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霜不敢答话,抬头偷偷看了一眼秦妈妈,见没人开口,才轻轻的道:“从浔阳回来前,是在王妃院子里当差的…”
    楚景吾眼皮跳了跳,看了看沈琛又看看清霜,不明白沈琛为什么忽然对一个侍女如此上心。
    秦妈妈已经迫不及待的赶清霜走了:“宴席快开始了,既然毛手毛脚的,便不必在这里伺候了,快些退下去罢,今儿主子仁慈,侯爷和世子爷都是宽宏大量的,不责怪你了,你就该感恩戴德才是,快下去!”
    分明是很厌恶清霜的模样,清霜不敢再说话,福了福急忙退下去了,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沈琛没有说话,等到入席之后楚景吾低声问他:“二哥,你怎么对着一个侍女这么上心?”他才摇了摇头回过神来:“就是看着眼熟,又见她年纪小,所以多问了两句罢了。”
    楚景吾看了他一眼,啧了一声就有些夸张的道:“我看你还是小心些吧,我未来的二嫂看起来可不是那等宽宏大量的,你可别往枪口上撞,再怎么,也不能在主母之前有妾侍的,否则郑王怎么肯饶了你?”
    沈琛便锤了他一拳:“胡说什么?你说话注意些。”
    楚景吾哦了一声,还是觉得沈琛的关心有些莫名其妙,见临江王进来,却也不再提了。
    等到晚宴散了之后,沈琛到底是去找了之前那个管事妈妈,问她清霜的来历。
    管事妈妈起先有些支支吾吾的,不肯回答,见沈琛有些恼了,才老老实实的告诉沈琛,这清霜是从王妃院子里犯了事被赶出来,赶到浆洗处的。
    说着,管事妈妈也忍不住叹气:“这个姑娘可惜了,这么年纪小小的,做事认真细致,凡事也从不掐尖要强,和和气气的,却被分派到浆洗处去了,这是还年纪小显不出来,以后可有的苦受,哪里有这个年纪的姑娘被派到浆洗处的?也不知道她是哪里出了错,王妃那里赶出来的,谁还敢再抬举她?”
    沈琛就沉默了半响,才问:“她是在浔阳就跟着的,既然这么说,那应当是家里的老人了,你可知道是哪一家?”
    “怎么不知道?”管事妈妈啧了一声,垂下头道:“当年她姐姐可是贴身伺候王妃的大丫头,能有多少个大丫头呢?她姐姐就是其中之一,还很得王妃的喜欢的,叫做云桥,也不知道您还记得不记得了,她倒是跟她姐姐长得像。”
    她说着还是觉得可惜:“这姑娘挺好的,长得又好,只是在这里当个洗衣裳的,也真是浪费了,她比里头那些伺候王妃的姑娘们,也不差什么了。”
    第1194章 平安
    管事妈妈才三十岁左右,也是慢慢升上来的,当年的事,她许多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这个云桥是沈琛的熟人。
    说起云桥来,她的话就多了些:“您不知道,我是没亲眼见过,可是也听说过,当初王妃可喜欢云桥姑娘了,云桥姑娘是王妃跟前的得意人儿,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得了急病去了,王妃从那以后就不许人叫云桥这个名儿了。也怪可惜的,清霜进了王妃院子里当差,可她就没她姐姐那个福气了。”
    沈琛没有说话。
    当初他年纪还小,出了那件事之后病了很久,临江王从那之后就把他带在身边,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进后院了,也不知道云桥的消息。
    等到他好起来了,想起去问,才知道,云桥已经死了。
    有说是救他的时候当场就死的,也有说是病了一阵才死的,可沈琛终归是再也没能见她一面。
    他自小开始,长乐公主和平西侯沈聪就教导他要知恩图报,要恩怨分明。
    云桥当时豁出性命来救他,他心里是知道的,云桥死后,他就更不喜欢在临江王妃身边了,临江王便干脆带他在身边四处征战,连同楚景吾一起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打断了管事妈妈的喋喋不休,问她:“那清霜现在如何了?”
    管事妈妈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是问的晚上清霜出错的事,摆了摆手就道:“没什么事,秦妈妈说往后叫她不准进后院便是了。”
    后院的事都是临江王妃在管的,秦妈妈又是临江王妃的喉舌,她的意思就代表了临江王妃的意思。
    王府不能随意打杀下人,尤其是这类家生子,所以临江王妃厌恶清霜,便让她去浆洗处呆着,这么辛苦几年,再好的女孩子,也被磨出一身的病来,管事妈妈啧了一声就道:“也不知道清霜姑娘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了,不然王妃就算看在她姐姐面上,也不该这么厌恶她。”
    她不知道原因,沈琛却知道,他看了一眼管事妈妈,想了想便道:“好了,你下去吧。”
    管事妈妈答应了,不知道为什么沈琛把自己找来问了这么多清霜的事是做什么,可是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琢磨了一阵就丢开了。
    秦妈妈却一直等到宴席散了,等到临江王也来临江王妃院子里说完了话,才上来跟临江王妃说:“王妃,侯爷已经去问清霜的事了。”
    临江王妃挑了挑眉,她最近心情极为恶劣,唯有听见这个消息,才忍不住笑了笑:“是么?”
    秦妈妈嗯了一声,见吟霜端了茶水进来,便挥了挥手,等到吟霜出去了,才轻声道:“可不是,晚饭散了之后就去问了管事妈妈,清霜的家里有谁,这有不是什么秘密,管事妈妈都告诉他了。”
    看来是认出来了。
    临江王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摸了摸镜子,而后才道:“既然这样,那便叫清霜等着吧。”
    沈琛这个人虽然重情义可是却也极为敏锐,要是稍稍露出了马脚,他可就不容易再上钩了。
    清霜不能操之过急,得慢慢的来,最好是先冷一段时间,等到沈琛都差点儿忘了这事儿了,再出现在沈琛跟前,沈琛才会对她印象更加深刻一些。
    秦妈妈眼睛亮了亮,替临江王妃轻轻按捏起肩膀来,忍不住赞叹:“王妃可真是算准了侯爷的性子了,他果然就看了清霜一眼就认出来了,清霜这丫头也够厉害的,跟从前完全不同了,看她那样子,连我都有些不忍心了,何况是男人…”
    临江王妃从镜子里瞥了她一眼,半响才讥诮道:“这些日子诸事不顺,也就清霜这里顺利些了,你到时候去告诉她,跟她说,再委屈一段日子罢,委屈过了那一段,也就好了,沈琛看上了她,那可是她的福气,她自己不是也盼望着这一天么?”
    秦妈妈笑了:“您说的话,我早就跟她说过了,她可是个聪明人,都不必说,她自己就知道了。哪里还需要我来提醒呢?我看她是很沉得住气的,王妃就放心吧。”
    能沉得住气就最好,否则的话花了这么多心思培养出个蠢货心里也憋气,临江王妃嗯了一声:“好了,我也乏了,清霜既然知道,你便多看着她些,叫她顺顺利利的成了事,之后自然多的是好处。”
    秦妈妈应了一声,她也乐的看临江王妃不去管太大的事,不去那些什么朝臣的事里头插手,只是在后院折腾折腾。
    否则的话按照临江王妃之前那么个闹法,只怕迟早要出事。
    现在临江王妃能看清楚,不再去前头的事上折腾,只是对付对付沈琛,给沈琛房里塞人,那谁都说不出不是来。
    就按照临江王妃之前自己说的那样,再怎么说,她也算得上沈琛的义母呢,名分摆在那里,她要给沈琛人,天下人只有说她贤惠的,难道还能说她的不是不成?
    就算是卫安,那也只能认了。
    卫安却没并不知道临江王妃在想什么,她收到了信,信上说郑王已经被太原知府妥善的安排送往京城了,她便忍不住松了口气。
    少了临江王妃从中作梗,加上隆庆帝下旨,郑王总算是能平安回来了,这比什么消息都更叫她开心。
    她捧着信去告诉卫老太太,卫老太太也忍不住笑:“王爷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他回来便好了,他回来,把你们的事跟圣上提一提,再跟临江王商量商量,也好提前把你们的婚事给成了。”
    按照沈琛原先的意思,是想等到临江王登位之后再举行婚事的,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郑王回来了,隆庆帝的身体恐怕也还能再拖上一阵子,要是等到那一天,还不知要等上多久,还不如就提前些,趁着隆庆帝还在,还能分出来在平西侯府过日子,否则到时候被临江王妃一通折腾,事情怕是又要起变化。
    第1195章 丫头
    正月十五是元宵节,侯府给伺候的都放了假,许她们回家去,今天是元宵,外头整夜都是不宵禁的,花灯早早的从傍晚便开始燃起来了,外头要从早到晚热闹一整天。
    这一天向来都是不同的,大周朝规矩并不算特别森严,女孩子们虽然被管的严些,可是也有特殊的时候,譬如元宵节,便连贵族小姐们都会被允许出门去观灯,从前卫安没有去过。
    她上一世的时候早早的因为被庄奉当众拒婚丢尽了脸面,又不得老太太宠爱,家里没有人理会她,她早去投奔卫阳清了,而后就被锁在深宅大院里锁了一辈子,直到死也没再见过外头的世界。
    都说元宵节好看,都说花灯很美,猜灯谜如何热闹,工部这一天在城门外安排燃放的烟火有多美,可是她并没有什么概念,因此也就并不是很期待。
    可是蓝禾却超乎寻常的热情,平常恨不得黏在卫安身边寸步不离的人,竟也扭扭捏捏的要跟卫安提前告假。
    卫安忍不住便笑了:“平常可从来不见你躲懶的,原本今天该是轮到你当值…”
    她故意拉长了音调,蓝禾便跺了跺脚看着她:“姑娘!您…您也变坏了!”
    卫安就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本意是想调侃蓝禾也变得跟小丫头们一样去看热闹了,可是看蓝禾这样子…
    玉清便小声的在她耳朵边咳嗽了两声:“姑娘,蓝禾她娘前儿不是进来问过您的意思吗?若是您允准的话,她便想跟您求个恩典…”
    被她这么一说,卫安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事了,蓝禾的娘前几天进来过了,磕头想跟她求个恩典,想叫蓝禾出去嫁人。
    她皱了皱眉头,见蓝禾喜不自胜的模样,想了想就先叫蓝禾下去,转过身问玉清:“我不是让你去问过蓝禾的娘了吗?问出来没有,她们想求的是什么人家?”
    蓝禾家是卫家的家生子,一代一代的传到如今,都没出过什么有什么好差事的,除了一个蓝禾分给了卫安,后来得了卫安的信任,一路竟然也做到了大丫头,带挈了一家子都立起来了。
    原本蓝禾的娘是不敢有这个心思的,想着自家的姑娘肯定是得跟着卫安陪嫁过去,未来可能还能得了缘分,做了姨娘。
    可是后来蓝禾跟她说开了,摆明了说沈琛不可能看得上她,说沈琛眼里只有一个姑娘,她自己也不想为了这些事跟卫安生分,蓝禾的娘心里便有了想头,想着既然不能陪着嫁过去开脸,便干脆趁着卫安还没去婆家,能自己作主的时候,替蓝禾说一门亲事。
    反正就算是蓝禾嫁了,以后也不是不能跟着卫安嫁过去了,就充当陪房,一家子都过去,她到时候当个管事媳妇儿,仍旧去卫安身边伺候,也是一样的。
    玉清知道她是怕蓝禾娘给找的是什么不靠谱的小厮,便笑了笑就摇头:“您别担心了,这门亲事啊,还是蓝禾她自己愿意的,原是咱们…”
    她看了卫安一眼,轻声道:“您以为是谁来求的亲?是林跃!”
    林跃?!
    卫安有些惊愕,转瞬却又反应过来忍不住松了口气,紧跟着便又笑了:“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他,他们什么时候……”
    如果是林家,还真的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林海是卫家的管家,林家在外头的宅子里头也是伺候的人都齐齐整整的了,一家人过的比外头的乡绅还要体面些。
    林跃又是小儿子,在家里头是受宠爱的,却又自己也算上进,卫安让他办了许多差事从来不出错,她原本就想好了,若是她出嫁了之后,林跃还愿意跟着她,便让他做自己的管事,管着外头铺子上的账目,或是负责田庄上的出产。
    现在林跃求娶蓝禾,那便更好了,到时候她便把蓝禾一家子都当成陪房带去平西侯府,手底下除了何斌他们几个,也有了更能在外头行走出面的人。
    玉清替她将斗篷给罩上,仔细的将带子抽出来系好,才笑道:“我也不知,只知道林管家亲自去了蓝禾家里,把蓝禾的娘给高兴坏了,蓝禾自己也是愿意的……”
    这的确是一件大好事,卫安略想一想,等到蓝禾进来,便笑着道:“好了,你的假我便准了,你现在便出去罢,只是记得明儿早些回来。”
    蓝禾飞快的答应了一声,又跟卫安说:“姑娘,您得了空,也叫侯爷带您出去走走,外头花灯可漂亮呢,正阳大街到朱雀大街上,全都是花灯,咱们家不是也要往外头搭棚子去瞧的吗?前几年咱们家都不搭,夫人们也都不去,今年咱们家也要出去搭棚子看烟花了,您也一同去罢!”
    卫安笑着点头。
    她没有想过自己也有能叫自己身边人如愿的这一天,上一世跟着她的人没什么好下场,忠心的死的死,散的散,不忠心的也因为她身边清冷孤苦,早早想法子走了,总留不住人。
    可是这一世,好歹纹绣素萍和蓝禾玉清都是一路跟着她走到了现在的。
    她看着蓝禾微笑:“我知道了,你去吧,明儿早些回来。”
    等到蓝禾出去了,卫安想了想便跟玉清道:“你将我的那个描金的寿字锁的匣子寻出来。”
    她的财物都是玉清管着的,玉清心细,略微翻了册子就去库房找了出来,一面忍不住问她:“姑娘好端端的,找这个做什么?”
    从前卫安可从不找东西,她也用不着。
    “这是外祖母给我的。”卫安有些惆怅,抚着上头的花样低声叹了口气,想起前世今生都对自己十分好的那个老人,急忙闭了闭眼睛忍住泪,打开匣子看了一眼,吩咐玉清:“把这个匣子里装的首饰的册子也寻出来。”
    玉清有些明白了,见她吩咐,急忙去把册子也找了出来递给她:“姑娘,这会不会…太贵重了?”
    卫安找这些东西,又是在这个时候,很显然是为了给蓝禾的,可是这些东西都是当年老王妃给的啊,极为珍贵的,人家外头有钱都买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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