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秦横斜眼看他:“我当时在合法追求我的妻子。”
    “……”
    司徒明天倒也不是急性子的人,本来只是想让梁秦过来吃个饭,生意场上的事情以后再谈。
    结果被梁秦一口拒绝。
    “不用了,我这次过来也是想跟司徒先生您当面说一下,图斯兰的会议,我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司徒明天下意识问:“谁啊?”
    包厢空调打得高,也不知是热还是酒灌得,大家脸都有些闷红,梁秦则清清醒醒地坐在这堆人里,显得格格不入。他声音朗润,是独有的中年人浑厚,其实他跟徐燕时有点像,特别是说话的口气上。
    向园仿佛看见了一个老年版的徐燕时。
    但徐燕时老了之后应该会更好看一些。
    空调风嗡嗡嗡地吹,包厢内气氛混热,众人的注意力,忍不住都集中了些,全竖着耳朵听梁秦说话。
    于是,那晚的第二个炸弹,轰然炸开。
    原先向园那波炸的,湖面上还余音袅袅,微波轻荡的,此刻紧接着,又被人投下一块巨石,在所有人的心里,掀起了万张巨澜。
    梁秦抱着胳膊,拧着眉,似乎在沉思,他慢慢转过头,对上老爷子那双求知欲好胜的眼睛,“你也认识的。”
    老爷子啊了声,猝不及防听他不冷不淡地补充道:“我学生,以前是你们西安技术部的组长,徐燕时。”
    司徒明天看了眼赖飞白。
    杨平山和黎沁互视一眼。
    向园则跟陈书对视了一眼,随后她低头笑笑。
    其余人皆是震惊地合不拢嘴。
    李永标额头的汗,又密密渗了一层,这西安怎么一个个都卧虎藏龙的。一个个还都低调的跟地下党似的。
    司徒明天混迹商场这么久,像梁秦这样的人,他跟杨平山只用瞧一眼,就知道对方心如磐石,心里有自己的一杆秤,做生意最怕跟这样的人谈判,因为你根本不知道除了热血,还有什么能让他改变主意。
    两只老狐狸都不说话了。
    静了一瞬,整个包厢仿佛落针可闻。
    黎沁以为也就是普通学生,试图挽回局面,她试探地看了眼梁秦,说:“徐燕时在我们公司表现好像挺一般……教授您是不是再考虑下?”
    包厢内静谧,灯光晃眼,屏风四边镶了一串小葡萄灯,泛着幽幽光,更显气氛诡秘。
    向园低着头,手机攥在手里,紧得发白。她嘴角噙着一抹很淡的笑,嘲讽力度十足,憋不住劲,刚要说话。
    梁秦却笑了下,“你接着说。”
    黎沁获得许可,眼梢喜色,娓娓道来:“我不知道他以前上大学是什么样,但是这几年在公司表现确实一般,每年的新产品都延续去年没特点,客户反响也一般,还总是被人投诉,脾气也不是特别好。图斯兰会议的话,我觉得还是需要一个英文好的人去?他英文好像不怎么好。”
    黎沁也不知道徐燕时英文究竟怎么样,一般人应该都不好,反正也没听他说话。
    “他英文很好。”向园插嘴。
    梁秦微有些惊讶地越过向园,似乎是没想到会有人为他说话。
    向园接着说:“他高中的时候经常参加英文竞赛,全是一等奖,你去他家里搜搜,奖状可能比你儿子一年写的作业都多。”
    黎沁眼神狠瞪她。
    司徒明天若有所思地将目光转到向园身上。
    向园却始终将目光都锁在黎沁身上,整个包厢气氛忽然在一瞬间凝滞了,空气中流转的都是星火。
    半晌后,梁秦目光环了一圈,笑容嘲讽又无奈。
    随后,他掏出手机,快速拨了个号码。
    梁秦用的还是老人机,拨号会有人读的那种,当时气氛还挺怪异的。
    在他熟稔地摁下一串数字后,冰冷的机器女声一字一字地回荡在包厢里,“1,3,8,5,5,6,6,1,0,1,x……”
    向园其实听到前面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心里就有底了。梁秦应该是打给徐燕时了。
    果然,响过三声后。
    一道清冷的男音接起来,他电话里的声音比本人更冷一点。隔着话筒都能察觉到他的禁欲感。
    “梁老师?”
    梁秦看了眼黎沁,垂眼看着手机叫了声电话那头人的名字,“燕时,老师这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向园攥紧手机,低头漫无目的地滑着。
    只听他不卑不亢地回道:“嗯,您说。”
    接下去的半小时,一群人就目瞪口呆仿佛看了一场快问快答的知识竞赛,酣畅过瘾。
    教授问得大刀阔斧,男人答得散漫又精准。神仙打架也不过如此。
    “火箭以第几宇宙速度飞行,才能将卫星送入绕地轨道?”
    “第一宇宙速度。”
    “火箭机身上的侧翼作用是什么?”
    “增加火箭飞行时的平稳性。”
    “粗捕获码,解释一下。”
    那边顿了下,大约是被梁秦给整懵了,沉默半晌后,还是答了。
    “伪随机比特串,确定接收机和卫星间的距离。”
    梁秦目光扫了老爷子一眼,紧接着又问:“用英文论述一下p码和y码。”
    那边又是一串流利的英文。
    梁秦大约是觉得,不够过瘾,又连着问了几个问题,起初向园还能听懂,问到后头,向园压根就听不懂了,迷迷蒙蒙的云里雾里,这里除了她,剩下那些就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梁秦也不过是想替他出口气,却没想到这随意的一个电话,居然越聊越起劲。
    以前的徐燕时从来都是骄傲自负的,对学术的问题说一不二,有点他年轻时的性子,很固执。可如今的徐燕时,每个问题都回答的滴水不漏,思虑周全,考虑到了每一种的可能性,自信但不自负,也不咄咄逼人。
    这是梁秦没想到,倒有些意外,他喟叹:“你成熟了很多,看问题更全面了。”
    那边没接话。
    “你先忙,年后再找你谈。”
    “好。”
    一旁的向园攥紧手机,胸腔热血满装,眼眶微热。
    他走后,她总觉得意难平,知道他委屈,却无力为他伸张,今晚,梁秦为他做的一切,她才觉得畅快。
    却不想,梁秦接下的话,让她更为畅意。
    “或许你们听得云里雾里,但刚才好几个问题,都是去年北航的考研试题,百分之九十八的错误率,他都答对了。”
    司徒明天不说话。
    梁秦看着他道:“这么一个人,在你们公司为什么得不到施展?你真的还认为是他个人的问题?司徒老爷子,说句不好听的,您真该好好反省自己了,走得都是什么人,留下的都是什么鬼?”
    梁秦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定定落在黎沁头上,“而且,他有多难得,光凭几个数据你们恐怕不会明白,但我作为老师,看他在你们这样一个破公司里浪费了五年时间,我实属痛心。也许,你们以后才会明白,你们错过他有多可惜。”
    梁秦走到门口,忽然被人叫住。
    他回头,没成想是司徒明天那个小丫头,表情不悦地扫她一眼,“如果你是为了图斯兰的事情——”
    “谢谢,梁老师。”
    梁秦乍然一懵,回头瞧,只见向园站在门口,笑着对他说。
    谢谢你,做了我最想做却无能为力的事。
    谢谢你,他一定不知道您这么爱他。
    谢谢你,告诉他来到人间要尽兴,做最自由的灵魂。
    梁秦:“你?”
    向园直白地说:“我很喜欢他。”
    梁秦失笑,摇摇头:“这小子真是到哪都招女孩子喜欢。”梁秦上下瞧她一眼,给她打预防针,“他以后可是要跟着我搞科研的,可能就没那么多钱咯?”
    向园:“他喜欢吗?”
    梁秦:“喜欢,这是他的梦想。”
    “好,那我负责赚钱,我养他。”
    梁秦笑得不行。
    向园又说:“梁老师,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梁秦:“什么?”
    向园:“我在我妈妈的抽屉里见过您的照片,锁在一个小盒子里,她从来不给人看。后来我整理遗物的时候,见到了。没想到是您。”
    司徒明天跟杨平山连夜回了北京。
    第二天总部大张旗鼓地下了一份红头文件——是新出炉的法办,要彻查公司不正当竞争关系。
    但凡是这两年进公司的员工,都必须一一按照公司的员工章程重新申报一遍。
    201x年,02月,东和集团首次意义上,正式大洗牌。
    第64章
    这不整顿还好,一整顿,所有人大跌眼镜。
    申报名单下来,所有关系支网都一目了然,谁是谁的小侄女,谁是谁的二姑妈,谁又是谁的三姨夫。
    技术部更是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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