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吧!”苏瑜吓得直接从门槛儿上站起来,连连后退几步。
    方洵起身逼近她:“你会不会嫁?”
    “不会!”苏瑜被他搞得莫名其妙,“你一个齐国皇子,早些年为了回归皇室呕心沥血,做了那么多,如今说放弃就放弃?还美其名曰为了我。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方洵看着她:“为什么拒绝的这样彻底,到底是不相信我会这么做,还是我真为你留下来了,你也不会嫁?如果是在你未曾知晓你三哥身份时,听到我的这番话,你真的会拒绝的这般果断吗?”
    苏瑜被他搞糊涂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方洵笑了:“以前你把他当哥哥,如今呢,他不是你哥哥了,而且钟情于你,你的心态当真没有一点儿变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瑜觉得今晚的方洵莫名其妙,作势要回房,却被方洵拉住了手腕,继续道,“换句话问,如果你三哥真的跟别人娶妻生子了,你会不会很难受?”
    苏瑜沉默下来。
    “你张口闭口就是三哥,这个世界上,你最在乎最离不开的人,也是你三哥。他是你唯一的依靠,你会不会患得患失,怕他有一日把对你的那份宠爱给了别人?”
    苏瑜被他说的心慌,顿时有些恼了:“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我想说,其实你内心深处不愿他娶妻生子,把那份爱给了别人,只想自欺欺人的跟他做一辈子兄妹,他不娶,你不嫁。若非如此,方才我都愿意为你放弃一切了,你至少会犹豫一下,不会拒绝的那么彻底。如果我没会错意,你先前是对我有好感的,对不对?”
    方洵说完这些话,没有再等苏瑜回答,蓦然转身,向着自己房里去了。
    房门吱吖一声被打开,又吱吖着被关上了。
    苏瑜一个人站在院中,月亮不知何时又躲到云层去了,周围黑漆漆的,她却再也感觉不到害怕。重新坐回台阶上,刺骨的冰凉从臀部蔓延至全身,她却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方洵的话,心乱如麻。
    或许方洵是对的吧,自从知道他们不是亲兄妹,她彷徨过,复杂过,也委屈过,却从未往深处去想。
    如今静下心来想想,若真让她嫁给三哥,她是不愿的,是抗拒的。可若让三哥娶了旁人,对别人好,她好像也是真的会难过的。
    苏瑜觉得自己很矛盾,若非刚刚方洵说出来,她自己也没发现自己这么矛盾。难道她真的是想跟三哥做一辈子兄妹,他不娶,她不嫁?
    可这个样子,又算什么呢?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阿爹阿娘走后,三哥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对三哥是依赖的,也是占有的。可这是兄妹情谊,无关男女之爱,也正因如此,她才不能接受跟三哥做了夫妻。既然她心里抗拒嫁给三哥,又怎么能够自私的想着让三哥不娶别人呢?这对他是不公平的。
    若非方洵一语道破,她自己还傻乎乎的觉得这样挺好,实则却是伤人伤己。或者等下回见了三哥,他们得把话说清楚,既然她不愿嫁,三哥总得娶嫂子的。
    至于她,明明之前的确有些喜欢方洵,如今为何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呢?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不过她自己不要紧,不要误了三哥的一生才要紧。
    苏瑜一个人在外面坐了许久,直到身子都冻透了,才回到屋里去睡觉,却是一夜无眠。
    次日,徐大娘叫了她几次都没动静,后来走近了一摸额头,竟是滚烫,匆忙唤了徐伯去山下请郎中。
    方洵闻讯跑进来,看她烧的一塌糊涂,顿时心上愧疚。早知如此,他昨晚不该跟她说这些的,他只是想让她看清楚自己的心,喜欢苏丞就嫁给他,不喜欢就离开他,不要自欺欺人下去,真的跟他三哥稀里糊涂做一辈子的假兄妹,伪夫妻,对谁都不好。
    只是看着她如今这般难受,他到底还是后悔了。
    苏瑜迷迷糊糊睡了很久,直到下午才略微清醒些,被方洵扶起来,亲自一勺一勺的喂她喝药。
    看见方洵,苏瑜又想到了昨晚他的那番话,口中蔓延着药的苦涩,苦到心坎儿里去。
    “怎么了?”见苏瑜一直盯着他看,方洵有些好笑,又颇为不解。
    苏瑜道:“我明白你昨晚上那些话的意思,我也会好生考虑的。只是,你昨晚上说愿意为了我留在大衍,是真心还是为了试探?”
    方洵微怔,眸色幽深许多,并不言语。
    苏瑜也便瞬时明白了,他这种人跟三哥还是很像的,哪会放弃自己多年的苦心经营,就为了一个女子?这样便好,她自己也能少些负担。
    “你身子还没好,要多休息。”方洵道。
    苏瑜颔首,重新缩回被窝里,闭上了眼睛。迷糊间,她听到了方洵的话:“你若真的爱他也便罢了,否则,我一定不会放手的。”
    第59章
    苏瑜这一病, 直接便在床上躺了数日,转眼间便是除夕, 她身子难得好些,穿了衣服披着氅衣在窗口站着发呆。
    方洵为她送饭时看见,将饭菜搁在桌上,亲自过来帮她关了窗:“你身子才刚好了些,如此站着吹风, 只怕又该严重了。”
    苏瑜向他看过来, 眸中溢满了担忧:“你之前说贵妃和太子要在今晚举办一场除夕宴, 那应该会在今晚有所动作吧?”
    方洵道:“这种事你三哥会处理的, 你就别操心了,好生养着自己的身体, 莫让他担心才是正经。”
    苏瑜抿了抿唇, 心上仍旧不安。
    方洵看着她, 叹道:“你看你, 这才几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了, 等你三哥接你时, 只怕要与我为难。”
    难得听方洵逗她,苏瑜笑道:“我三哥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何况,我也没你说的那么瘦。”
    方洵拉她去桌边坐下:“我亲自在山下的河里钓的鱼,冬天的鱼虽然不够肥美,但其实还可以, 徐大娘用来炖了一锅汤,你正体弱着,该好生补一补身子。”说着亲自给她舀汤。
    苏瑜看着他悉心关切地对自己,心上涌上一抹暖意,又觉得回馈不了他什么,有些惭愧。
    其实方洵这个人,真的挺不错的。只是,他应该适合更好的,而她……
    苏瑜捧着鱼汤道了声谢,问道:“我三哥有给你递过什么消息吗,陛下醒了不曾,还有他和宁大将军准备的如何了?”
    方洵摇摇头:“先喝汤吧。”
    苏瑜无奈,只好闷头喝鱼汤。
    当晚,宫里举办除夕大宴,四品以上文武官员皆应邀带家眷参加。
    平南侯府,苏琅和苏琳姐妹两个被郑氏张罗着换新衣裳,苏琅任由丫鬟们给她穿衣,不解地看向郑氏:“母亲,我觉得好生奇怪,文武官员入宫参加除夕宴,带的家眷都是直系的,父亲没有在朝为官,怎么我和六妹妹也要去呢?”
    郑氏道:“这是你四姐姐的意思,她是良娣,既然开了口,咱们哪有拒绝的理?何况,你和琳丫头是良娣的妹妹,跟着入宫见见世面也好。”
    说完又嘱咐苏琳:“琅丫头是个莽撞的,你要多拉着她点儿,宫里不比旁处,莫惹出什么祸端来。”
    苏琅不乐意地努努嘴,她才不屑沾苏琬的光呢,不就是个良娣吗,侧妃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太子一年到头不见得宠幸她几回。
    苏琳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道:“估计三姐姐也会入宫,咱们到时候找三姐姐一起坐。”
    苏琅一听高兴了,忙点头,她都好几天没看见三姐姐了呢。
    苏琅和苏琳姐妹两个收拾好后,去平南侯院子里等候,下人说他还在书房,姐妹两个便在偏厅稍候。
    书房门口,小厮催促道:“侯爷,四姑娘和五姑娘已经过来了。”
    里面的平南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将手里那只赤金凤尾的镯子收起来,放在了胸口,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长舒一口气,推门出来。
    到了偏厅,苏琅和苏琳双双过来见安。
    两个丫头梳着整齐的发髻,一红一绿,外罩白色狐裘,容颜娇俏,花一般的年纪。看见两个侄女,平南侯目光柔和地让她们起身,率先往着府外而去。
    到了大门口,世子苏慎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见他上前拱手:“父亲,马车已经备好了。”
    平南侯看着已经高过自己头顶的儿子,神情认真道:“今晚的除夕宴你不必去。”
    “这是为何?”苏慎大为不解。
    平南侯解释道:“不过是个宴会罢了,去不去有何要紧?卫氏刚诞下女婴,这个时候你该多陪陪她,就在家中待着吧。”
    苏慎的妻子卫绿萱几日前刚刚产下一女,虽不是男丁,却是孙子辈中的头一个,一家人如珠似宝地宠着,就连苏老夫人也颇为喜欢。
    说到这个,苏慎面色柔和了许多。他那个女儿生的白白净净的,很像妻子,他也是半点都不舍得离开她们母女二人。
    又听父亲如此说了,苏慎拱手:“既如此,便让琅丫头和琳丫头陪着父亲也是一样,孩儿就不去了。”
    平南侯点头,让苏琅和苏琳上马车,他紧随其后。
    坐上后,他又突然撩起帘子看过向苏慎:“最近事务繁忙,还未来得及给小丫头取名字呢,你可有合适的?”
    苏慎上前:“孩儿和绿萱的意思是,让父亲给取一个。”
    平南侯沉思着,目光投向空中飘扬着的雪花,静默须臾,他道:“叫落雪吧,苏落雪。”
    苏慎一听笑了:“小丫头出生那日也飘着雪,跟今日一样,便依父亲所言,唤作落雪吧。”
    平南侯一脸慈善:“外面风大,回去吧。”
    幔帘落下,马车向前驶去。
    除夕宴是在欢庆殿上举行的,殿内装点的奢华富丽,丹楹刻桷,画栋飞甍,周遭宽敞明亮,夜明珠和万千烛火燃放着,宛若白昼。
    苏琅和苏琳跟着进去后,一眼便瞧见了苏丞旁边的苏瑜,她穿着青紫色长裙,看上去十分单薄,此时端正地坐在那儿,偶尔小酌一下桌上的果酒,倒是没怎么吃上面摆着的食物。
    苏琅叹道,三姐姐平日最爱吃的,没想到一入宫竟也这般拘谨。
    姐妹两个辞了平南侯,上前跟苏瑜打招呼。
    兰沁骤然听到有人唤自己三姐姐,她先是愣神,随后自然地冲苏琅和苏琳笑着点头:“原来是五妹妹和六妹妹。”
    廖启虽然会易容术,却无法让兰沁的声音也和苏瑜的一样,故而兰沁说话时,声音故意显得嘶哑。
    苏琅听了皱眉:“三姐姐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兰沁笑道:“昨日偶感风寒,不过没什么大碍。”
    苏琅和苏琳围着兰沁坐下后,便一个劲儿跟兰沁说话,其中数苏琅的话最多。
    兰沁没料到这位五姑娘如此热情,倒是有些招架不住,只得勉强笑着点头。苏琳打量着她,只觉得今日的这位三姐姐好生奇怪,似乎哪里不大妥当,可具体的她又说不上来。
    便在这时,有宫女上来给苏琅和苏琳送果酒,结果不小心把酒水洒在了苏琅的衣服上。苏琅顿时气得跳脚,直接站起来:“喂,你怎么做事的!”
    宫女吓得跪在地上直哆嗦,又连连赔罪。
    这时候贵妃和太子都还没来,大家都在与周围的人说笑,苏琅声音一大,把众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苏琳看了眼那宫女,害怕把事情闹大,扯了扯苏琅的胳膊道:“五姐姐,我陪你去换身衣裳吧。”幸好来的时候母亲让多备了两套。
    苏琅不情不愿应着,随苏琳离开。
    兰沁和忍冬互望一眼,又瞥眼看向地上的宫女,心里都明白,某些人这是要搞动作了。
    宴会在贵妃和太子到来后,才算是开始了。太子和贵妃在上头讲话,举杯与众卿家同饮,兰沁看了眼苏琅和苏琳的位子,小声对苏丞道:“主子,五姑娘和六姑娘离开半个时辰了,只怕要出事。”
    苏丞手里捏着茶盏,轻轻点头:“你和忍冬去吧,记着我说的话。”
    两人应罢,兰沁由忍冬搀扶着离开。
    太子目光往这边扫过,又看了眼自己身旁空着的苏良娣的位置,心情倒是极好,举杯对着苏丞道:“大都督这一年为朝廷立了不少功劳,孤敬你一杯。”
    苏丞起身道谢,饮了太子这杯酒,坐下去时目光与对面的宁毅相撞,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他默不作声将茶盏搁在桌上,神情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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