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看到他时,他为了捡一颗豆子跑到了路中间,恰逢一架马车驶过,险些撞到了他。
    虽然他及时躲开了,但刚才抓在手里的豆子却掉了一地,立刻被另外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小乞丐发现并哄抢。
    他那瘦弱的小身板哪里抢得过人家,到头来手里就剩一颗豆子了。
    李泰路过,啧了一声:“捡到了怎么不赶紧吃呢?被抢走了吧?”
    小乞丐却不理他,握着手里仅剩的一颗沾满泥土的豆子走了。
    李泰一时好奇,跟过去看了看,就见他走进一条破陋的小巷里,来到一个约莫两岁左右的小女孩面前,把那豆子递了过去:“妹妹,给,吃豆子。”
    那女孩坐在角落,一身破衣烂衫,膝盖上盖着一条也不知哪里捡来的破毯子,看着比李斗还要瘦,浑身只剩皮包骨头了,最重要的是身上还有一股恶臭。
    李泰皱眉,掀开那毯子看了一眼,当时便呆住了。
    女孩小腿一片已经生蛆的腐肉,显然受伤已久,且并未得到医治。
    他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最终给了小乞丐两个字:“死了。”
    刚死,身上还是热的。
    李泰帮着小乞丐埋了他的妹妹,小乞丐亲手给妹妹坟上添了最后一把土,又把那颗自己没舍得吃的豆子埋在了她坟前,从此以后就跟在了李泰身边,随了他的姓,取名李斗,小名豆子。
    至于李斗这个大名,是李泰根据自己的名字取的,合在一起便是“泰斗”。
    他希望这小子能继承自己的医术,将来两人并称为医界泰斗。
    这次秦王回京,李泰因为年纪大了禁不住长途跋涉,所以并未跟随,而是让自己的徒弟李斗跟着了。
    李斗平常要么被称为豆子,要么被称为小李,还是头一次被人认真叫做“军医”。
    军医就军医吧,豆军医……
    他心里飞快的把这个称呼咂摸了一遍,见魏泓并未说什么,那就是可以对姚大小姐如实回答,这才道:“回小姐,您的婢女确实病的很厉害,已经不宜行路了,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姚幼清听到最后一句,小脸顿时变得煞白。
    她立刻转头看向魏泓,还未开口便听他说道:“队伍不能因此停下。”
    略一停顿后道:“不过我可以派几个人送你的婢女去最近的城镇,在当地找最好的大夫诊治,等她养好病再赶上来。你若不放心的话,也可以派几个你的人跟着。”
    姚幼清一颗心因为他的话大起大落,听到最后总算松了口气。
    她本来就是想让凌霜去附近的城镇好好医治,等治好了病再走。
    眼下见魏泓也这么说,赶忙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转身便走,走出两步才又想起什么,匆匆回身,施了一礼:“多谢王爷!”
    魏泓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等她走远后才抬脚来到那瞒而不报的小将跟前:“回岭南后,自去领罚。”
    那人点头,不敢反驳。
    魏泓说完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又加了两句。
    “领双份。知道为什么吗?”
    小将怔了一下,仔细想了想,明白其一是因为他擅作主张没将姚小姐这边的事上报,但其二……
    他想不出所以然,正巧低着头看见什么,犹豫着回了一句:“因为……王爷的鞋?”
    魏泓刚才已经把坏掉的鞋换掉了,本都将这件事忘了,冷不丁又被提起,眼角又是一跳。
    他的部下什么时候都变得这么蠢笨了?
    他吸了口气,将心头怒火强压下去,道:“身为靖远军,随身兵器竟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抢走,你本事不小啊。”
    小将恍然,满脸羞愧。
    魏泓跟他说完,又转头看向郭胜:“你也是,回去后自己去领罚。”
    至于为什么他没有说,郭胜自己心里明白。
    这小将跟姚幼清他们无冤无仇,就算知道自家王爷跟姚家不合,在没有明确授意的情况下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针对他们。
    除非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故意让他这么做。
    而这个人是谁,魏泓不用想也知道。
    郭胜闻言低头应是,也未辩驳,跟他一起离开了。
    ……
    姚幼清这边很快就把留下的人安排好了,周妈妈等人继续跟着她,琼玉带着两个仆妇一同照顾凌霜,等她病愈后再一起赶上他们的队伍。
    “若是赶不上就算了,路上慢慢走不要着急,千万不要让病情再反复了!”
    姚幼清仔细叮嘱道,临走前还想留下一些药材,要让人去找的时候才想起她的嫁妆还在后面没有跟上,而那些药材都在装嫁妆的箱笼里,于是只得做罢。
    两队人马分开,由魏泓派出的十几人带着琼玉凌霜他们前往最近的城镇,其余人则继续向前赶路。
    姚幼清一直在盼着凌霜赶快养好病回来,但她并不知道,李斗其实还对她隐瞒了一些事。
    那就是凌霜的病比她想的还严重,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立刻去镇上找大夫医治,但即便去了,也不一定能治好,只能看命了。
    姚幼清对此一无所知,接下来的行程虽然担心,但并未往最坏的地方想过。
    而魏泓在这次事情之后明显让靖远军放慢了赶路的速度,虽然仍旧可以说是日夜兼程,但马车不再那么颠簸了,休息的时间也比以往多了些。
    他当然不是为了姚幼清,只是不想再出现类似的事情而已。
    姚幼清却因此觉得这位王爷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上次她差点砍了他的脚也没见他发脾气,现在还特地放慢行路速度,并非传闻中那么不近人情啊。
    这让她的胆子也大了些,休息时见不再有人阻拦,便让人陪着她四处走走,看看周围她从未见过的风景。
    这日她与周妈妈一同下车散步的时候,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原来是十几个靖远军在附近狩猎,打到了不少猎物,今日的午饭除了干粮,大家还可以分到一口肉了。
    这让许久未见荤腥的男人们十分高兴,闹哄哄的开始起火准备烤肉,那些猎物也就地清理起来,放血的放血,扒皮的扒皮。
    姚幼清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当即转过了头,不敢再看。
    她并非食素之人,自然也知道这些人这么做并非残忍,只是为了满足正常的口腹之欲而已。
    但她从小养在深闺,连只鸡都没杀过,偶尔下厨也都是下人提前准备好了东西放在那里的,又何曾亲眼见过宰杀的过程。
    周妈妈知道她害怕,赶忙拉着她往回走,刚走出没两步就听身后有人说道:“这只兔子是用陷阱捉到的,身上一点伤都没有,把皮剥了留着,肉就别分了,直接给王爷吧。”
    兔子?
    姚幼清脚下一顿,下意识回过头去,就见一人手上拎着只雪白雪白的兔子,果然一点伤都没有,还在他手中不断挣扎着。
    她看着那只兔子,当时便站在原地,一步都走不动了。
    她很喜欢兔子,小时候还养过一只,但是最后病死了。
    父亲当时本想再找一只来给她,但见她哭的实在厉害,这些小动物的寿命又普遍不长,怕她养出感情下次更加伤心,便索性不再让她养这些东西。
    现在看到这只兔子,她一下就想到了自己从前那只。
    周妈妈一听兔子这两个字就知道不好,正想劝她不要为了一只兔子多生是非,她就已经挣开她的手,不顾那边鲜血淋漓的场面跑了过去。
    魏泓当时正要跟那拿着兔子的人说不用,都给大家分了,就见不远处一个人影忽然跑了过来。
    他眉头微挑,心想这姚小姐又要做什么?就见她一路冲到自己面前方才停下,指着那只兔子道:“王爷,我……我想要这只兔子!你可不可以把它给我?”
    她声音不大,语气还有些忐忑,但这句话还是让魏泓心中冒出了一股无名火。
    身为姚钰芝的女儿,就算不知道他和他父亲到底因何结仇,也该知道他们两人关系不好吧?
    上次婢女的事是他自己的下人做得不对,他让人陪同着去附近医治也是应该,那这次呢?
    她是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开口管他要东西?
    哪怕是一只兔子。
    魏泓面色阴沉,问道:“知道我跟你爹是什么关系吗?”
    第79章 逃走
    那武将自然不肯就此认命, 横刀挡下郭胜一击, 又将另一名文官拉到自己身前, 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就把人硬扯过来当做了自己盾牌,趁着这个工夫转头对自己麾下兵马以及其他几个将领喊道:“你们还不帮忙在等什么?秦王现在敢杀我们, 接下来就会对你们动手!”
    靖远军虽然骁勇善战, 但他们人数却比靖远军多,真打起来还不一定是谁吃亏。
    就算事后朝廷追责,他们也可以异口同声的把责任推到秦王身上,说是他麾下的靖远军哗变,这才引发了此次事情。
    被靖远军围起来的其他人此刻都在犹豫不决, 彼此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隐隐有被鼓动之势。
    因为他们跟那武将一样都是朝廷兵马,在之前的战事中都曾经消极应战, 秦王若敢杀了那几人,确实也有可能再对其他人动手。
    但不待他们有进一步的动作, 魏泓便再次高声道:“我知道大家之前之所以消极应战并不是自己的本意,而是这几人暗中怂恿,只要在接下来的战事里大家做到自己该做的,之前的事情就既往不咎。”
    说着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对他们道:“你们是这几人的下官, 他们的位置就由你们暂时代替, 但是……”
    他话音一顿, 又转头看向众人:“若是有人做得比他们好, 那就可以代替他们。若是有人发现他们跟他们的上官一样消极应战, 也可以找我举告,一经查实立刻斩首,包括眼下你们的上官也是。”
    这话让人群再次骚动,但看向彼此的目光跟刚才已经大不相同。
    刚才是生命受到威胁犹豫着要不要拼个鱼死网破,现在是摇摆不定,不知道魏泓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抓着文官的武将怒喊道:“你们休要听他胡说!你们又不是靖远军,如何擢升全听朝廷任免,他根本就做不了主!”
    如今朝廷有意拖着秦王不让他回到封地,那么谁帮他回去了谁就是朝廷的仇人,别说得到擢升了,不被记恨着就不错了。
    原本动摇的人群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刀,忐忑地看着周围靖远军。
    魏泓面色仍旧不变,点头道:“他说的没错,我的确不能直接任免你们的官职,但是朝廷对武将的擢升不是向来都靠军功说话吗?”
    “如今我是你们的主帅,我虽不能直接擢升你们,但可以保证如实上报你们的军功,绝不偏袒任何人。”
    “我送往朝廷请功的折子可以提前张贴出来给你们看,若有不实之处当场便可指出,倘若将来朝廷没有论功行赏,那就是朝廷不公。”
    “但是我相信,朝廷一定不会做出这种令人寒心之事,对吗,几位大人?”
    他说着刻意看向那几个文官。
    几人目光闪躲不说话,既不敢说对也不敢说不对。
    说对就意味着跟所有人保证了将来一定会论功行赏,倘若来日没有按照现在答应的对这些人进行封赏,那他们势必会闹事。
    说不对就是当众告诉众人朝廷不公,即便他们立了功也得不到封赏,那将来真有什么战事的时候,谁还会拼尽全力去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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