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一声低语传来,“哥们!你在这站着干嘛,怎么不进来!”
    说话的是江奇,盛星河说他出去抽根烟,可是好久都没进来,江奇便出去找他,结果一出包间门,就发现盛星河站在门口,看着隔壁隔壁包间内,目光沉沉。
    “你看什么啊?”江奇压低声音问。
    盛星河随手拧灭了烟蒂,道:“没什么。”走进了自己的包间内。
    江奇看着盛星河的背影,直觉哪里不对。盛星河脸色似乎不太好,情绪比出包间时低落了许多,如果刚才那一瞬他没看错的话,盛星河抽着烟的时候,眼里有非常压抑的情绪。
    是怎么了?难道隔壁有什么?江奇纳闷。
    但具体他也不知道,只能跟着进了包间。
    那边,詹程程的包间,饭终于吃完了。
    今夜把酒言欢,对方负责人很是愉快,双方再次举杯,来个happy end,最后一杯完了圆满散场。
    詹程程也举起了杯,众人一起喊:“cheers !”
    啤酒沫子飞溅,这愉快的声喊,伴随着酒杯的碰撞,一群人面上激情满满。
    可突然间,“啊”地一声尖叫传来!
    詹程程几乎是本能地竖起耳,是隔壁的声音,尖叫的人不止一个,是一群!
    有不好的预感闪过脑海,没有片刻犹豫,詹程程起身冲出包间。
    果然,隔壁的包间,人群混乱而惊恐,而那摔倒的椅子下,一个躯体就躺在那,身子僵直,不断抽搐。
    方才还觥筹交错,喝的言笑晏晏的同伴全都吓住,围在一旁不知所措,江奇想去又不敢随便动,惊慌地说:“他不是说他好了吗……”
    回国那天,盛星河说已经稳定了,他才敢招呼盛星河来饭局,不然他哪敢让盛星河喝酒啊。
    孙倩也吓在那,蹲下身想帮忙,却不知道具体怎么做,这时就见一个人影冲过,“让开!”
    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她冲到孙倩前面,蹲下身去,将盛星河周围摔落的零散东西全部推开,让盛星河平躺在地,仰卧。
    随后,她扶着盛星河的头,另一只手飞快拿了桌上的一快擦手毛巾,拧成麻花状,压在盛星河口腔的上下牙之间,以防他咬伤自己的舌头。接着她松开盛星河的衣领,将他头偏向一边,再将下颚轻轻托起,避免口腔分泌物误入气管,造成吸入性伤害。
    这一切急救动作,她迅速而有条不驯,周围人都看呆了。尤其是孙倩跟江奇,都没料到詹程程就在隔壁。直到詹程程道:“别愣着!救护车!”
    “哦哦哦!”有人赶紧拿手机打救护车。
    地上盛星河还在发作,看起来痛苦极了,孙倩蹲在那,伸手按他抽搐的手脚,想控制他,减轻痛苦。詹程程喝道:“别!”
    癫痫病人发作时,千万不能强行按他的身体四肢,也不能给他喂水,这样只会适得其反,加深病人的痛苦,甚至还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詹程程制止住孙倩,自己轻柔地按住盛星河的手脚,跟着他抽搐的势头稍微加一点力量,随着病人的动作一边保护,一边安抚,而她另一只手,则轻点他的人中穴,用适量穴位的刺激感,以温柔而有效的手法,让他慢慢恢复神智。
    手下忙个不停,詹程程心里却是庆幸,当年盛星河去她家蹭饭以后,担心他的病情,她在网上查了许多关于癫痫急救业措施,比过去用手指止住牙关的野路子更专业,就为了预防哪天盛星河万一出现意外,而时隔多年,两人虽然一直未见,但那些措施她牢牢记到了现在。
    大概因为她的急救措施妥当,盛星河抽搐的势头渐渐缓了些,表情再没那么痛苦,间歇性的抽搐间,他无意识将脸贴在詹程程手心,随着她安抚他的动作,虚虚靠着,仿佛那就是他的倚靠。
    与盛星河的缓和相反,詹程程半跪在地上,因为这马不停蹄一连串的急救,也因为对盛星河的担心,急出了一身汗,脸上背上全是,一滴滴砸到地上,周围的人都看呆了。
    就在这时,饭店外“呜呜”的声音想起,救护车来了。来得真快!
    很快,医护人员冲了上来,跟着众人一起,一边急救一边将盛星河抬了上去。
    车子“呜呜”而过,风一阵驶向医院。
    第42章 受伤
    夜里九点, 医院的长廊静悄悄, 许多病房已经熄了灯就寝。
    詹程程坐在长廊椅子上, 看着病房内,盛星河被急救过来, 脱离了危险, 只是急救后尚未醒过来, 还处于昏睡中, 病房里江奇跟孙倩在陪着。
    詹程程起先是在病房里的, 只是病房窄小, 没什么凳子, 孙倩在那, 两人女人对着怪怪的, 就出来了。
    手机上传来陈默安的微信,“怎么样,还好吗?”
    盛星河发作的时候,陈默安也曾跟过来查看情况,只是自己包间还有客户, 陈默安不能把对方公司负责人晾在那,所以后来只能又回去。
    但大概是放心不下, 他随后陆续发了几个微信给詹程程。
    詹程程拿着手机, 看了看自己发疼的左臂,没有说自己的真实情况, 只回了条, “好了, 你放心。”
    “嗯,那就好。”那边才放心。
    发完微信,詹程程看向窗外的天,屋外夜色深浓,天不早了,再看看房内的盛星河,情况总算是稳定下来。松了口气,她打算离开这。
    可轻轻一声高跟鞋的响声,有人从病房走出来,连衣裙系带高跟鞋,背着做工精致的包包,脸上挂着对盛星河的担忧,是孙倩。
    两个女人对视着,说起来,除开刚才饭店里兵荒马乱的遇见,现在才算是两人时隔多年,真正的碰面。
    詹程程并不觉得尴尬,只是太久没见,感觉有些生疏。其实这些年孙倩大学毕业后人也在z市,不过她家境好,没有像普通人一样四处奔波找工作,而是在家里的安排下进入了机关单位,成了一名光鲜的公务员。
    两人原本高中交际就不多,要不是因为盛星河,两个出身天差地远的人根本碰不到一起去,所以这些年哪怕在一个城市,也从没有联系过,更谈不上是朋友。
    此刻,两个女人对视着,气氛微妙。
    终于,孙倩开了口,她说:“刚才,谢谢你了。”
    孙倩的口气有些惭愧,她喜欢盛星河这么多年,却对对方病情的发作仍然束手无策。
    “不客气。”詹程程回,原本她救盛星河也不是为了图谢,所以她的情绪跟孙倩来比,相对平静。
    两个女生说完这话,就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詹程程也不想再耽搁时间,既然盛星河无恙,她还有其他的事要做,于是她说:“没事那我先走了。”
    “好。”孙倩点头。
    可就在詹程程抬脚时,孙倩又喊住了她,“詹程程!”
    “嗯?”詹程程回头。
    孙倩踌躇着,似乎在纠结着什么,末了她还是开了口,“你知道吗?盛星河在国外时交了很多女朋友。”
    她说这话时盯着詹程程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窥探什么。
    可詹程程的反应很平淡,只点点头说:“知道。”
    那天同学聚会,玩玩闹闹的人群里,盛星河亲口承认交了很多女伴,可孙倩刻意的提出来,是为什么?
    没有再想,詹程程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胳膊,走出了长廊。
    盛星河是夜里十一点才悠悠转醒的,大半夜的,孙倩一个女生不好留这,就先行回家去,守在他身边的是江奇。
    见盛星河醒了,江奇忙开了灯,凑过去,“醒了?怎么样!”
    盛星河靠在床上缓了半天,才微微点了下头。
    他发病的时候没有意识,但看到自己现在躺在医院的床上,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又吓你了!”刚刚从病中缓过来,让盛星河的状态看起来有些虚弱,脸色是苍白的,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可不是!把一桌子的人都吓到了。”江奇用力点头,先是夸张的表情表示自己当时收到的惊吓,然而语气一转,用侥幸的语气说:“幸亏小蘑菇在!”
    盛星河半靠在床上,原本想伸手摸床头柜的水杯,闻言动作一顿。
    “对!”江奇一看他的反应说:“你没猜错!又是小蘑菇救了你!”
    他叽哩哇啦说:“哎呀,你不知道,当时你那叫一个吓人,我们全都不敢动,小蘑菇从隔壁冲过来,又是救你又是安抚你,可累的一身汗。”
    盛星河没有答话,他指尖捏着杯子,端到了自己唇边。
    江奇还在说:“你们两个,说起来也真是欢喜冤家,从前你犯病的时候就是她救你,现在隔了这么多年,还是她!”
    “谢天谢地,今天幸亏她在这,不然就糟了,到时候要真出什么事,我担不起责任啊,毕竟是我带你过去的……”
    江奇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盛星河却面无表情,只将杯里的水,缓缓喝了一口,水早已冷却,冰凉的液体下喉,像是冷却着某些逐渐翻腾的思绪。
    “喂,你怎么没反应啊?”江奇说了好久,追问。
    盛星河只是将杯子丢到一边,直接下了床,“回家。”
    “喂喂!”江奇在后面追,“你真的不去感谢下小蘑菇吗?”
    盛星河说回家就真的回了家。
    自从多年前母亲出事后,他就格外讨厌医院,医院对他来说,是一件触景伤情的事。
    回去的路上,江奇开的车,分离了这么多年,江奇渐渐摸不透盛星河的想法,见对方不喜欢提詹程程,他便没有再提。
    但他还是说了其他问题的,一边开车他一边问:“不是说你的病已经稳定了吗,好几年都没发作了,怎么今天突然又这样了?”
    “是突然回国水土不服,还是受刺激了?”江奇握着方向盘沉思,“听说这个病,情绪上受刺激也会发作……”
    可是没有人回他,盛星河如从前般靠在副驾驶上,病发后他的状态不好,唇色淡薄,精神状态也很差。他头朝着车窗外,像是在看着外面的风景,又像只是单纯的发呆,过了好久才听他回,“不知道。”语气不耐。
    江奇见他这个模样,以为他是身体还不舒服,便没有再问。
    盛星河还在看着窗外,半夜的道路人烟稀少,车子跑的快,城市的霓虹与街边的树影都如流水般掠过,车窗上隐约映出他的模样。他抿着薄唇,头发有些乱,只那瞳仁格外的乌亮,他定定看着玻璃车窗上自己的影子,渐渐恍惚起来。
    为什么会发作,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无非是看到了隔壁包间那一幕。
    她靠着陈默安,那样甜蜜的笑。
    就如当年,多年前的大一,他飞回国内,怀抱着鲜花跟期待,在大雪纷飞中,看见他们的亲昵相拥。
    而没人知道,他们的甜蜜相拥的不远处,是他倒在雪地里病发的苦痛。
    是的,看见那一幕后的他犯了病,在他们犹然不觉的离开后,被飞快的车送去急救,那一晚身体与精神上承受的双重痛苦,让他回到英国,整整七年,不堪回顾。甚至后来许多个午夜梦回,他都曾梦到过她,那大雪纷飞的夜,她微笑着跟另一个男人相拥,而他自己站在雪地里,呆呆看着那一切,那心碎的声音好像听得见似的,跟着雪花一起被碾碎。
    后来,他再没有踏足国内,他想将所有关于她的一切,埋葬在那场深雪之中。
    半小时后,汽车抵达盛家老宅。
    夜黑风高,吹得庭院花木簌簌作响,院落里树影重重。盛星河当先下了车,对着车内的江奇说:“今天谢你了。”
    “谢什么啊!自家兄弟!”江奇还是从车内出来,看盛星河走进去才放心。
    眼看着院门打开,盛星河一步一步进去,江奇像是再忍不住,喊了一声:“盛星河!”
    他难得这么认认真真称呼盛星河的全名,盛星河扭头看他。
    江奇踌躇片刻,将这一路憋着的话说了出口,“我知道你不想提小蘑菇,但我还是得告诉你一件事。”
    盛星河脸色淡漠,没有任何回话,抬腿继续朝前走,那架势就是不想听了。
    “真的有事!”江奇追着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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