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杏芳去倒了杯热水,季玟茹慢慢喝了,情天坐在床沿没说话。
    “什么时间了?”
    “夫人,现在刚过三点半。”
    片刻,季玟茹要起身,情天扶她:“您需要什么,我来。”
    “没事,躺也躺够了,出去走走。”
    季玟茹下来穿衣,起身去客厅,情天又跟着去了客厅,却听到季玟茹吩咐准备车,说想去趟庙里。
    老太太虽然平日随和,有时候性子也很固执,孙杏芳说改天再去,老太太不愿意。
    “我陪您去吧,出去走走也好。”
    情天只能应和。
    于是从蔺宅出发,四点半的时候抵达。
    正是庙里晚课时分,幽远的钟声从庙里传出,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大雄宝殿里,僧人们专注地唱诵声与木鱼声混合,节奏同样令人心情安宁。
    季玟茹在殿外香炉燃香,情天在一旁点蜡烛,放在架上的时候不小心被旁边别人的一盏烫了一下手。
    晚课结束,僧人们从大雄宝殿里陆续出来,最后出来的是上一次见过的那位老住持。
    看到季玟茹,住持留了步,等她上前,两人打招呼聊起来。
    情天在后跟住持点头笑了笑,独自走过放满蜡烛的一排排木架,临近下午五点,香客少,暮色里风也有点凉,或许是因为远离市区,靠山的关系。
    应该没有那么快离去,情天一个人走到了佛法书籍结缘处,一垒垒摆放的都是信徒出资印刷捐赠给寺庙的佛经。
    情天随手拿了面上一本来翻,是《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佛教徒向来认为身体不太健康的人适合多看多念。
    松云居家里也有一本,是情天从沐宅带过去的,且不说是否真的管用,念经文的时候,平静的文字让人心境安和。
    求一份心灵宁静,对于生活在繁华都市里忙碌的人们来说,是多难得。
    有点困,情天坐在靠墙垒放的经文典籍边,靠墙的小凳子上,隐隐打呵欠。
    不远处,季玟茹跟老住持在说话,忽而两人一起转头看向情天所在的方向,她却膝上搁着书本,犯困得提不起精神也并不知。
    一个小沙弥从里出来,脚步声让情天清醒了些,看到小人儿才几岁的模样,脖子上的珠串几乎挂到肚子上,不免觉得可爱。
    放下手里的佛经,情天往季玟茹那儿走回去,路过大雄宝殿外最大的铜香炉,风把烟味吹来,浓重得情天一时反胃。
    偏偏这里又是比较特殊的地方,不管信不信佛,来了这里势必要有所讲究,情天怕自己吐了,赶紧转身朝另一处走,她记得这里的洗手间所在。
    季玟茹跟孙杏芳只以为她是单纯要去洗手间,并未留意。
    洗手间外一排洗手池,前方的矮墙被一排竹子隐约挡着,别人看不过来。
    情天却弯身在那里吐了起来。
    寺庙这样的地方向来香火旺盛,以往也没什么,不知怎么今天突然反应那么大。
    情天弯身在那儿吐得眼泪都出来,胸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缓了一阵,手刚伸过去拧开水龙头,又继续吐。
    这个时间没有什么香客,更不说洗手间这边,无人知道绿竹后面,一个女子吐得几乎站不住。
    后来还是孙杏芳久不见情天回去才过来看看,那时候情天已经吐无可吐,一脸发白依然站在水龙头跟前。
    “太太,您不舒服吗?”
    情天掬清水洗了把脸,拍了拍额头,“没事,刚才被香火熏着了。”
    向来能把情绪控制好的情天,除了脸色有些白,看不出任何异样。
    “真的没事,不用跟妈说。”
    孙杏芳点点头,“夫人在等着您了。”
    情天跟她一起出去。
    回来路上,车上尤其安静,季玟茹好像有心事,也没有多注意情天,而情天靠窗,眼睛望着窗外途径的绿色稻田。
    到家之后孙杏芳去厨房看厨子准备晚餐,季玟茹回了房里,情天则上了楼上卧室。
    关了门转身,第一次那么渴望看到床,躺进去才觉得人舒服些。
    回来的车上她还是觉得有些难受,却不想让婆婆担心,于是强撑着一直看窗外的景,满眼的绿色确实能稍稍缓和不适,只是作用不长。
    蔺君尚回到蔺宅的时候,已经将近六点,听孙杏芳说母亲不适,先去了那边房里。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坐在床沿的季玟茹把手里拿着的东西连忙塞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平缓呼吸,才说:“进来。”
    “您人不舒服?”
    蔺君尚推门入,目光落在母亲脸上,没有忽略她眼中未来得及隐去的异色。
    男子走来,在床沿同坐,看着她。
    “没事……人上了年纪,总不时起些小病小痛,不要紧。”
    季玟茹看着儿子,目光放暖:“刚从公司回来,累了吧,准备吃晚饭吧。”
    说着起身出去,“情天在楼上,你顺道把她叫下来。”
    蔺君尚侧眸,目光扫到床头柜合上的抽屉,边缘夹着一个小小的纸角,像是信封的颜色。
    起身,蔺君尚出了母亲房间,朝楼上去。
    入房里第一眼,就看到躺在床里的人,脱掉西服外套挂在一旁,蔺君尚走过去。
    干燥温暖的大掌才探上额头,情天就缓缓睁开眼。
    “不舒服?”
    “有些困。”
    情天半眯眼睛回答。
    蔺君尚笑她贪睡,伸手扶她起来:“该吃晚饭了,等会我们早点回家,再好好睡。”
    情天懒得不想动,却也知道这里是蔺宅,不是松云居,不能太由着性子,跟他一起下楼去。
    刚在饭厅落座,佣人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夫人,这个是刚才从门边塞进来的,我开门出去也没看到谁。”
    情天跟蔺君尚闻言目光投去,季玟茹随口道:“先搁在客厅吧。”
    佣人拿着信封走了,季玟茹笑笑对情天:“这冬菇鸡汤,情天多喝点。”
    孙杏芳正在旁盛汤:“太太,今天您让炖的是虫草。”
    第998章 吃斋念佛,毕竟那个人死了
    这一顿饭,心不在焉的或许不止一人。
    下午在寺庙吐过之后,情天没有什么食欲,但看着婆婆为自己准备的饭菜,又不好表现出来。
    吃得慢,这样就不容易被发现吃得少。
    饭后,蔺君尚记挂着情天早前说犯困,寻了个理由说自己还要回去处理些公事,陪母亲吃了些水果,夫妻两就离开了。
    回松云居的路上,情天靠着车窗,果然不久就睡着,蔺君尚心想,大概是之前几天婚礼累到的。
    蔺宅这边,儿子儿媳走后,季玟茹拿着信封,坐在沙发上,想看又不敢看。
    这不是她收到的第一封,上回也是佣人说在门外发现的,署名是季玟茹亲启,信封上不是手写字,而是用的打印字体。
    当时疑惑打开来,里面薄薄的一张,拿出来是泛黄的相片。
    相片上是两个中年男子,背景是绿色的高尔夫球场,两个中年男子相互搭着背,穿不同颜色的短袖polo衫,同样的是眉眼间都透出经过岁月沉淀之后的沉稳,一起对着镜头微笑。
    从照片上看,里面两人的关系很好。
    而那两人里,站在右侧穿米色衫的男人,正是季玟茹的丈夫,盛辰的前董事长蔺承钥。另一位穿墨绿色衫的,是曾经与蔺承钥为好友兼生意伙伴的盛辰股东,李志锡。
    看清照片的那一刻,季玟茹就将照片扔在茶几上,心跳加快。
    照片里的两人现如今都已过世不在,若说起来,李志锡还走得比自己的丈夫要早。
    不知是谁从哪儿找来这样一张季玟茹自己都没有看到过的相片给她送来,此后这两天,一直影响着她的心情。
    更不说刚才,又收到这一封。
    心里是既惶惶又忍不住想看,最终,还是把手里的拆开来。
    这一回只看了一眼,季玟茹就把照片扔了。
    照片落在地摊上,黑白色,是李志锡个人的照片,面向镜头端正五官,也是他的遗照。
    季玟茹惊呼的声音让孙杏芳赶来,就看到主母手捂着胸口,一脸煞白。
    “夫人?”
    孙杏芳走到跟前,目光中映入地面那一张照片,要伸手去捡。
    “别碰!”
    季玟茹连忙制止,深深呼吸。
    孙杏芳却也已经看清照片上的人,“太太,怎么又是这个……”
    季玟茹摇头:“也不知是谁恶作剧,赶紧把它扔了!”
    孙杏芳捡了照片却又被季玟茹制止,扔了让别人看到也不好,又吩咐拿去烧掉。
    客厅里只剩自己一人,季玟茹好不容易平缓下来,脸色依然不好看。
    蔺宅十六年前发生的那起枪杀案,当事人正是自己丈夫蔺承钥与李志锡。
    李志锡就是在蔺家中的枪,后来送去医院不治身亡。
    说起来,是李志锡非法携枪行为失控在先,混乱中蔺承钥与她正当防卫而已,季玟茹并不觉得当年的事自己有什么错,但毕竟,枪是从她手里开的,那个人死了。
    不管是丈夫还是儿子,都曾经安慰她是合法正当防卫,但毕竟手上沾了一条人命,这些年她总在既定日子吃斋念佛,为了让过去发生的事情不再放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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