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容县主便忍不住尖着嗓子骂了一声:“贱人!狡猾多端,心肠狠毒!她来这么一招,就是为了让您声名扫地!”
    可不是,现在的确是名声扫地了。
    长安长公主的注意力却还不在这上头,她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问:“那白先生他们……”
    “都死了。”楚景行面容更加冷淡,声音也冷的像是冬日里的寒冰:“一个都没剩下。也因为这样,五城兵马司才不敢马虎了事,惊动了许多人。”
    卫安可真是够狠的,一出手就是这么多条人命。
    长安长公主也忍不住沉了脸:“这丫头,倒是真的是个狠角色。”
    她顿了顿,片刻不停的问:“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现在你的名声不大好听,很快就要被赶去皇陵守墓……”
    楚景行就冷笑了一声:“这不是好事吗?虽然名声是没了,可是到底也成全了我,现在谁会把四皇子的事往我身上怀疑?这也是间接帮我洗清了怀疑了。”
    他转过脸来,看着仙容县主和长安长公主,一字一顿说的清清楚楚:“到时候我远在皇陵,一旦有什么事,想要找到我,也就难了。”
    长安长公主立即会意,冷不丁的打了个冷颤,沉思了良久才郑重其事的开口问楚景行:“那你打算就这么收手,等着事发?”
    她有些担忧的看了楚景行一眼:“现在形势并没有如同我们预想当中的那样顺利,皇后娘娘虽然疑心是德妃所为,可是德妃并不肯承认,圣上好像也并不相信是德妃所为,锦衣卫短短时间已经抓了一大批人了。四皇子身边的人首当其冲,你确定那个奶娘和小夏子不会出什么纰漏吗?”
    她意有所指的看着楚景行,提醒他:“要知道,锦衣卫的手段可是让人闻风丧胆,偏偏现在锦衣卫指挥使还是林三少。他跟沈琛和卫安的关系……”
    要是沈琛跟卫安但凡有一点怀疑楚景行,肯定就会让林三少死磕四皇子身边的人。
    也不是怀疑小夏子和奶娘不忠心,毕竟都是楚景行培养了这么多年的棋子,可是有几人能受得住锦衣卫的那十八般酷刑?
    她实在是怕功亏一篑,引火烧身。
    现在她可是连身家性命都压在楚景行身上了,一旦楚景行倒霉,她也难逃一死的命运。
    楚景行比她就要镇定的多了,他笑了笑,一扫之前的颓唐和丧气:“您放心吧,我的人我心里有数。何况锦衣卫,不是只有林三少说了算的。”
    林三少再能耐,也不可能就把锦衣卫整治得铁桶一样,水米不进。
    总有文章可做。
    他现在要做的是别的要紧的事。
    他咳嗽了一声,问长安长公主:“皇后娘娘如今很恨德妃吧?”
    这是自然的,长安长公主嗯了一声:“自然是恨的,要不是圣上压着,恐怕生吞了她的心都有。”
    第719章 咳血
    说完这句话,长安长公主便下意识看了楚景行一眼,她对楚景行算的上是很了解了,知道楚景行从来都不做没用的事,说多余的废话,就有些迟疑的问他:“你是想在德妃和皇后身上再动手脚?”
    她自己说完了便又自问自答的摇头:“这不成的,刚才圣上便来看皇后了。虽然他们之前情分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可是经过四皇子这一事之后,他们两人的感情又似乎重新好了起来。”
    这是自然的,灾难总是容易让人的心更软和一些。
    死的毕竟是个曾经在他们怀里撒娇的小孩子,跟他们血耐相连,他们该是有说不完的共同的话题和回忆的。
    可是那又如何呢?
    楚景行淡淡的笑了笑,见仙容县主神情紧张,便道:“那圣上处置德妃了吗?”
    长安长公主便是一愣:“圣上已经下令让锦衣卫严查,虽然都说是五皇子招惹了豹子,且五皇子身边的内侍宫女仿佛早有所料一样把五皇子护起来了,可是到底现在没有证据就是彭德妃所为,圣上怎么会处置她?”
    那不就得了?
    隆庆帝当然得有理智,且他现在只剩下五皇子一个儿子了,难道他还真的会拿五皇子怎么样?就算是真的是五皇子做的,他肯定也是要对外说不是,另外找个替罪羊的。
    可是对于方皇后来说呢?
    她会管现在隆庆帝只有一个儿子了吗?
    她才不会,她只知道自己的儿子死了,这才是最要紧的。
    他们两人眼看着现在是没有冲突,可是其实只是没有暴露出来罢了。
    长安长公主越说便越明白楚景行的意思,坐了下来慎重想了一会儿,才问他:“那你打算怎么样?”
    仙容县主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也跟着道:“现在恐怕不适宜做那些小动作,圣上平安侯李健还有世子李空掌管金吾卫,加强巡查,又有锦衣卫时常出入,要是一不注意恐怕就容易出事的。”
    只要不出现跟卫安有关的事,仙容县主向来算是有些脑子的。
    长安长公主欣慰的嗯了一声,也跟着劝楚景行:“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到现在,你想想,晋王反了,刘必平故意缩紧防线,让倭寇进犯不断,内忧外患,现在四皇子也死了,德妃皇后势成水火,便是不再做什么,如今也算得上是风雨飘摇了。”
    且不必提隆庆帝本人。
    她跟在方皇后身边这几天,已经听说过许多次隆庆帝让道士给丹药才能睡着的事了。
    她正这么想着,楚景行的目光便变得深邃起来,他轻笑了一声,带着些无所谓的问:“多么?我做的越多,在父王那里,只怕就死的越快。只有一个瑜侧妃跟楚景谙倒也罢了,她们礼法上争不过我,可是偏偏楚景吾还好好的,且名声甚好。这便不大好了。”
    长安长公主也知道这不大好,便不再出声,楚景行对楚景吾的忌惮是摆明了的,且这回楚景吾还毫不犹豫的在隆庆帝跟前踩了他一脚,这是对楚景行莫大的侮辱。
    忍字头上一把刀,已经自认为忍了他那么多年的楚景行又怎么忍的下来?
    与其劝楚景行再自相想想斟酌后果,长安长公主很清楚,到还不如努力的帮楚景行把这个局做的缜密一些。
    反正事到如今,不可能有回头路可走了。
    她跟萧家一样,甚至比萧家还甚,连谢家的势力和楚王留下的东西都给了楚景行了,要是事发,隆庆帝容不得她,临江王照样容不得她。
    她只能跟着楚景行一条道走到黑了。
    仙容县主有些紧张的问他:“那您想怎么做?”
    楚景行没有回答她,站起来仍旧看着外头已经不再小声交谈,可是结伴离开了的沈琛跟楚景吾,露出一抹悠长的笑意。
    凤仪宫里的方皇后并没有休息,她才进了寝殿没一会儿,便迎来了隆庆帝,因此只好打点起精神陪他说话。
    隆庆帝比从前温和了许多,待她的态度让她有些恍惚,总以为是回到了从前两人刚大婚的时候。
    她却并不为此觉得欣喜。
    因为这天差地别的态度之中,如今隔着她儿子的一条命。
    她沉默的给隆庆帝端了杯茶,便坐在一旁垂头绣着手里的荷包。
    隆庆帝走近前看了一眼,见图案是蟾宫折桂,便有些伤感,沉默了片刻才问:“是不是给阿满绣的?”
    方皇后隔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手里的针线却如何也再落不下去,良久才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阿满之前一直吵嚷着要,说看见了永和有,缠着我亲自给他绣。可我哪里有时间理会这个?让奶娘和尚衣局的人给他绣了一堆,可他都不肯带。我嫌他脾气大耍性子,越发不肯给他了。可现在……他虽不能带了,可我却后悔了…还是给他做一件罢。横竖是个念想。”
    隆庆帝被她说的难过至极。
    人活着的时候自然是有千般不是。
    可是一旦死了,那些不是也成了好处了。
    何况还是个孩子。
    说到底也就是脾气暴躁了些,他以看接班人的看点看他,自然就难免觉得四皇子处处都不好,可一旦以孩子的父亲的身份看他,当然又觉得四皇子到处都是好的。
    他记得想亲自抚养四皇子时,四皇子每每到晚上也不肯睡觉,只有等到了他,才会闭上眼睛。
    那一份依赖,再也不会有了。
    他这么想着,只觉得喉咙里一股腥甜涌上,咳嗽了许久,竟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来。
    方皇后也有些慌了,看着手帕心神剧震,一时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没有料到隆庆帝的身体竟已经不好成这样了。
    之前是知道隆庆帝最近身子不大爽利的,为了这个还曾几次召他信任的几个道士进宫给他炼丹药,可是并没有想到已经严重到咳血的地步了。
    她稳住了心神,握住隆庆帝的手,有些焦急的想要转身叫人:“您等一等,我去让肖姑去找孔供奉来……”
    第720章 游说
    隆庆帝自己卷手咳嗽了几声,很快便出声让方皇后不必忙:“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最近火气上头,又没有休息好罢了,你别着急。”
    方皇后半信半疑,却并没有坚持再去让肖姑进来,只是坐回了位子上,有些犹疑的问:“真的不必去请孔供奉来好好瞧瞧吗?”
    隆庆帝最近不知怎的,越来越迷信方士了。
    他最近最信任的不是之前的首辅夏松,也不是一直以来都得他青睐的钱士云和林三少,反而成了几个道士。
    从前她倒是在这些事上很上心的,毕竟要替儿子打算,还曾经想过投其所好。
    可是后来便渐渐的不再抱有指望了。
    因为隆庆帝对这些道士们保护得很,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接触得到。
    他还专门在皇宫里开辟了一处地方给他们起炉炼丹,这些道士们都只供他一人驱使,一个个鼻孔朝天。
    现在方皇后却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隆庆帝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见方皇后手里不停的仍旧绣着她的荷包,便叹了一口气,问她:“你是不是在怪我?”
    方皇后绣花的动作便顿了顿,而后才又仍旧下针如飞,淡淡的否认:“您多虑了,我有什么好怪您的?”
    他们互相之间,如今不自觉的又回到了从前相处的那样,没有太多顾忌,连自称都不再以朕、或是臣妾来自称,而是如同从前那样,在对方面前都称‘我’了。
    可这样也没让他们的关系更缓和一些。
    隆庆帝看出了方皇后的冷淡和疏离,便悠长的叹气,双手放在膝上,不失沉重的道:“你该明白朕的处境的。”
    他称呼了方皇后的闺名,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愤怒:“我知道你心里难受,阿满死了,我心里也跟你一样难受……”
    难受吗?
    方皇后不再动作,抬头冷淡而充满讥诮的看了他一眼,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自言自语的道:“难受吗?圣上真的难受吗?”
    她嘴角噙着一抹怪异的微笑,不以为然的道:“臣妾还以为您该是开心的,松了一口气的。毕竟阿满有病,是个累赘。”
    从前这样的话自然不敢说。
    可是现在人死了,反而倒是不怕了,也没什么忌讳了。
    隆庆帝也并没有动怒,他沉默了一瞬,才道:“你竟这样以为?”
    他神情还算平静,可却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才道:“朕知道你是在记恨朕,觉得朕偏心小五,冷待了阿满。这回出事,小五也一并在场,朕却并没有动小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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