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在家中洗漱休息后,用了晚膳,天刚蒙蒙黑。
    顾烟琪就开始蠢蠢欲动,想早点出家门,顾启珪这次倒没有太抗拒,他是极想去见识见识的。
    看着孩子们期待的眼神,大家长顾国安大手一挥,一家人出发了。
    到达府前街的时候,街上已经很多人了。由于当今圣上的参与,使得今年的灯节更加热闹,更让人多了些期待。整条街道人声鼎沸,夹杂商贩的叫买声,即使天还有些冷,但火热的气氛倒是让人心里一片火热。
    顾家一行人下了马车,因为带着三个孩子,朱氏对这次出行很是小心,仔细叮嘱了几遍让孩子们不要乱跑,对于重点关注对象顾烟琪,她更是不错手的拉着。
    顾启珪刚一下车,就看到了远处整个吊在空中的那巨大的花灯,整个花灯呈现圆形,是一条锦鲤的形状,远远看去,就是在夜空中腾起一条巨大的鲤鱼,果然十分壮观,寓意也好。
    顾启珪想走近去看看,即使过了多少次,他还是不得不感叹古代匠人的智慧。顾启珪一直觉得,闪耀在中华民族历史上几千年的珍贵财富,不是某个人的功绩,而是集合了无数个匠人心血的产物,万里长城是,兵马俑更是。
    一家人走在府前街上,密密麻麻的人来来往往,连走道儿都要小心着,一不小心就会碰到不认识的人,不过在热闹的气氛下,这些很少有人在意就是了。那盏锦鲤花灯位于府前街的中段,京中最大的酒楼——聚福楼前。
    顾家一行人来到聚福楼前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吵吵嚷嚷的,气氛极其热烈。竟是在比赛猜灯谜。彩头像是聚福楼提供的一套靖谭毛笔。靖谭毛笔罕见,一套十二只的更是极为难得,对书生学子来说倒是极有吸引力。
    参赛的也大都是年轻的书生学子,现在的他们没有经过官场的打磨,还处于意气风发的时候,还是争抢好胜的年纪。
    顾启珪跟着爹爹娘亲进了聚福楼,聚福楼掌柜似乎认识自家爹爹,看他们进来直接把他们一行人领到了二楼的雅间。
    刚进房间,顾烟琪和顾启珪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窗户,朝外看,倒是能很清楚的看到下面的情景。见到如此情形,顾国安夫妇相视一笑,幼子如此激动并不常见。
    就连顾烟茗也挤在窗子处四处观望。
    顾启珪抬头看见锦鲤花灯,很是吃惊,他们其实已经离这盏巨大的灯很近了,近到可以看到灯身上的小细节。
    灯身大概是用透明的锦纱做成的,因为上面的图案并不是画上去的,倒像是绣上去的。真的做的极其细致,顾启珪在心里再次感叹古人的智慧。
    下面的比赛似乎也进行到了精彩的时候,人群中不断发出欢呼声。三个孩子趴在窗户上向下看,下面俨然分成了两个阵营,这边阵营为首的事一个身着青灰色衣衫的后生,此刻正拿着一张谜面苦思冥想,似乎甚是苦恼。而另一方阵营为首的是一身着浅黄外衣的男子,此刻正洋洋得意的看着青灰衣衫的年轻人。两人看起来年龄相差不大,观下面气氛,两拨人似乎是认识的。
    顾氏姐妹俩看的津津有味,顾启珪却觉得有些无聊,他并不是很喜欢这种氛围的。抬眼向远处看去,入目的全是各式各样的花灯,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整条府前街就像一条会发光的游龙,被花灯笼罩着,灯光冉冉,甚是壮观。
    下面又传来一阵唏嘘声,不一会儿功夫,下面的局势竟然有了个巨大的反转,刚刚还面露得意的浅黄的外衣男子竟垂头丧气起来,把手里的谜面递给对手。
    青灰衣衫的年轻人拿到谜面后,沉吟了片刻,说道:“下巴。”声音道很是磁性。随着一声啰响,青灰衣衫的监生赢了。
    下面有人在读谜面:久旱盼甘霖。(打一人体部位·秋千格)
    顾启珪默,那可真是巴(望)下(雨)啊,所以是下巴?这秋千格倒是有趣。
    “真是想不到,竟是他赢了。”顾烟琪感慨道。“刚刚比赛的时候,明明灰衣服的都要想好久才能回答上来,黄衣服的都是一拿到谜面就知道答案的。”
    顾烟茗没讲话,但显然她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顾启珪刚刚神游,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事情,现在听到二姐这么说。倒是觉得他赢也是理所当然的。慎重对待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虽然心里有了答案,却还是话留三分,这样的人倒是很适合官场。官场上是很忌讳打直球的,只有别人不知道你有多少底牌的时候,你才有可能成为赢家。
    “嗯,所以以后看人待事可不要过早的下结论,不看到最后,你永远不要给一个人贴上必输的标签。”顾国安说的意味深长。
    顾氏姐妹一脸懵懂,顾启珪倒是点点头,他理解爹爹的意思。
    “娘,我想下去看看”顾烟琪又开始蠢蠢欲动,明明都到街上来了,怎么可以只在酒楼里呆着,街上看着好玩多了,她这次还想买一盏漂亮的灯回去呢。
    嗯,现在顾启珪倒没有这个心情了,他觉得自己还是适合待在书房里,最初的激动劲已经过去,他现在看看这繁华的街道,只觉得累和冷。他觉得以往爹爹娘亲不带他出来是极正确的事情,他天生就不是逛街的料,有时候,真羡慕二姐,永远精力充沛的样子。
    “好,爹爹陪你们下去逛一圈。”顾国安冲自家女儿们说着,小女儿活泼,让她待在这里看外面如何热闹,定是待不住的;大女儿文静些,但看样子也是极想出去的。至于幼子,嗯……可以忽略。
    被忽略的顾启珪在好奇劲儿过后,只觉得疲惫,似乎从早上开始一直积攒的劳累全都爆发出来。他垂头丧气的扒在桌子上,一脸的我不想动,我不想动。看的顾国安和朱氏直发笑,真真是小孩子。
    于是,顾启珪的上元节,就在他睡过去那一刻,画上了句点,等他一觉醒来,已经回到了‘明璋院’,外边刚打过了三更。看着床头挂着的两个兔子花灯,紧紧的挨在一起,很是和谐,顾启珪心里暖暖的。
    第二天就是国子监入学礼。
    第29章 入学礼(一)
    上元节过后的第二天,顾国安迎来了‘开印’之日,就要开始上朝,处理公务。顾启珪入学国子监的日子也来临了。
    作为顾启珪,对于入学国子监,他期待和激动的心情还是和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一样,国子监,这一个名满天下的学府,他心向往之。
    他明白,进入国子监,意味着他在这个世界又向前迈进了一步。
    对于入监考,顾启珪也是昨日听到季皇后和凤起二公主谈话才知道的,原来国子学竟然是分内外监的,蒙恩荫进入竟也是要考试才能进内监。爹爹娘亲没有提过这个事情,师父师娘也没提过,此之前,他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
    本来他以为入学第一天就要考试,还有些惶恐,他爹爹娘亲是对他多么有信心,相信他可以顺利通过这突如其来的考试?
    不过听着季皇后和母亲的对话,竟是要他常常去请教季氏子期有关国子监入监考的事情,娘亲还拍着胸膛说会多多打扰,顾启珪就知道国子监入学考试是不会安排在入学第一天的。按当时的情景,季皇后想找个人给自己解围,要是还说一些有的没的,就照那位凤起二公主表现出来的性子,应该早就闹开了才对。
    顾启珪询问了当时在自己身边的师娘,才知道国子监入监考是安排在入学半年后的。这是考虑到学子们入监前启蒙时间有早有晚,知识水平参差不齐,以及不了解学子们对待学习的态度和学习能力高低等问题,所以国子监就把考试推到了半年后。
    到那时候,已经大致能看出各个学子的性情,也能大致摸出学子们知识的深度和广度,根据学生的整体水平,也便于能恰当命考题。
    顾启珪听了,深以为然,这确实是一个相对公平的办法,也有利于能选拔出整体水平更高的内监学子。
    所以说,现在的顾启珪根本还不用太担心入监考的事情。其实真论起来,国子监入监考就是一个测试资质和学习态度的考试,当然题目还是会有些难度,毕竟它还是一个选拔性的考试。
    正月十六这天,顾启珪如往常一样,早早起了身。从今日起,他就要开始继续年前的大计——锻炼身体。国子监的入学礼是在辰时三刻开始,时辰还早,他是不着急的。
    今日国子监将会为新入监的学子举行入学礼,说起来,‘入学礼’和‘拜师礼’差不太多。其实,对于很多人来讲,入学礼就是拜师礼,选择进入学堂读书的学子,大都没有专门拜师,未来的路还长,很多人都想以后有大发展。
    就国子监而言,任职于国子监的夫子大都是天下闻名的大儒,要能有幸在国子监拜了师父,对大多数人来说,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当然这是指正式行拜师礼的弟子。
    而且,等参加科举后,恩科的主考官可以说是天下学子的老师,要能有幸被看重,那未来也能走的更顺利些。
    再有自古拜师皆慎重,拜师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事儿。像顾启珪一样在五岁将将够到六岁的边儿,就已经正式行了拜师礼,有了正式师父的人实在不多。就算有,也很少进入官学读书,一般都是自己的亲师傅一对一亲自教养的,所以说顾启珪的情况实在特殊。
    顾启珪之前看了下入学礼的流程,和上次的拜师礼很是相似,唯一不同的怕就是这一次入学礼有很多人陪着他。
    敬拜至圣先师孔子,呈上六礼束脩,开笔礼,天光开智,叩拜夫子,,诵读《论语》,宣读国子监戒律,如此,整个入学礼就算结束了。
    因为有上次的经验,再加上从年前就开始准备,这次朱氏倒是没有那么慌乱,很沉着的准备幼子入学礼要用的东西。
    六礼束脩是基本,这次准备还更简单一些,也不用费尽心思专门备其他礼品。文房四宝必不可少,毕竟孩子是去国子监读书的,不过这个也不难,夫君珍藏,皆是精品,匀出一套必是可行的,朱氏想着。
    当顾国安听到妻子和他说这个事儿时,默了一会儿,要拿他的珍藏?去给一个不到六岁孩子练字,他夫人可真舍得。而且,他的珍藏不知道被自家幼子搜刮走了多少。当然,他肯定不会直接和妻子说不给,聪明的男人在任何事情上都是讲究战略的。
    “好,回头,我让启珪自己挑。”
    “嗯,嗯,”朱氏连连点头。
    于是,顾启珪听到的吩咐变成了这样。
    “国子监提供笔墨,不过还是挑一套自己惯用的,起码用的舒服,入学礼的时候带过去。”
    “是,爹爹,我知道了。”
    这个姜吧,果然是老的辣。不过,什么都不知道的顾启珪还是听了他爹爹的建议,从自己书房里带自己用惯的笔墨。
    因为入学礼有专门的“开笔礼”所以顾启珪慎重的选择了一支笔,是安珏然送的那只靖谭笔。入学礼中的“开笔”,是极其隆重的典礼,对每个读书人来说都极其重要,意义非凡。顾启珪觉得“开笔礼”是一种极其有仪式感的典礼,应该选择一只对他而言特殊的毛笔,他就选了这只。
    主要就是因为昨日经过郫县张家几个孩子的摧残,他迅速反省了一下自己,觉得应该要对安珏然好一点,就凭他对自己很好,就凭他和自己一起在娘亲的肚子里呆了八个月,他就要少欺负安珏然一些。抬头看着墙上三木先生的字,顾启珪暗下决心。
    至于要诵读的《论语》,顾启珪带了自己师父在拜师礼时送给他的那一本。
    想到朱砂开智,顾启珪就觉得挺好笑,他竟然要经历两次。不过看娘亲倒是乐见其成,不知道在她眼里自己是有多笨,还要多来几次开智才好。
    顾启珪不说话,他娘亲高兴最重要。
    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到辰时,顾启珪出发去“闵熙堂”和家人一起早用膳。出乎意料的,除了已经去上早朝的爹爹,一家人竟已经都到齐了,就连平时老是拖拖拉拉的顾烟琪今日也已经到了。
    看着一看见自己就泪眼婆娑的二姐,像是自己再也不回来了似的,就连平时很少与自己交流的大姐都是一脸的不舍,顾启珪觉得好笑,但是心里又暖暖的。
    “大姐二姐,这是怎么了,启珪每日都回家的,早膳和晚膳也都会一起用的。”顾启珪一本正经的用软糯糯的语气说道。
    在国子监读书都是要留宿的,不论家住哪里,离国子监远近,都得直接在国子监内居住。这样避免了来回的奔波,有利于学子潜心学习。
    不过倒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不满十岁的学子不可留宿。主要是年龄小的学子不能自理不说,还不甚好管理。
    所以说,顾启珪现在是不用留宿国子监的,每日都能回家。他倒是乐得轻松自在,和一群小孩一起读书,他还可以接受,毕竟国子监治学严格天下闻名,应是不会遇到太过嘈杂的学生。
    和一群小孩睡一个房间,顾启珪是不想的,他需要早起晚睡,晨起他要习读四书,晚上他又要练字,这是他的习惯,他现在并不想改变,还是每日回家更自在些,也幸亏他家距离国子监并不远。
    “可我要是想找你玩怎么办?”顾烟琪有些哽咽,她弟弟就要去上学了,以后闯祸再没有人给她出主意了。
    顾启珪……,没想到他二姐竟是这么粘着他的?
    “好了,顺宝就是去读书,你是做姐姐的,怎么就想着玩。”朱氏看着三个孩子在演一出分离大戏,觉得好笑,听小女儿这么说,赶紧制止她,儿子是要去读书的,想着玩怎么行。
    嗯……如果是平常,顾启珪要出去,朱氏自是千叮咛万嘱咐,每次都欲言又止,脸上挂着不舍,恨不得他不出去才好。可这次幼子是要去国子监读书,都已经要进国子监了,就要努力考进内监才行,好好读书才是道理。顺宝虽然肯下苦功读书,但先天……哎。朱氏发愁。
    她已经决定了,等这次旬假,她就要带着顺宝厚着脸皮去季府请教季子期才行。付出了努力,就算最后幼子没能进入内监,也不会觉得太遗憾。
    嗯,辰时刚到,顾启珪就要出发了,入学礼是辰时三刻开始,不过今天是入学礼,肯定事情多,还是早去一点比较好。
    顾启珪看着娘亲和两个姐姐一起上了马车,有些呆愣,这是要……。
    “顺保,你快上来啊,要出发了,一会儿该迟到了。”顾烟琪的声音拉回了顾启珪的心神,这是要送他去国子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要出门。
    看着马车里的娘仨都在看着自己,顾启珪赶紧蹬着脚凳上去,怪不得刚刚他就觉得怪怪的,就他一个小孩去上学,竟然准备了这么大的马车。
    只是没想到两个姐姐也要送他去国子监。想到爹爹在上朝之前也去看了他,当时他正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一黑影靠近,模模糊糊睁开眼,就看见了自家爹爹正站在床边。看到他醒来,还拍了拍他的身子,冲他笑了一下,才出去了。顾启珪又再次睡了过去,要不是嬷嬷告诉他确是爹爹来了,他还以为自己是做梦呢。
    看着家人一个个都这么重视自己的入学礼,顾启珪感觉很幸福,这种被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很棒。
    大概一刻钟,顾家马车就到了国子监。
    第30章 入学礼(二)
    顾府的马车到达国子监的时候,国子监门口早已经挤满了人,入学礼至少还有两刻钟才会开始,学子们已经早就到了,这也能看出各家对自家孩子入学国子监的重视。
    顾启珪自己下了马车,对车上正看着他的娘亲和姐姐们说道:“娘亲和大姐、二姐赶紧回去吧,顾擎跟着我进去就行了。”顾擎是爹爹给他选的侍读,应该可以这样说吧,反正任务就是每天陪他来国子监读书。
    还记得昨日宫宴归家后,爹爹带着顾擎来“明璋院”,说是给他选的侍读,他是极为满意的,顾擎看着也就十三四岁,但观他脚步轻盈,走路无声,一看就是练家子,他身边确实需要这样的人,想必爹爹也是这么想的吧。
    “好,娘亲这就回去了,启珪赶紧进去吧。”朱氏称幼子启珪,在关于孩子读书的事情上,她一直持支持态度,她尽力忍住不舍,笑着送孩子进国子监。
    顾启珪挥手告别,带着顾擎进了国子监,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娘亲要分开这么久,他当然也不舍,但以后这样的时候会更多。看着国子监的大门,从今日开始,他就成为了国子监的学生。
    朱氏一直看着幼子的身影消失在国子监的门口,才回过神来。“回吧。”朱氏吩咐车夫,他的儿子不能永远被放在自己和夫君的羽翼下生活,作为一个母亲,她知道对孩子放手是对孩子最好的关怀。可她还是觉得不舍,自小,她对幼子就管得严,几乎从来没有让他离开过自己的视线,现在孩子也已经长成要自己上学的年纪了。
    朱氏把两个女儿搂在怀里,摹地笑了笑。
    顾启珪走进国子监,整个国子监的氛围可以说是很肃穆的,如果忽略从厅堂里传来的小孩子的嘈杂声的话。
    跟着监内贴着的指示标志,顾启珪领着顾擎进入厅堂,今日和他一起入学的学子都会聚在这里,现在已经来了很多了。一群小孩子聚集在一起,自然是有些吵闹的。
    因为从今日起满朝文武开始上早朝,所以监外送学的大都是女眷,女子又是不允许进入国子监的,所以现在看来,厅堂里包括侍读年龄都是不大的。
    顾启珪环顾了一周,就安静的站在一旁,等着典礼的开始,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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