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厌语懒得跑那么远,就近选了家炒米粉店,谢酌不挑,哪儿都能吃两口。
    店里还有两对小情侣,炒米粉的是个大叔,面容凶恶,却总爱笑,笑得周边学生不仅不怕他,反而还更喜欢来他家店里吃饭。
    大半夜的,炒米粉店里只有一个大叔在,他家媳妇儿和孩子都去楼上睡觉了。
    米粉入锅的声音从后厨远远飘来,谢酌开了两瓶可乐,一瓶递给周厌语。
    周厌语抽了两张纸,擦了擦油乎乎的桌面,她并不打算直接问祝棠的事,不过谢酌却有意向她说明白。
    “n市一中。”
    在她把擦桌子的纸扔进垃圾桶时,谢酌淡淡开口。
    周厌语波澜不惊地看着他。
    谢酌往后靠到椅子上。
    “我以前在n市一中上学,刚才那个人,叫祝棠,以前的同班同学,我帮过他几次。”
    “但是现在我不太想看见他。”谢酌下颌的弧线缓缓绷起,“我转学过来这件事,多多少少和他有点关系。”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厌恶。
    周厌语认识他那么久,从没见过他如此明明白白地对一个人表示厌恶。
    她以前就知道,谢酌虽然看起来随和,实际上他骨子里比谁都傲,甚至可以说,除了个别几个人,其他人在他眼里,就和蚂蚁没什么区别。
    不是因为傲慢,而是因为不在乎,没有谁会对不在乎的家伙投以过多关注,那只不过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
    周厌语不自觉将手指搭到桌子上,食指指尖轻叩了下桌面。
    “上次……”她缓慢说,“网吧那次,也是因为那个祝棠?”
    她记得谢酌去网吧那天是周日,而前一天,也就是说周六那天,庄闻在微信群里误发了一条消息,祝棠来l市找他了。
    第二天,谢酌就负面情绪大爆发。
    周厌语下意识对那个祝棠感到排斥,谢酌一向随性,甚少对其他的事表现出自己的喜恶,也许他习惯压抑本性,但一碰见祝棠,他的情绪总会跟着起伏。
    就好像永远要被别人压一头。
    这让周厌语非常不舒服,她不服气地想,谢酌这样的人,就应该披着一身光辉,然后做作地假装低调。
    这才是谢酌。
    “我爸叫谢停回,停止的停,无法回头的回。”谢酌说,“寒假那段时间,我妈和谢停回离了婚。”
    周厌语一怔。
    她在ea看见过两次谢酌他爸,第一次,也看见了他妈,那时候她就猜测谢酌家庭也许发生了什么变故。
    她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嘴角动动,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安慰他。
    谢酌饶有兴趣打量着她,心情好了不少。
    “周小船,不用特地想怎么安慰我。”
    谢酌倾身过去,越过桌子,他的手落到她脑袋上,手心的触感柔软干净,让他心里不由舒服地喟叹。
    他勾着声音,闲散地继续说:“这两年来,我一直都在等他们离婚,那个家里,没有谁比我更希望他们离婚。”
    周厌语低头思索片刻:“因为……谢停回吗?”
    谢酌点头。
    “和那个祝棠有关系?”
    “有一点儿,我从他那得知了一些不可见人的秘密。”谢酌坐了回去,“都是上一辈的恩怨,大概有二十年了,到我们这一辈就怎么也扯不清了。”
    “我妈是里面最无辜的一个人,她被谢停回拽进漩涡里,被骗了整整二十年,我也被骗了十几年,后来上了高中遇到祝棠,我才发现谢停回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一个非常狗血的爱情故事。”谢酌停顿了一会儿,笑得有些奇怪。
    一个,她爱他,他却爱着另一个人,直到最后她离开,他才发现自己早就爱上了她的狗血故事。
    周厌语没有问他什么狗血爱情故事,半晌,才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关的问题。
    “你肩胛骨上那块伤疤,和祝棠有关系么?”
    谢酌愣了愣。
    周厌语神情认真,眼底藏着一丝担忧和厌恶,担忧是对他,厌恶是对那些伤害过他的人。
    这让他全身都不由自主放松下来,甚至还有些舒坦。
    “没什么关系。”他说。
    不是没关系,而是没什么关系。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个答案算不上否定,甚至可以称之为肯定。
    所以说,周厌语一直惦记着的那块伤疤,多多少少和祝棠有点关系。
    她越来越看不顺眼那个祝棠了。
    炒米粉这会儿送了上来,大叔指了指一边的桌子,乐呵呵地笑:“那边还有一些小咸菜。”
    “谢谢。”周厌语说。
    大叔就解了围裙,到一边收拾东西去了。
    “那块伤疤……”
    谢酌偏了偏头,似乎是在看那块衣服下的伤疤,从他这个角度,就算脱光衣服也不一定能看见,他平时只能通过全身镜看一看那块疤。
    不过他很少会去折磨自己眼睛,平时就当伤疤不存在,也影响不到他日常生活,除了偶尔半夜会莫名其妙疼上那么一瞬间,其余时候,它很安静。
    谢酌偏回了头,拆开一次性筷子,漫不经心地解释:“那里原本是一个纹身。”
    “纹身?”
    “一个能让谢停回不痛快的纹身。”谢酌说,“刚得知谢停回隐藏的秘密,我就去纹了个身。每年暑假谢停回都会把我送去部队待一个月,谢停回对部队有某种执着,他无法做到的事,就总想着让我弥补。部队里不允许纹身,有一次检查身体,我背上的纹身被人发现,上面有人通知了谢停回,谢停回气不过,就带我回去洗纹身。”
    说到这,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颇为痛快地笑了起来。
    然而周厌语却觉得他一点也不痛快。
    “洗完之后谢停回依然觉得不顺眼,”谢酌喝了口可乐,唇线抿出丝丝湿润,声音也潮潮的,“然后他就让人在我纹身那块儿,烫了一块疤,遮住纹过身的痕迹,以此来粉饰太平。”
    周厌语漆黑的瞳孔猛然一缩。
    那块恶魔一般的伤疤,是他爸让人烫出来的?
    两年前,谢酌才十四五岁,洗完纹身又被人用不知道的什么东西,在自己肩胛骨上生生烫出一道伤?
    她的眼前仿佛跳出那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场景,他面朝下趴在某个东西上,旁边戴着口罩面目不清的男人攥着某种仪器,仪器底部光滑滚烫,下一秒,那个平面的底不由分说烙到人体柔软温热的血肉上,碾了碾。
    焦糊随着白烟缓缓飘出,紧实的血肉于一刹那之间绽开,绷裂,人体血液黏稠,沿着他皮肤脉络慢慢滑下。
    周厌语感觉自己喉咙像是突然被人塞进一大块鱼骨头,带着脊椎骨的,两边遍布细细密密的鱼刺,动一动舌头,鱼骨头就往血肉里多扎进一分。
    血流如注。
    一直无情地流淌到心脏,扎根,蔓延着再次生出猩红的鱼刺。
    如此反复。
    喉咙里一阵腥气冲天,再大的胃口都被彻底湮灭,她的手指颤了颤,一次性筷子晃了晃,最终还是掉了下去。
    谢酌叹了口气,挪开椅子,起身去给她重新拿了双筷子,再回来,发现周厌语绷直脊背,双手紧紧攥着牛仔外套一角,指节都攥出显而易见的白色。
    谢酌抽了抽她的手,反手扣进自己掌心,指尖在她手心挠了挠,温声道:“也就疼那么一会儿而已,远远比不上部队里那些魔鬼训练。”
    周厌语转过脑袋,静静地望着他,语气干涩:“真的?”
    她当然不相信是真的。
    “真的。”谢酌说,“我对疼痛的感觉不太敏锐,很多你们觉得疼的,我都没什么感觉。”
    因为从小就一直在承受更疼痛的东西,所以他早就习惯了一些小伤小痛,烫伤于他而言……
    “甚至比不上,之前在网吧里,你拒绝我的那种感觉。”谢酌真诚无比地说,“我晚上都睡不着觉,一连失眠了好几天。”
    周厌语:“……”
    谢酌继续夸张地侃:“那种令人心碎的疼痛,简直深入骨髓,直击灵魂。”
    真他妈能胡扯。
    周厌语一把挣开他的手,当着他的面甩了甩手腕,嫌弃得不得了。
    谢酌把筷子塞她手里,轻快地笑笑:“但是这次女朋友心疼我,没给我再疼一次的机会,我很高兴。”
    周厌语微微偏开头,还是不大习惯谈论这种话题。
    谢酌却十分餍足,甚至打算得寸进尺:“所以,我现在可以亲亲抱抱举高高我的女朋友么?”
    这中间有什么特别的因果关系么?
    周厌语抽了张餐巾纸,二话不说糊他脸上:“做梦去吧。”
    谢酌就势圈住她手腕,下拉到自己唇边,稍稍偏过头,柔软的发梢从她手腕皮肤上轻轻扫过,酥养得令她不禁蜷了下手指。
    白皙指尖顺势下滑,无意间划过他的下颌,下颌骨略硬,她的指腹不由生出一丝亲昵的留恋。
    男生敛起长睫,眸光含着几分热度,薄唇在她手腕内侧动脉轻轻一吻。
    他低声呢喃:“亲亲我的女朋友。”
    42、今天的标题也被吃了 ...
    周厌语晚上不打算回宿舍, 怕回学校的路上再碰见祝棠。
    出了米粉店, 她就给室友打了电话说晚上不回去, 让她们帮忙打个掩护,查寝大妈去的时候就说她上厕所了。
    室友应了,手机那头声音嘈杂, “周厌语”这个名字从不知名的人嘴里吐出来, 模模糊糊传进正主耳朵里, 正主一头雾水。
    室友的声线活泼, 很是开心, 又问她现在在哪儿。
    周厌语想了想,含糊其辞:“和朋友吃夜宵。”
    刚说完,后领就被人轻轻一揪。
    “朋友?”谢酌笑着问。
    手机那头静默一瞬, 室友迟疑问:“男、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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