把看不见的钩子,撩着谁的心房。
    詹程程摸着自己的脸道:“你拍我干嘛,是你不想理我的呀。”
    盛星河定定瞧着她,“那我理你,你能说什么?”
    他语气像是不耐,又像是焦躁,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詹程程都不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她瞧了他一会,鼓起勇气说:“你不理我,是因为自己的病,还是因为……”
    她语气是醉的,眼神却反常的清明,这个问题压在她心里太久,从前她就想问,只是不敢开口。而今天,或许是彼此的最后一面,从此山高水远,远隔重洋,再不问,怕就永远不用问了。
    可话一出口,她犹豫起来,好像问了也没什么意义,更怕双方尴尬,最后她摇头说:“算了,不问了,你当我没说过吧。”
    盛星河固执道:“什么问题,你问就是!”
    “那我问了。”
    “你问。”
    “盛星河,你是不是喜欢我?”
    盛星河猛地怔住。这问题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詹程程仰着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一丝杂质也没有,她喝过酒,脸色酡醉微红,但表情认真严肃,不像是开玩笑。
    盛星河晃着手中酒杯,在片刻的怔愣后笑了起来,月光下眸光粲然,容貌惊艳,“是啊,喜欢啊,喜欢的厉害呢!”
    轮詹程程愣住。
    “你还真信啊!”盛星河拿手戳了下她脑袋,“少自作多情了,喜欢你?无非是你的甜点讨我欢心,我才多看你两眼而已!平时罩你也是你们家对我好,我人好,知恩图报!”
    他将詹程程从头打量到脚,嫌弃道:“再说,我盛星河什么人,就你那样,脸一般,身材一般,脑子也不行,笨笨呆呆的!你觉得除开会做甜点外,有哪个地方值得我喜欢?”
    詹程程呆呆望了他一会,仿佛喝酒喝迟钝了,“哦!也是哦!”
    缓了会她弯了弯唇,“那就好。”
    不知这一刻的心情是懵然还是释然,她慢慢点了点头,垂下头去,沉默。
    椅子旁的垂柳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空气里有植物的微微清香,她还听得到嗅得到。可这之后,酒意的来袭让她强撑的理智越发稀薄,先前还能好好坐在那说话,如今大脑晕晕乎乎,连坐都坐不稳了。她只能歪靠在长椅上,醉眼朦胧的发呆,忽然一阵风吹来,湖面涟漪漾起,詹程程抱着胳膊打了个抖,嘟囔了句“好冷。”头低着躲了躲,似乎是撑不住这酒意,不过她还知道要回去,起身想走,但头越来越晕,她伸手努力揉着额头,希望维持清醒,然而揉着揉着,她肢体猛地一个失控,撑着额头往后座上一歪。
    “喂!”盛星河去扶她,“你干嘛!”
    詹程程这会真是一点意识都没有,唯一的感觉就是晕,只觉得周身天旋地转,身子不是自己的了,根本稳不住,她有些害怕,本能地抓住了身边的东西,好像是扶椅,好硬好凉,她赶紧挪开了手,又抓住了其他东西。
    这回是暖的,还有些软,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反正她抓住了。
    她醉得眼睛都睁不开,只小声嘀咕,“晕……好晕……借我靠会……我要掉下去了……”
    那呢喃太低,低到盛星河都没听见,他看向胳膊上的那只手。
    这丫头伸手乱抓,抓住了他肩膀,但她也只是扶了一会,随后身子软绵绵歪在长椅另一边,靠在冰冷的大理石上,睡着了!
    他推了推她,“喂,起来!小蘑菇!”
    她不动。
    “真是怕了你。”盛星河无奈,托着她的脑袋,将她从石凳上拎了起来,她闭着眼不高兴,抱着石凳腿不肯松手,盛星河只能更大劲地拽她,未曾想两人推拉间,他手一滑,她身子没有支撑,倏然往前一倾!
    盛星河像点了穴般不动了。
    她撞进了他胸口。
    毫无预兆,一下便落了进去,她人娇小,几乎是整个上半身跌进了他怀里,而她的脸,就贴在他的胸膛上。
    那首《一眼万年》怎么唱:“爱那么甜那么黏,你的胸膛吻着我的侧脸……”
    空气仿佛凝滞住,盛星河只觉得胸膛砰砰跳,却不敢动,她柔软的脸颊就贴在他心房之处,好像呼吸都跟他的心跳一同起伏。从他这个角度看她,她刘海细软,睫毛低垂,恬静可爱得让人心发软。夜风吹来她淡淡的体香,合着些微的酒香,近在他鼻翼间。
    空气似乎都升了温,心跳越来越快,像要跳出胸膛,内心有什么强行压抑的情绪,叫嚣着,按捺不住地想要爆发。
    “喂,詹程程!”他捏着手心,在这个时刻还想克制自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起来!”
    怀里的人动都不动。
    “詹程程!小蘑菇!”他提高了声音,“你再这样,我就欺负你了!”
    “欺负?”声音太大,她终于有了动静,含含糊糊抬起了头,带着醉意,却是眼睛水汪汪地看向他,“怎么欺负?唔……”
    话没说完,他猛地捧住了她的脸,在她还没反应的刹那,覆上她的脸。
    詹程程完全是蒙的,醉得太厉害,她都不清楚眼下是现实还酒里的梦,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又热又软,堵住了她的唇,她想挣脱,可是身上半分力气都没有,拿手去推,却被对方扣住手腕。而那个攻击她的人还企图撬开她的牙关,闯了进来,她浑浑噩噩全然抵挡不住,而他却越发放肆,含糊间她好像听到一个声音说:“我给过你机会了……”
    那边,盛星河已经将詹程程彻底扣在了怀里,她先是挣扎了一番,可没有成功,深醉之中,她甚至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最后放弃了挣扎,就那么软绵绵依在他怀里。月光下她闭目垂睫,娇软的像个娃娃,越发让人心动,也越发让人有不该有的念头,盛星河捧着她的脸,用劲吻她,很青涩的吻,横冲直撞,后来吻越来越深入,她像是承受不住他,身子慢慢往后靠,他手一身托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抬起她下巴,继续吻。
    也不知道吻了多久,起码有三五分钟,长而深入的吻,像是要耗尽他所有的热情,直到她皱起眉露出不满,他这才停住。
    他托起了她的脸放在他面前,久久凝视,须臾,在那个长而刻骨的深吻过后,他重重吻上她额头。
    他的唇贴着她的额,用力地,非常,非常珍爱的姿势。
    “小蘑菇,我以后,可能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
    ……
    风还在吹,盛星河抱着詹程程转了个身。
    就在这时,他看到后面有个身影,是江奇。
    不知道江奇什么时候来的,但这一幕应该是被他看在了眼里。
    他的表情很震惊,过了好久才开口:“你还真对小蘑菇……”
    过去他有过猜测,只是隐约认为盛星河对詹程程有好感,却不知道盛星河喜欢詹程程到这种地步,毕竟那两人看起来差了太多,一个平平无奇,一个人中龙凤,怎么看都不登对。
    想了想,江奇说:“你要真这么喜欢她,就在一起呗,干嘛骗她!”
    “在一起?”盛星河眼里浮起涩意,“你以为我没想过?可就我这个病,出国又怎么样,也许终身都治不好……干嘛还要害别人!”
    江奇没再说话,气氛凝重。
    过了会,盛星河道:“你把她带回去吧,再找几个靠得住的人将她安全送回家!”
    江奇走了上来,扶住了詹程程,盛星河将她递回江奇那边,就在手离开她身躯之时,他最后一下抚了她的脸,指尖触在她柔软的肌肤上,眸光深深,像是要把她烙进心里。
    末了,他终于转过身,不再看她。
    江奇便扶着詹程程离开,月亮不知何时遁入了云层,天地间没了光亮,心绪仿佛也像这一瞬的场景,沉沉地黯下去,某个瞬间他回过头,阴暗的湖水边,盛星河背对两人站着,再没回过头,路边微弱的灯光将他的背影拉的斜长,有压抑的孤寂蔓延开来。
    江奇摇头,想起刚才那激烈的一吻。
    那一吻,是诉情。
    但,更是告别。
    第37章 大学
    金秋十月, 阳光温煦。
    詹程程抱着书走在校园里,旁边笑笑闹闹是她的同学。
    刚下课,一群刚刚进入大学不久的女生, 叽叽喳喳像活泼的鸟儿, 只是经过一个月的新生军训, 面容都晒得黝黑黑的。一行人也就詹程程好些,她天生皮肤白,不易晒黑,是而原本不甚出彩的容貌, 在这一群“巧克力妹子”中, 硬是衬托的好看起来。
    一群女生结伴去了食堂吃饭, 然后打开水, 回宿舍。
    大一刚进校的学生似乎都有个习惯, 夜里是一天最活跃的时间, 回了宿舍后就爱跟各个朋友打电话发短信,过去的高中同学也好,学校里新认识的朋友也好,总之满宿舍都是围着手机。
    詹程程也打了电话,不过是跟爸妈的,告诉他们汇的生活费到了, 叫他们不要担心。打完电话后她就打开书本,开始温习明天要上的课。
    身后某个舍友围过来, 冲着她笑:“詹程程, 你刚跟谁打电话呢?你的竹马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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