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她没说,但姚幼清明白她的意思。
    魏泓与姚钰芝有仇,若让他知道自家花园被改成了姚府花园的样子,他肯定不会高兴。
    可是……
    “王爷又没去过咱们府上,他怎么会认出来?”
    姚幼清说道。
    魏泓十一岁便离京建府,在这之前都住在宫里,从未去过姚家,来到封地后就更不用说了。
    一个从未去过姚家的人,自然是不可能知道姚府的花园长什么样的。
    “只要我们不告诉他,他就不会发现的!”
    姚幼清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有些俏皮地说道。
    周妈妈还有些犹豫,姚幼清却拉住了她的袖子,轻轻摇晃:“周妈妈,你就答应我吧,除了咱们自家人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她是姚府的大小姐,秦王府的王妃,她若坚持要做什么,周妈妈身为奴婢是阻拦不了的。
    但他们名为主仆,却更像是亲人,尤其是姚幼清的母亲去世后,就更加依赖她了,有什么事都习惯问一问她的意见,她若实在觉得不妥,她多半都会放弃,因为知道周妈妈一定是为她好。
    周妈妈心里自然觉得这样做是十分不妥当的,但一想到自家小姐远嫁而来,还不受夫君宠爱,今后可能就要在这空荡荡的内宅里孤零零的度过一生了,就忍不住心疼起来。
    既然日子已经这样艰难,那为什么不苦中作乐让自己开心一些呢?
    她点点头答应下来,但还是觉得这件事应该跟秦王说一声。
    不告诉他是按姚府花园的样子改动,好歹告诉他他们想在花园动工,将这里重新修整一番。
    于是她立刻让人去前院通禀了这个消息,派去的下人却告诉她说王爷刚刚已经走了。
    周妈妈以为秦王只是有事出府了,道:“那等王爷晚上回来再说吧。”
    那人却告诉她:“王爷晚上也回不来,前院的管事告诉奴婢,说是王爷出城了,可能要三两个月才能回来。”
    周妈妈一怔,心头窜起一股怒火。
    新婚丈夫不仅在洞房花烛之夜把新娘子丢下独守空房,还第二日就离开了胡城,一走就是数月,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
    原本因为昨日的事王府下人就已经有些看轻他们小姐了,比如那个叫赤珠的。如今倒好,更要让他们小姐被人轻视了!
    她这厢气的脸色都变了,姚幼清赶忙安抚:“周妈妈你别生气,王爷身兼要职,一定是有急事才会匆忙离开的。我倒也不是急着修整这院子,等他回来再问他就好了。”
    周妈妈气闷:“王妃怎知道他是有急事离开?说不定他就是……”
    就是对这门婚事不满,不想跟小姐待在一处,所以才离开的!
    她说到一半察觉自己失言,停了下来,但姚幼清却听明白了,笑道:“怎么可能?妈妈你想多了,这胡城是王爷的王府所在,是他自己的家,他就算不喜欢我,也没道理为了避开我就自己躲到别处去啊。”
    哪有因为讨厌一个人就把自己家里让出来,自己反倒躲开的道理?
    秦王又岂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
    周妈妈一想也是,自己只顾着小姐这边,刚刚脑子一热,这么浅显的道理竟没想明白。
    她看了看一旁面色平静眸光清澈的自家小姐,从出了京城就开始七上八下落不到实处的心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之前种种忐忑惊惧失落不安愤懑烦忧等情绪全都消失不见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这个想法冒出来,她再次笑了,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那咱们待会便让人去找工匠,今日就开始动工,修整花园。”
    姚幼清咦了一声:“可以吗?要不要等王爷回来问问他再说?”
    “不必了,”周妈妈道,“昨日崔大人不是说了吗,这后宅以后就是小姐您的地方,您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王爷既然让他这么说了,那定然就不会反悔的。”
    说完又小声补了一句:“只要咱们不让他知道是按照姚府花园改的就是了!”
    姚幼清掩嘴轻笑,两眼弯弯,点了点头:“咱们不告诉他!”
    ……
    修整花园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王府都在动工,每日土木进出不断。
    前院的管事们十分尽心尽力,并未因为魏泓对姚幼清的冷淡而故意敷衍她,与姚家的下人一同把所有事都处理的很好,周妈妈只要交代一句,其他事情就都不用管了,他们自会做好,而且办的让人非常满意,绝挑不出错来。
    花园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初步成型的时候,丁寿也带着那颗药丸渐渐靠近了京城。
    他在姚幼清成亲的第三日以代小姐回门探望老爷为由离开了胡城,王府管事当时要派几个靖远军跟随护送,被他拒绝了,只带了两三个姚家下人。
    管事以为他是担心姚钰芝看到靖远军不高兴,也就没有坚持,反正王爷临走前交代的很清楚,王妃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听安排就是,别的不用管。
    但丁寿之所以拒绝,其实是怕靖远军的人太警觉,路上别有用心想要靠近他的人可能会没有机会。
    他此次回京的主要目的就是试探宫中那位,以及将药丸的事告诉老爷。
    若是早早的就打草惊蛇,对老爷和王妃怕都不好。
    果然,就在他离京不远,眼看还有四五日就能抵达京城的时候,有人偷偷趁着夜色潜入了他的房间。
    那人轻手轻脚的将姚幼清写给姚钰芝的书信打开,飞快地看了一遍,然后又在房中搜寻一番,似乎在找还有没有别的书信,一无所获后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待他离开许久,丁寿才猛然睁开了眼,后背已是出了一层冷汗。
    两日后,姚幼清写给姚钰芝的家书便出现在了魏弛的案前,他从头到尾扫了一遍,问道:“就这些,确定没有别的内容了?”
    刘福答道:“没有了,奴婢仔细问过誊抄了这书信的人,他确定是一字不差地抄了下来,绝无错漏。那姓丁的管事和其他几个姚家下人身边也都没有其它书信了,仅此一封。至于药丸,更是没有发现。”
    魏弛对姚幼清很了解,她若真的知道了什么,写给姚钰芝的书信要么会很慌乱,要么会很工整。
    慌乱是急于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父亲,工整是知道书信会被他截断,特地隐瞒不提而显出的刻意。
    但这封书信的内容很自然,完全是姚幼清平常的语气,有抵达一处从未去过的地方的新鲜,有告诉姚钰芝自己过得很好的安抚。
    “她怎么可能过得好……”
    魏弛看着那封书信喃喃说道。
    “秦王与姚太傅仇深似海,又岂会善待她?她肯定受委屈了。”
    刘福道:“姚小姐向来善解人意,自然不会写这些不好的事让姚太傅担忧。”
    魏弛的手指在信纸上轻轻摩挲,仿佛这信是姚幼清亲手写的。
    “继续盯着,她写给姚太傅的每一封书信,朕以后都要看到。”
    “是。”
    刘福应诺,别无他事后躬身退了出去。
    第16章 拜访
    “她怎么可能过得好……”
    看到眼前的书信,姚钰芝眼含泪光说出了跟魏弛一样的话。
    “秦王与我仇深似海,又岂会善待她?凝儿肯定受委屈了。”
    丁寿笑道:“倒也不算委屈,王妃自得其乐过的很好,还要把花园改成咱们姚府花园的样子,我走的时候已经动工了。”
    姚钰芝一听,脸色大变:“不可!”
    丁寿怔了一下:“为何不可?王爷以前又没来过咱们府上,看不出来的。”
    姚钰芝面色青白,让房中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了丁寿一人在房中,等房门关上后才低声道:“他……他来过!”
    ……
    姚钰芝与丁寿关在房中单独说话的消息很快传入了宫中,魏弛眉头一皱,当得知是姚钰芝主动让人退了出去,而非丁寿示意时,才稍稍松开一些。
    “他们说了什么?”
    他沉声问道。
    刘福答:“关上房门后说了什么不知道,但关门之前,丁管事说姚小姐要将秦王府的后花园改成姚府花园的样子。然后姚大人便脸色大变,说了句不可,就让人出去将房门关了起来。”
    魏弛了然,眉头彻底松开。
    “朕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了。”
    当年对外公布的消息说是淑妃遵照高宗遗诏,在宣景宫里饮下毒酒殉葬了,但其中内情如何,秦王一定是知道的。
    秦王不仅知道,之后更是暗中回到了京城,在一个寒冬夜里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姚府,险些杀了姚钰芝。
    可惜先帝魏沣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秦王已经回到封地,想以无召回京为由将他扣下并诛杀已是不能,一旦回到封地,便再没有人能将秦王怎样。
    所以秦王其实是去过姚府的,很可能也知道姚府花园长什么样。
    如果姚幼清将花园改成了姚府的样子,被秦王认出来必然不悦。
    姚钰芝担心自己的女儿触怒秦王,才会关起房门将这件事告诉丁寿。
    魏弛猜得不错,姚钰芝的确是要跟丁寿说这件事,但他说完之后,丁寿顺势就将姚幼清前往上川途中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小的刚才还在想,要怎么避开府中眼线单独跟您说这件事,还好您主动开口将旁人遣退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丁寿说着从发髻里掏出一颗密封的蜡丸,当着姚钰芝的面把它抠开了。
    “这是王妃离京前夜,陛下来与她辞行时赠与她的药丸。”
    只这一句话,姚钰芝便呆住了,面露震惊之色。
    魏弛赠与姚幼清的药丸是让她带去路上服用的,怎么会被丁寿大老远的又带回来,还是用这种隐蔽的方式?
    无须他多说,他就已经猜到这其中必有不对。
    当丁寿把一切都交代清楚,姚钰芝已是面色煞白。
    他一手紧紧抠住桌角,猛地站起来想要大吼一声,到嘴边的喊声却还未发出就已经被他自己咽了回去。
    不能喊,不能喊……不然会被外面的人听见。
    姚钰芝双膝一软,颓然地跪倒在了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泪水低溅在地板上,双手用力捶打,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每每要落地时都把力道又收住。
    “我一生……效忠朝廷!十六岁入仕,至今数十载……从不敢懈怠片刻……可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他的妻儿已经死了,唯一的女儿还被先帝当做牺牲品嫁到了上川。
    他明白先帝的用意,即便当时气晕过去,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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