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光极好,年前的节味已经显现,蔺宅深庭阔院里,显然是又仔细打扫整理了一番,目及四处都是一片干净恬淡。
    廊檐下,蔺君尚深黑瞳眸映着花架上满目雍容的山茶花,握着手机正在通话。
    季玟茹从身边经过,本以为他是有公事要谈,却听他语调沉和,隐约听闻的词汇也与公事无关,似乎是在询问家常。
    平日里蔺君尚回蔺宅,除了陪着老太太,偶尔期间接电话,全都是公事公办的语气,或严肃或淡漠,何曾见过他如此刻这般,言语中都多了温度。
    想到刚才他承认的话,季玟茹脸上的笑又再次浮现,想来,这通电话与公事无关,与他所说的那人有关。
    说是过年,眼下过年已经没几天了。
    仿佛已经可以期待,到时候自己将见到儿子带回家怎样一个女子,之后呢,婚事提上日程,早让她抱上孙子。
    怪不得蔺夫人这短短时间内便浮想联翩,实在是这些年就从未听蔺君尚动过这方面的心思,好不容易有了个苗头,她是恨不得替他呵护着,最好再有个什么特制的花房,让小苗儿快快长大,花期盛开。
    午饭上桌时,蔺君尚吃得专注。
    这种专注在蔺夫人季玟茹眼中甚是欣慰。
    蔺君尚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注定商场中的交际应酬少不了,尽管他向来低调不是什么酒宴都亲自露面,但中国的国情,喜欢酒桌上谈生意,日积月累,喝酒伤身,他的胃极容易不舒服。
    加上他对饮食挑剔,向来吃得不多。
    今日饭桌上他虽不言语,但吃得还好,一顿饭下来,直到餐后水果,都完全不需季玟茹开口去劝。
    吃过几瓣金橘,他便要离开。
    孙杏芳送出门外,又折回,笑说:“夫人,看来今日先生胃口不错。”
    季玟茹复在沙发坐下,轻叹道:“哪里是胃口不错,分明是赶时间。”
    蔺夫人轻啜了一口清茶,她的儿子她还不了解。
    他心思不在这里,又怕她唠叨他多吃多注意身体,所以才把该做的做全了,让她无话可念,他也好早些离开。
    回松云居的路上,蔺君尚的车速不慢。
    待他的车从灌木中隐隐驶来,出现在松云居宽阔的门外,许途的座驾早已等候在旁。
    蔺君尚昨夜曾示下,往后几日暂不回盛辰总部,如有重要文件急需处理,由许途送至松云居。
    此刻,蔺君尚大步入屋内,许途跟着,临到楼梯口前,他一个眼神示意,许途便意会,止步在楼下客厅先等着。
    二楼的客房,蔺君尚的步伐靠近门口时已放轻,拧动门把的声响极小。
    室内光线暗淡,窗帘紧闭,唯有壁灯泛着柔和的浅浅橘光。
    外面的天地一片大亮,这里却仍是一室黑夜,与昨夜无异,因为病中的情天畏光。
    他轻轻合上门,往床边走,床里本紧闭双眼的人,雪白的小脸上突然眉心微蹙。
    蔺君尚担忧靠近,她难受压抑地轻哼了哼,却没有睁开眼。
    在床沿坐下,他大掌抚上她的手背,药水已经在他回来前输完了,此刻看她手背,这几日已经平添了不少的针口。
    长时间的输液导致情天的手臂手掌都很凉,他握在掌中给她捂一捂,直到,何琴进来换了壶温水,他才想起楼下还有个许途。
    第116章 约定,就算再讨厌
    蔺君尚离开不久,情天缓缓醒来。
    从发病之后,这两日,她时常是浑浑噩噩,状态好的时候能睡一会,晕眩犯时,却是身体清醒着重复感受天旋地转的痛苦。
    所以她脑子极为混沌,不知今夕何夕,甚至无力去分辨梦境与现实。
    人的思维靠脑子,意识靠脑子,如果连脑袋都混沌不清,又还能有什么判断力?
    这几天,可以说,她清醒的时候居少,昏沉意识不清的情况居多。
    所以此刻醒来,暗淡的光线中似看到人影微动,也只是看了一眼,便重新闭上眼。
    她不仅畏光,甚至无力去看清自己眼前的事物,闭着眼会比较舒服。
    但何琴发现了她的异样,轻步走到床旁,“沐小姐,您醒了?”
    声音是温和的,但陌生,情天闭目蹙眉,因为她一旦想清晰辨认一些什么,脑子就犯晕,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动念头。
    看她不回话,苍白的脸色却显出难受,何琴也拿捏不准,只好出了房间下楼去。
    彼时,松云居楼下客厅,蔺君尚刚对许途交代完了一些公事,何琴下来的时候,他严肃的脸第一时间便扫了过去。
    “先生,沐小姐似乎醒了,我看她不太安稳的样——”
    她话还没说完,许途跟前的蔺君尚,人已旋身上楼。
    许途望着消失在楼梯的身影,怀抱一份文件轻叹。
    再回到客房,似乎与先前蔺君尚离开时并无二样。
    他轻步走到床边,弯身看她。
    脚步声轻而沉稳,醒来的情天有些敏感,再度缓缓睁开了眼。
    朦胧暖光里,清雅的俊颜赫然出现在眼前,她原本清澈的眸因为病中含了几分迷离倦惫,就这样对上那双沉黑的眸。
    所以这段时间里,不知是虚幻还是真实里,她感受过他在身边,都是真的。
    “……醒了?”
    蔺君尚声音轻缓温和,隐着几分欣慰与担忧,感觉复杂混织,沉沉汇在胸口。
    这里不像病房,情天此刻还算清醒的几分意识里,知道,该是她上次来过的地方,松云居。
    这两日的折腾让她疲惫不堪,她没说话,也不知能说什么。
    显然,她醒来后的这种沉默却让蔺君尚担忧,他在床沿坐下,沉思片刻,嗓音缓缓。
    “我知道你排斥……与我有关的一切,但现在你在病中,这里适合静养。”
    他停顿片刻,而后继续:“我不会对你如何,也不要求你任何,你就暂且当这里是个疗养所也好,等身体好一些,我会让你离开。”
    “就算再讨厌,身体是第一……如何?”
    一字一句,沉沉缓缓,如何二字尾音微提,隐隐发颤。
    用尽耐心温和,他在与她做商量。
    情天倏然鼻子一阵刺酸,眼眶发胀,极力忍了忍,缓缓转了身,背对他。
    讨厌吗?
    她对他那……不是讨厌。
    缓至喉间不再发紧,她才极轻“嗯”了一声。
    ……
    有过约定后,松云居里的相处,似乎变得相安无事。
    情天不再如先前那样排斥要离开,而蔺君尚虽然担心她,也尽量如约定不多出现在她面前,多由护士照顾。
    但这样的结果是,即便他身处书房处理公务,对着笔记本修长手指敲打键盘,也偶会停顿。
    向来于工作上追求细节态度严谨的蔺先生,多次分了神。
    后来他靠着椅背闭目叹息,抬手捏着眉心,良久,终是起身,步伐直往二楼的客房。
    第117章 摔倒怎么办,没人嫌弃你
    晚上七点,地处半山之上,占地逾两千坪,可远眺c市繁华灯火的松云居,一片灯火明亮。
    c市这一处最豪华的私人庄园,因着自山下就警卫森严,更显静谧。
    蔺君尚说得没有错,这里确实是个极适合静养的地方,松云居背靠森林山色,就连呼吸到的空气都不一样。
    情天身处松云居二楼客卧的浴室中,将整个身子泡在温暖的池水里,双眸对着眼前那一扇窗子,满眼迷蒙,是出了神。
    浴室的窗玻璃是特殊材质,与寻常不同,里面的人可以清楚看到外面的一切,但外面的人却无法透过这样的窗玻璃看到屋内的任何。
    冬日天黑得早,天幕已是一片沉蓝,情天抬起眸,正对着她方向的天空上,缀着几粒星子。
    寒星远小,那距离真是遥不可及。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躺在属于那人的松云居里,躺在他家客房的浴室里,如此静静地泡着澡。
    前尘往事,已经在生命里退得很远很远了……
    身后浴室门敲门声很轻,随之是温和的声音:“沐小姐,您洗好了吗,需不需要帮忙?”
    是照顾她的护士,情天回神,回应的声音有些疲惫:“不用,我就出来。”
    扶着浴缸壁小心站起,犯病后她不止头晕目眩,平衡感也很差。
    慢慢地扯过睡衣穿上,等她拉开浴室那道门,抬眸,却看到房中不止站着护士,还有一道挺拔的身影。
    她的状况不宜接受亮光,所以屋内始终是一盏壁灯照明,光线不明亮,连着那人的身影也好似立在暗影里。
    甚至,没看那人的脸色,她便感受到了那人身上沉郁的气息。
    护士低着头站在一旁,像是刚受了什么训,情天了然:“是我要自己洗。”
    “先出去。”
    那人沉沉的嗓音开口,护士如获大赦,点头赶紧出去了。
    房中一时只剩两人。
    情天往床走回去,步伐不快,蔺君尚站在原地,神色在黯淡的光线里不甚清晰,沉黑的眸里有细碎的光,还有她小小的影。
    “你还在病中,不能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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