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琛对他的冷淡疏离丝毫不以为意,悠闲自在的掀了袍子在他对面落座,半个字废话也没有,朝屋外拍了拍手,便冲他笑了笑:“我可是为了送你一份礼物才来的。”
    秦升便以为临江王府又惹上了什么麻烦。
    可是他们之间联系从来不是由正主亲自出马的,自有一套联系方式,沈琛这是违规了。
    他皱了皱眉头,正想说话,可是门啪嗒一声却开了,岑二连滚带爬的被雪松踹了一脚,干脆利落的滚到了秦升跟前,拼了命的磕头。
    他磕头是磕头,可却也不耽误正事,头一句话就成功叫秦升猛地抬起了头,杀气腾腾的站了起来。
    “小的,小的是邱楚英邱大人的小舅子…”
    岑二不敢抬头,却也能察觉的到对面人造成的威压,紧张的浑身冒汗,极努力才克制住了自己心里的恐惧,连贯的说了下去:“小的,小的知道夫人是怎么死的!”
    他的话说的不伦不类,称呼也不伦不类,可是秦升却顾不得这些,他站在岑二面前,看着岑二的头顶,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的让他:“你接着往下说。”
    能往下说,岑二不敢抬头看沈琛,忙是了一声,语气急促的把岑丽莹是怎么伙同邱楚英的娘逼死秦芮的事说了,还急忙补充:“秦夫人死了以后,也没下葬,秦家祖宅背后不是靠山吗?他们就找了个地方,连夜就抬上山去埋了……”
    像是邱楚英做的出来的事。
    秦升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这些跟我知道的也差不了多少。”他转头看向沈琛:“你说送我个礼物,送的就是这个?”
    “当然不止这个,是送你一份大礼。”沈琛接话接的也快,笑着看了地上的岑二一眼:“我带他来,只不过是想让你知道,你姐姐究竟是怎么死的。这个你总要知道吧?”
    “而送你的大礼,当然是……”他看着楼下穿梭不息的人群:“怎么让你姐姐在九泉之下安息,怎么让你父母觉得快慰。”
    要是换做以前,秦家想捏死邱楚英,虽然不能说比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可也差不离多少,可现在,偏偏邱楚英沾上了卫家的事。
    秦家束手无策他们总不能跟隆庆帝做对。
    天地君亲师,再大的事,也得排在天地君后头。
    可听沈琛的意思,竟是他有法子让邱楚英付出代价,替秦家报这个仇?
    他衡量再三,终于还是掀袍在沈琛对面落座,目光如炬的望着他:“怎么能接上你们送的这份礼,我洗耳恭听。”
    第282章 良策
    秦升曾经亲耳去听秦妈妈说当年的事,秦妈妈说起来的时候,语气里并无多少起伏,他听的还没有如今这样难受。
    可是到如今,岑二说的声情并茂,连秦芮的孤坟长满野草的细节也说的让人历历在目,秦升才终于从麻木中回过神。
    人受了巨大打击,有的自然能哭喊发泄,可更多的人却要选择面对,吏部尚书自来被称天官,自然是位高权重。
    可是吏部尚书也同样是人,这世上有自私只顾自己的父母,也有将子女看的比自身还要重要的。
    秦东自然是后者,秦芮的事当初没叫他倒下,是因为他还强撑着一口气要替女儿报仇雪恨,可是一旦等到邱楚英的案子移交至大理寺,并且圣上叫三司会审,他便忽然撑不住了。
    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替隆庆帝办了这么多年的事,他当然知道隆庆帝最忌讳的是什么,最在乎的又是什么。
    当年明家的事,到现在也是横亘在隆庆帝心里的一根刺,凡事只要涉及上明家,就没那么容易过得去。
    这回邱楚英扯出卫家和明家的事,他作为关键人证,自然是死不得了,秦家的事只好往后拖,可是往后拖…
    他的年纪却已经不小了,再过几年也是乞骸骨的年纪了,原本身边也是群狼环伺,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的位子想要取而代之。
    这一次不能打蛇打七寸,邱楚英能暂时避过风头,以后就更难了。
    眼看着没有希望了,秦老太太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不过也就是这半个月的功夫,已经水米不进了,秦东也告了假在府中陪伴发妻。
    秦家愁云惨淡,沈琛是知道的,他看着秦升渐渐冷下来的脸,终于切入正题:“我知道你很想杀了邱楚英,可是杀了他,得先越过一座山。”
    沈琛以手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了几个字,引得秦升皱起了眉头。
    茶桌上是两个字楚王。
    秦东是吏部的人,不能说手眼通天,却也差不到哪儿去了,他们当然也知道是楚王在背后当邱楚英的靠山。
    不然的话,邱楚英早在刑部大牢就死了,还能活着上折子,去到隆庆帝跟前那一天?
    其实楚王的势力已经大不如从前,充其量也就是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罢了,可是在官场上做事,就没有绝对的。
    秦东不是个铁面无私两袖清风的人,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也从没少办,而给楚王办的,也不止一件两件。
    除非秦家是真的想为了一个秦芮赔上满门,否则是不会彻底跟楚王撕破脸的。
    在邱楚英一口咬死了卫家之后,秦家就更加明了了。
    而既然知道,现在沈琛还刻意来挑拨离间……
    秦升嘴角便浮现了一抹冷笑,抱臂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要我们跟楚王斗个不死不休?”
    然后好叫临江王府坐收渔翁之利?
    临江王府果然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引狮斗虎,极好的盘算。
    可惜,也要看秦家上不上钩,秦升拍了拍衣摆上沾上的灰尘,站起来便想要走。
    沈琛却出声喊住他:“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见秦升果然应声止步,拍拍椅子叫他坐:“你急什么?我只是说个事实罢了,也不用你们做太多,只要…到时候山要倒的时候,你们推一把就行了。莫非你们连这点事情都不肯做?”
    沈琛最知道秦升在乎什么,话便说的稳准狠:“那也没什么好说的,邱楚英要真的是立下了平定云南叛军这样大的功劳,逼死原配的事,就不能叫什么事了…”
    不仅如此。
    官场的门道,秦升清楚的很。
    只要过个三年五载,邱楚英再出来装装可怜,上个陈情的折子,走走门路,照样可以起复。
    他想到此间,目光冷淡得像是要吃人,双目终于对上沈琛的眼睛,压低了声音问他:“你究竟想怎么样?”
    已经把他的复仇欲望挑拨的差不多了,沈琛也知道见好就收,并不与他为难,闲闲的靠在椅背上抬着下巴笑:“你大约不知道,邱楚英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卫家当真跟云南叛党有关,更没有证据证明卫家勾结了明家。”
    秦升皱起了眉头认真听。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邱楚英忽然会旧事重提,而且说出什么密信的事来。
    沈琛拍了拍手,屏风后头楚景吾便转了出来。
    “其实他们真正的杀招,是卫家卫阳清的嫡长女的身世。”楚景吾坐在沈琛旁边,神情认真:“而卫阳清的嫡长女,不是卫阳清和长宁郡主亲生,是明鱼幼和郑王的女儿。”
    秦升被他们绕晕了,卫阳清跟长宁郡主所生的嫡长女不是亲生的,而是明鱼幼跟郑王的亲生女儿?!
    可郑王妃当初不是郁郁而终,一尸两命了吗?!
    而且,就算是撇开这些陈年旧事不提,这个杀招就已经足够卫家死一百次了!
    明家啊!隆庆帝最忌讳的,当年勾结云南土司叛乱的明家!当年还有传说,说是明家去了密信给郑王妃明鱼幼,让明鱼幼好好保管传国玉玺,以待他日东山再起……
    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而郑王妃过不多久就死了,因此这事儿就没人再提。
    时隔多年,现在邱楚英居然查出了卫七的身世,那岂不是就坐实了明鱼幼跟叛乱一事有关?
    而这么一来,卫家根本就要死的透透的了。
    恐怕满门都不够隆庆帝杀的。
    这样情势下,沈琛和楚景吾还想谋算什么?
    还说山会倒,是哪座山会倒?
    秦升目光复杂的紧盯着他们两个:“既然如此,不知道楚王这座山会怎么倒?”
    在他看来,这件事若是真的,恐怕倒的不会是楚王,而会是郑王。
    郑王还被派出去查扬州进贡的布匹的事了…
    楚景吾笑的意味深长,看着他摇了摇头:“因为这件事也就是卫安的身世,是我们自己告诉楚王的。我们既然能告诉他,总有我们的道理。秦大爷,您说是不是?”
    第283章 安抚
    自己告诉楚王?!
    这是为什么?定北侯府里头,被卫老太太请来合安院的二老爷和三老爷也相顾失色,几乎是控制不住情绪的异口同声的出声:“为什么?!”
    卫安的身世是明鱼幼的女儿这事儿也就算了,他们震惊过后也接受了,可是为什么要自己把这件事抖搂出去给楚王知道啊?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卫老太太料到他们俩会是这副表情,便咳嗽了一声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偏头看了一眼卫安,让她:“安安,你来说。”
    卫阳清一直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直到此刻才抬起了头,冷冷的看着卫安:“我知道这不是母亲的主意,母亲恨不得一辈子护着你,保你万无一失。你的确该说……”
    他咳嗽了一声,这阵子因为家事而越发消瘦的身体便有些支撑不住,好容易控制住了眼前的阵阵发黑,才紧跟着喘了口气,咄咄逼人的冷笑了一声:“你到底是想怎么样?你莫非以为,这事儿传扬开了,你便能回郑王府,当你的郡主娘娘?享尽荣华富贵?”
    他少有这么刻薄的时候,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听愣了,尤其是二老爷,瞪大了眼睛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卫安却已经习以为常。
    她上一世的时候不懂事,总是做惹长宁郡主生气的事,长宁郡主向来是不屑于斥责她的,斥责她的便都是卫阳清。
    他总是这样一副恨铁不成钢又心痛万分的态度,高高在上,自以为付出的已经足够多,不肯低头看看她活的究竟有多么艰难。
    卫阳清不等她回话,已经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你怕是想的多了!你以为你公布了身份日后便能一飞冲天吗?整个卫家都会跟着你陪葬!”
    这才是他的真正想法,他觉得,救了卫安已经是天大的恩德。
    或者他从前不是这样想的,可是家里接二连三的因为卫安出事,他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
    卫玉珑被接去镇南王府,长宁郡主走了,剩下的卫玠跟他也生出隔阂来,他在前朝为了站稳脚跟呕心沥血,可是回到家永远还是母亲的冷脸和一地鸡毛,他终于受不了了。
    卫安眼里的水光一瞬间就隐没了。
    难过的多了,其实也就麻木了,无所谓难过不难过。
    卫老太太却看不得卫安受这样的委屈,她总觉得卫安不像是青春少艾的少女,反而更像是垂垂老矣的老妇。
    没有情绪,永远是一副水波不兴的样子。
    从前她总觉得或许是环境使然,可是等到这些日子,跟郑王相认以后,她才忽然明白过来,是把孤独的日子过惯了。
    她似笑非笑的喊住了还要继续说教的卫阳清,问他:“你说够了没有?若是说够了,也该抽出些时间来听听安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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