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老王妃反问了一声,失望至极的打开匣子,拿出封信来摔在长宁郡主面前:“我知道,是因为安安的身世吧?”
    她声音冰凉的追问:“是因为,她是明鱼幼的孩子,所以你心有不甘,才迁怒在她头上吧?”
    长宁郡主有些不可置信,不明白为什么卫老太太竟知道,捡了信一看,才把信当着卫老太太的面一点点撕得粉碎。
    那是被卫阳清处置了的大丫头的口供,也不知道老王妃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原来你都知道?”到了这一步,长宁郡主反而冷静下来,她把信扔进火炉,看着信纸一点点化成齑粉,才道:“那你就该知道,我的女儿死了。卫阳清告诉我,是因为我女儿死了,他才想到了这个主意…”
    她眼里有真切的痛楚和恨意:“可我总觉得他是骗我!我了解他,他总觉得亏欠明家,当时明鱼幼就算是要他的命他都会答应的,何况是我的孩子呢…我总觉得他或许是在骗我,我女儿或许还活着,或许是被他掉包了…或许还在哪儿好好活着,又或许卫阳清根本就是在骗我,卫安就是我的孩子,只不过是卫阳清为了替明鱼幼遮掩才骗我,好在适当的时候推卫安出去替死,以保存明鱼幼的孽种。”
    “我查了很久…”她激动异常:“可卫安真不是我的孩子,尼姑们也都说,当天是真的有一个死婴,是被她们超度了的……”
    长宁郡主终于痛哭起来:“是明鱼幼!是她害死了我的孩子!”
    老王妃已经说不清究竟是失望多一些,还是痛心多一些,她慢条斯理的把匣子收起来,缓缓的,悠长的叹了口气:“所以我当时总为了你跟你父亲吵架,若是我来教,你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你怎么不想想,就算明鱼幼真的求了,就算你的猜测都是真的,那你最该恨的是谁?罪魁祸首难道不是卫阳清?你难道不是该和卫阳清拼命?”
    “连该恨的人都弄不明白,你还觉得自己极有道理?”
    老王妃见长宁郡主不为所动,忽然觉得累。
    长宁的脾气已经定型了,又跟她本来就不亲近,她再努力,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顿了顿,放弃了跟长宁继续谈下去的想法,重重的咳嗽一声才道:“这次的事我知道了,你想算计安安,谁知道你女儿却主动钻了你的圈套……”
    长宁郡主终于关心的扬起了头。
    “你不想这婚约作数,那就由我开口,这婚约就作罢。”老王妃见长宁郡主眉头终于舒展开,才问她:“可你想好你以后怎么跟你兄嫂相处了吗?”
    长宁郡主似乎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还笑了一声。
    跟她们,还需要怎么样相处?
    “人走茶凉,我活不了多久了,要是我死了,你还这样嚣张跋扈吗?”老王妃满面疲态:“凭什么?凭你一而再再而三拿人家当枪使?还是凭你从小到大给人家受的气?”
    “我也是要死的,你父亲让我照管你,我却不能跟他一样毫无原则的照管。”老王妃抿唇看着她:“卫安是郑王的女儿,不是你该管的。当初的事,本来就是你亏欠了明鱼幼,你就当积德行善了,消停些罢。”
    人的耐性都是有限度的,没人比她更知道卫老太太对明家的情分了,卫安是明鱼幼的孩子,那简直就是卫老太太的命根子。
    这次长宁郡主公然设计卫安,还没成,卫老太太肯善罢甘休才是怪事。
    她虽然不喜欢长宁,也觉得长宁冷情,更愤怒长宁设计卫安,没有容人之量,也没有同理心,可毕竟长宁是她唯一的孩子。
    她既不想长宁继续作恶,也不想长宁遭到报应,只好想了个法子:“我也老了,江南那边我们家的祖业迟早要交到你哥哥手里,可你也有一份,不如等到过了元宵,你便同我去一趟江南吧?”
    她语重心长:“等到再回来,阿珑的事也就被淡忘的差不多了,阿玠还能跟着我们一起去江南游历,那里人杰地灵,有大儒……对阿玠也好,对阿珑和你,也同样是好的。”
    第239章 恶果
    长宁郡主跟母亲向来不亲近,这回也同样不觉得老王妃是真的为了她好,她只觉得老王妃是故意想支开她。
    老王妃这回终于不再做她的主,只略微劝一劝,便作罢了。
    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该做的她都已经做了,剩下的,都是长宁郡主自己选的。
    长宁郡主带着满腔的气愤回了定北侯府,整个人如同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头一件事就是去找卫安的麻烦。
    这么多年,她总觉得卫安是握在她手里的一只蝼蚁,只要她愿意,随时能把卫安捏的粉身碎骨,就算之前颇多坎坷,她也依旧如此觉得,可是现在她忽然惊觉,已经不是那个她为所欲为的时候了。
    屋子里的气氛冷的像冰,长宁郡主阴沉着脸环顾了一圈屋子里伺候的人,面无表情的问:“葛嬷嬷呢?”
    她的计划算隐秘,如果不是葛嬷嬷泄密,卫安怎么会知道?
    至于镇南王府,到现在长宁郡主也觉得是顺水推舟罢了。
    早就怀疑雪杏会反水肯定有葛嬷嬷的示意,可是总归葛嬷嬷伺候她那么多年,她总觉得还有些香火情。
    现在,这一点情分也被磨光了。
    可是她扑了个空下头人说,葛嬷嬷得了风寒,怕过了家里的主子,已经被卫老太太下令叫三夫人移出去了。
    卫老太太!
    长宁郡主顾不上瑟缩着进门来的女儿,才刚换了轻薄衣裳又让人拿大氅来,准备往合安院去。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天已经尽黑了,卫玉珑倚在门边上,想进门又有些犹豫,等长宁郡主目不斜视的要往外走,才怯怯的拉住了长宁郡主的衣袖,喊了一声母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母亲吗?”长宁郡主冷笑一声,站定了脚,想说狠话,看着女儿懵懂的眼睛,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好叹息一声,软了语调说:“等我回来。”
    风吹的廊檐下的灯笼剧烈摇动,透过飘渺的光去看天上月光,能看见隐约泛着青色的云的形状,长宁郡主幽幽吐出一口气,摸了摸女儿的头,不再看她,快步开始往合安院走。
    合安院里三夫人等人都在,长宁郡主冲进门,什么也来不及说,先问卫老太太:“卫安在哪里?”
    三夫人正跟卫老太太说着什么,等长宁郡主带着一阵风闯进来,不由打了个寒颤站起来,又回头去看看卫老太太。
    “在碧纱厨里看丫头们翻花绳呢。”三夫人反应过来,连忙笑着打圆场:“五弟妹这是找安安有事?”
    三夫人虽然笑着,也仍旧在打圆场,可是态度却全然不如往常了,好似还带着一丝敷衍。
    长宁郡主便挑了挑眉,毫不畏惧的对上卫老太太的脸:“母亲,您要我在三嫂面前说吗?”
    三夫人隐约察觉到长宁郡主是想说卫安的身世。
    庄奉的事,已经彻底让她明白了这里头的猫腻,之前所说的什么外室女所生的由头也说不过去了长宁郡主就算是对着庶出的卫玉珀,也不至于这样步步紧逼,不留余地。
    可是知道归知道,有些事是不适宜听的,三夫人站了起来,笑着同卫老太太告辞:“天晚了,风大,儿媳就先回去了……”
    她来是说卫琨的事。
    卫琨的岳家那边已经透了口风,今年应当可以成亲了,三夫人和三老爷商议过后,便决定干脆就趁着二月里日子好,把婚事给办了。
    卫老太太轻轻嗯了一声,卫琨在她膝下长大,又忠厚仁义,她对他向来高看一眼,便叮嘱她:“头一个孙子娶媳妇儿,怎么办也不为过。赶明儿,我给奉先伯夫人那里下个帖子,请她来给琨儿媳妇儿当全福人,你先回去,拿出个章程来我瞧瞧。”
    办婚事都是有旧例的,如今侯府仍旧是侯府,又没分家,可以照着从前的旧例来,三夫人并不担心,闻言便笑着应了,让人进去把卫玉攸叫出来,一同辞了老太太回去了。
    卫玉攸有些明白为什么今天家里气氛奇怪,等到出了长廊,她踮起脚拿了孔嬷嬷手上的羊角宫灯,轻声问三夫人:“娘,五婶这样生气,是为了今天的事吗?”
    长宁郡主派人去她房里打听卫安消息的事,三夫人已经知道了,更因为知道,三夫人心里对长宁郡主也就越发的厌烦起来。
    任性可以,可是不把别人当人,这就有点过分了。
    本来今天临江王府的宴是多好的事,三夫人还打算借机领着卫玉攸出去露露脸,可是最后也黄了就是因为听见大丫头秋霜说,卫玉攸身边的奶娘齐嬷嬷跟五房的人过从甚密。
    这么顺着齐嬷嬷一查,又查出许多事来。
    这个妯娌,不做也罢。
    三夫人没有事先提醒卫安,因为从雪杏出事开始,她心里隐约已经有个谱了。
    长宁郡主是不会成功的,而长宁郡主也该受个教训,只有让长宁郡主的打算被老王妃和老太太都知道,长宁郡主才会得到报应。
    “不管是不是,都不是你该问的。”三夫人蹲下来给女儿理了理衣裳,摸了摸她手里的暖炉仍旧是烫的,才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你记得娘的交代,跟你七妹好好相处,其他的事,都不重要了。”
    长宁郡主?
    今天的事过了之后,恐怕谁也不会把她当回事了。
    因为她已经把人都得罪光了镇南王妃那里,也不是吃素的。
    卫玉攸似懂非懂,见母亲不再说话,也就嗯了一声不再问了,捧着手炉站住了脚回头看了合安院一眼,夜幕里,闪着火光的合安院像是一条吞吐着火焰的巨龙,随时等着把人吞噬殆尽。
    “五叔过去了。”卫玉攸轻轻指着远处跟三夫人说了一声:“走的很急。”
    出这么大的事,卫阳清不去才是奇怪,三夫人不甚在意的看了一眼,就领着她往回走。
    等回了屋里,打发了女儿,刚喝上一口热茶,打听了三老爷还在书房,正想让人去请,老太太房里就来人请三老爷了。
    第240章 下场
    路上滑,三老爷看着前头的灯笼,一步一步走的又慢又稳。
    此时合安院必定乱的不可开交,他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便走慢一些。
    合安院里的确有些乱,卫老太太等三夫人走了,就抬了抬下巴,眼睛往长宁郡主身上一扫,不甚在意似地问:“从你母亲那里回来了?她怎么说?”
    长宁郡主不大明白卫老太太的意思,精致的眼妆衬托得她越发的孤傲,她的语气也一如既往的疏离和冷淡,敷衍的笑了一声:“还能怎么说?我母亲,自然是听我的。”
    卫老太太若有所思,悠长的哦了一声:“是吗?既然听你的,有没有个口信带回来,她身边的陈嬷嬷跟来了吗?”
    长宁郡主不晓得她是什么意思了。
    可是这次来的目的她却是知道的,冷笑着同卫老太太说:“我之前跟您说的话,可并不是气话。卫安的身世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
    她不怀好意的闷声坐在了老太太下手的鹅颈玫瑰椅上,脖子挺的直直的,冷然接了之前的话:“老太太您心里要有个度,我知道您在乎明家,可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个道理……您也该知道的吧?卫安的身世若是泄露出去,卫家会怎么样,您的子孙会怎么样,您心里没数吗?若真有那么一天,姓卫的恐怕就都要死光了,到时候,恐怕如今在山东曲阜的大嫂和阿敏她们,也一并要遭殃呢……”
    长宁郡主说的话已经不客气至极,卫安正好从碧纱厨内出来,听见这话便抬头看了她一眼,冷笑出声:“太太。”
    她见长宁郡主如同一头饿狼见了食物般站起来,便又笑了一声,似笑非笑的问:“太太说的卫家人里头,包括老爷和大哥和阿珑吗?”
    长宁郡主连见也不想见她,如同见了什么无比厌恶的东西,立即撇开眼冷哼了一声:“老太太…我跟卫阳清也算是走到头了,他待我不仁,我也不必替他瞒着藏着,当年这事儿,本来就是他一意孤行,何况我若是说出去,首告有功,总不至于把我和我自己儿女赔进去……”
    卫老太太沉默的听到最后,才问:“那依你的意思,当如何呢?”
    长宁郡主纤长的手指描画着桌上那只精美的汝窑白瓷杯,面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也不要怎么样,就是卫安…我之前替她安排的那桩亲事,既然她看不上,不如我就另外给她安排一门,怎么说我也养了她十几年…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也当积德了。”
    她竟能理直气壮的说出积德两个字,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样厚的脸皮,卫老太太怒极反笑,终于劈手往长宁脸上甩了个重重的耳光。
    长宁郡主被打的后退了两步,端着一脸的不可置信,捂着脸对卫老太太瞪大了眼睛:“你打我?!”
    “打你如何?”卫老太太不让卫安搀,声音冷的像是浸在井水里的石头,硬梆梆的不带丝毫感情:“我打你不得了?你是个什么东西这么金贵?当年连长安长公主也照样打过,你算什么?!”
    忍无可忍,长宁郡主飞快的后退往后走。
    卫安便左右看了一眼,轻轻笑了一声:“太太要去哪儿?”
    屋子里的灯立即亮了几分,素萍和纹绣两个人飞快的把门掩上了,堵住了长宁郡主的去路。
    长宁郡主掩着脸,憎恶的呵了一声。
    狗养大了,竟然会咬主人了。
    卫老太太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觉得这一巴掌丝毫不能解气,只要一想到长宁郡主是如何的冷待卫安,是如何的咒骂鱼幼,她心里就怒火中烧,烧的心脏生疼。
    她静静的看着长宁郡主转过了脸,才嫌恶的挪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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