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晔接过,并未喝,只柔声问道:“如今夜深,你怎在此处?”
    舒婉垂眸,并未看他,轻声道:“今日若非靖王相护,舒婉或许已不在世上,见王爷受伤至此,心中愧疚便一直候着了。”
    陆晔便不再多问,喝过温水后,轻声道:“如今本王已无大碍,你一女子在屋内守着总归不好,明日必定会生出许多闲言碎语。如今夜深,你亦出不得宫,本王让人给你重新安排住处可好?明日一早后,莫要磋磨,早早回府。”
    舒婉沉默片刻,低声道:“那些闲言碎语,舒婉并不惧怕,只盼着靖王早早好起来。”
    两人闲聊一二,舒婉见陆晔态度温和却也坚决,知晓再待下去便是不对,只得告辞,被宫人引领着朝侧屋走去。
    待她离去后,陆晔方才看向胡安。
    上林苑遇刺,他身边心腹只余下几人活着,今日一直昏迷着,不晓发生何事,便朝其细细询问。
    待听闻今日始末,胡安问道:“王爷,你看此事可是太子为之?”
    陆晔摇头,否决道:“当时本王早已昏迷,身边只余下你们几人,他若有心,尽可在赵从安赶来前将我灭掉。”
    “那便是此事与太子……无关?”
    陆晔却只是一直沉默着,并未应答,良久低声道:“这也未必,参军之事太过巧合,且孟捷竟会同意,事出有妖,不知是太子与孟家被算计,还是本王在太子的局中?”
    他向来小心行事,不料却险些命丧野外。
    被推倒风头浪尖的何止他太子一人!
    陆晔缓缓叹气,之前太子派李成年前来送信,说是想同他见上一见,当时他未免献文帝不喜,亦怕见面后多生事端,便严词拒绝。
    此时,他却是有些好奇,当日他若同他见上一面,他会说些什么?
    且无论如何,太子若真依言去了边塞,他心中亦是十分佩服。
    大周成立不过数年,朝中争斗风波不断,父皇子嗣众多,若无孟家独树一帜,想来储君之争比此时亦要严重许多。
    陆晔沉眉思索着,忽然轻声唤道:“胡安,本王有一事需你亲自去处理。”
    胡安闻言立即躬身上前。
    陆晔在其侧耳语几句,胡安大惊,“王爷,您确定要如此做吗?可需同圣上商量一二。”
    “若同父皇商量,本王便一辈子逃不开了。”
    陆晔叹气,低道:“胡安,你是被我母妃捡来的,她赐你单名‘安’,这是她心中所愿,亦是本王心中所盼。”
    胡安闻言,垂头回道:“属下知晓了,这就前去准备。”
    第三十九章
    翌日
    太医院使复查靖王伤势, 发觉他小腿肚腹伤口恶化, 且高烧不退,立即着人前来相助, 众太医一起商量医治之法。
    献文帝及其余皇子前来探视,见他昏迷不醒,便也不好过多叨扰。
    赵焕茹亦随众人前去看了靖王一眼, 见他神色惨白, 小腿被锦被遮盖看不出伤情,便退了出去在门外候着。
    此时,她见舒婉在主殿内忙前忙后, 神色急切,微微转了眸光,候了片刻便要拉着丫鬟司琴离去。
    司琴不解,埋怨道:“小姐, 公子命你前来探望,你却只看了一眼便要离开,明眼人都能瞧出你态度敷衍。”
    赵焕茹心中却是十分轻快, 回道:“你却莫要教训你家小姐了,难道未瞧见舒婉在那忙前忙后吗?我若进了, 怕是招她不快!”
    司琴颇为不愤,“舒小姐是您好友, 却如此不知避嫌。”
    赵焕茹轻笑,“她不避嫌却正合我意,对了, 今早起来便未见着兄长,他是去了何处?”
    “公子一早便带兵去了徐州,之后还会去幽都一趟,估摸着还要几日才会回京都。”他行程繁忙,赵焕茹昨晚未候着他回府,本意清晨前去找他,不想他已早早离去。
    “那便罢了,你待会通知府上仆人,若见着他回来便劳其来见一见我,我只昨日见了他一面,还未好好说过话。”
    她一路步行,起了去东宫见太子的念头,可想起还未将他的话带至兄长处,便只好转了方向出宫回府。
    ………
    长清宫外,赵家马车体量较大,占据了大部分道路,见身后有马车徐徐靠近,车夫轻甩马鞭朝一侧挪去。
    赵焕茹在丫鬟司琴的搀扶下走上马车,余光瞧见另一辆马车停下,从里走出一人。
    百里虞扬一身黛色,眉目沉静,朝赵焕茹看来,轻轻颔首以做示意便朝宫中赶去。
    今日靖王这一病,来探望他的人却也是极多。
    赵焕茹今日在主殿外候了半晌,却未等到陆盛前来探望靖王,她多少有些失望,想起他不久离京,便又微微兴奋起来。
    靖王在主殿养伤,孟泽言昨日被陆盛伤及四肢,不宜挪动,暂时便也待在太医院侧殿养着。
    今日文华殿众人前来探望靖王,便也少不得至侧殿去看一看孟泽言。
    初时孟泽言是极为不喜的,令人守在门外,不放任何一人进来探视。可不久,他便改了主意,态度温和的迎接众人。
    只是床上帷帐被放了下来,进来探视之人,只得隔着一层青白色纱幔同他聊上一两句。
    孟泽言虽让人进来了,却也极为不耐,探视之人见此便也十分知趣的很快离去,他躺在床上盯着头顶帷帐,等了许久,方才见百里虞扬在孟府家丁的带领下缓缓进屋。
    见百里虞扬守礼的停在纱幔外,孟泽言四肢无法动弹,只得道:“你上前来。”
    百里虞扬缓步上前,撩开纱幔,垂头打量孟泽言片刻,低声问道:“伤的很重?”
    孟泽言四肢缠着白纱,平躺在床上,闻言闭着眼睛懒得回答。
    百里虞扬并未在意他的态度,只道:“宫中有流言道靖王的腿似乎是好不了了,日后或许是个瘸子。”
    孟泽言闻言睁开眼睛,诡异道:“真假?”
    百里虞扬坐在他身侧,轻轻捏着他手腕处的骨头,试探他的伤情,“这属下自是不知,估摸着应当是真的,献文帝总不可能同靖王一道撒这弥天大谎。”
    孟泽言闻言便畅快的笑出声来。
    身为皇子,瘸了和死了差别是不大的!
    他想起陆盛,咬牙道:“我替他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他却如此待我,若非家姐只他一子,我必定将他铲除。”
    百里虞扬知晓孟泽言是在说陆盛,他静静听着,打断他道:“公子此事做的着实太过,太子心中气怒……”
    “你也这般说!”孟泽言狠声道:“昨日已被家父训斥一番,你今日亦来说这些话气我不是!”
    百里虞扬轻笑一声,“我并非气你,只是想将事情摊开给你看罢了。”
    “靖王陆晔是献文帝心中储位首选,但并非唯一,宫中皇子众多,陆晔死了,自会有其余人补上。”
    “如今皇子们大多年少不成气候,权利一直被献文帝握在手上,他放权给哪位皇子,那人才是接下来太子的劲敌。”
    他缓缓摇头,低道:“只是太子不久前去边塞,京都状况如何,想必他无法插手。”
    “他无法插手却是正好,优柔寡断,待我却是十分毒辣。”
    经此一事,孟泽言已是记恨上陆盛了,百里虞扬缓缓放下帷帐,道:“未免他人闲言,我不好在此久待,公子安心养伤即可,若京都与宫中有事发生,我会派人前来通报。”
    “嗯,去吧。”
    步出门外,百里虞扬问候于一侧的孟府之人,“昨夜孟大人前来所说何事?”
    那人警惕的看了眼屋内情形,凑近低声道:“昨夜孟大人震怒,只狠狠斥责公子一番,其余的并未多说。”
    “他二人对话中可曾提及我?”
    “不曾,公子似不想孟大人知晓主子的存在,并未透漏半点风声,可属下观察,孟大人约莫已经知晓主子与公子的关系,只是并未提及,大有放任不管的态势。”
    放任不管?
    孟捷又不是年老昏花之人,岂会坐视不成器的独子身侧有他不清楚的心腹存在。
    相信不久,孟捷便会找上他询问。
    只刺杀陆晔一事,确实是孟泽言执意为之,他草包一个,险些坏了整个局面。
    他吩咐那人之后谨慎行事,便径直朝宫外走去,在长清宫外遇见等他的麻世金。
    麻世金如今被献文帝派去调查靖王遇刺一事,奔波良久却未寻获丝毫线索,今早听闻靖王伤势加重,众人前去探视,他估摸着自家侄儿应当也会进宫一趟,便寻了空处在此守着。
    他在宫中当差许久未归,昨日两人虽匆匆见了一面,但时态敏感,亦不好与之交谈一二。如今算来,他已有整整两月未同这个侄子好生说过话了。
    百里虞扬见麻世金候在长清宫门外,便是知晓舅舅在等着自己,于是疾步上前,轻道:“舅舅,近来可好?”
    “好什么啊!”
    整个百府,麻世金最喜同这个侄子交流,知晓他性子沉静不会乱说,便抱怨道:“年初皇后一事,献文帝派我带人整顿后宫,一个一个将那些太监拉出来扒开裤子瞧,我可是将这宫中的太监们全给得罪了,魏山近来看我的神色也愈发不对。”
    “昨日靖王遇刺,圣上不将这事交给朝官去查,却是交给我,成了御林军统帅,事多的令人头疼。”
    麻世金成为御林军统帅,说明献文帝是极其看重他的,但他虽有勇谋,却不具统帅之能,倒是副统领季临渊颇有才能。
    百里虞扬好意提醒,“舅舅若处理不好,可将事情下发给属下分担,你是统领,并不需要事事操心。”
    麻世金用心听着,颔首道:“这却也是办法。”
    “对了,太子不久离京,你亦不用至文华殿上课,届时是不是在家中习书准备明年春试。”
    百里虞扬颔首应答。
    麻世金便颇多感慨,“不过几年而已,你便长这般大了。”
    他说起此事不由的想起古旭,前几年,他一直无缘见着她,却在今年见了她整整两次。
    第一次是皇后出事那日,她同太子在一处,观那情景似在打情骂俏。第二次是昨日在太医院,太子去上林苑狩猎竟是将她带在了身边。
    她过得似也不差,只是献文帝一直不喜太子,不知日后她会是何种模样。
    百里虞扬是他的亲人,古旭却也是他曾真心待过的孩子。
    “昨日见过小旭,她那模样依旧痴痴傻傻的,不知日后要如何走下去。”
    她正值芳华,又是倾城之色,如太子那般血气方刚的男子喜爱亦是正常。可她痴痴傻傻,不晓为以后铺路,待年老色衰之时又待如何是好!
    且太子虽是储君,但观如今朝堂态势,未来却也不可预测。古旭跟着他,本便不是稳妥之选。
    他当年若未将她带入京都,再过半年她便也到了可嫁娶的年纪,在宫外找个寻常人家嫁了,亦比待在深宫强。
    古旭是麻世金心病,百里虞扬是知晓的,想起古旭曾经说过的话,他不禁思索起来。
    她似乎想出宫!
    不知她与太子已到了何种程度,若并非十分亲密,只是太子见色起意临时宠幸的一名宫人,待太子离去,将她从东宫带出也并非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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