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少有人知道,在步态分析识别技术的研究上,华国处于世界领先,乃至第一的地位。
    颜谧抿了抿唇,眸中闪过忧色。
    步态识别技术的最佳应用,在于将一个人走路的姿势,与已录入的步态信息数据库做比对分析,通过吻合的步态信息,确认该人的身份。
    目前公安的步态识别安防系统中,并没有录入所有公民的步态信息,留存了信息的多是有案底的犯人和嫌疑人。如果此人没有前科,就无法通过步态锁定他的身份。
    另外一点是——她总有种感觉,以这个人表现出来的反侦察能力,他可能刻意改变过走路的姿势。
    我们走路的姿势无法被模仿,但可以有意识地改变。
    不过无论如何,比对还是要做的。万一呢?
    刘成带了人,去小区走访,看有没有人对这个“快递员”有印象。
    今天是个阴天,窗外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压抑晦暗的灰色。整个城市笼罩在一层雾霾中,仿佛阳光全被阻住,完全照不进来。
    不知道县城那边,今天有没有雾霾……
    空气状况不好的时候,幼儿园是不是该停课?
    “——在想什么?”
    何语走过去,和颜谧并肩而立,偏头端详她的神色。
    她只歪在沙发上眯了两三个小时,睡得一点都不安稳,几次嘴唇翕动着似乎要说什么,却都没有发出声音。仿佛在睡梦中,她也在坚持地忍着。
    “在想宋清晏。”
    这答案完全出乎何语的意料。宋清晏那个胆小如鼠的二傻子,有什么好想的?
    何语挑起眉梢,更加仔细地研读她的脸色,“……具体说说?”
    “我在想,宋清晏还不记事的时候,他的母亲就死了。在他所有的记忆里,是裴玉珠陪伴他长大,养育他,教导他。对他来说,他其实只有裴玉珠一个母亲。所以即便怀疑裴玉珠可能与他生母的死有关,他也只是矛盾挣扎,而他的矛盾挣扎,恰恰说明在他心里,生母的地位远远比不上裴玉珠。”
    颜谧转头看向他,眸中透着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假设,我是说假设的话——如果他的生母没有死呢?如果她突然出现,说,‘我是出于不得已的苦衷,才没能在你身边’……宋清晏会愿意离开陪伴他成长的裴玉珠,重新跟他的生母一起生活吗?他会不会……会不会根本不想搭理他缺席太久的生母,甚至嫌她破坏他原有的幸福生活?”
    这假设不得不说,来得莫名其妙。换作许多男人,大概会嗤之以鼻,以一句“你们女人就是想得太多”打发掉。
    但何语不觉得颜谧只是莫名其妙钻起了牛角尖。
    尤其是她用了“不得已”三个字。下意识的行为,却正好用的是他没多久前才告诉过她的话。
    “谧谧,不管有什么问题,有什么不得已,我们一起面对,好吗?”——他是这么说的。
    他猜测她的态度,必然是受了她父母的威逼,包括当年当面与他了断时,将颜宁的死归咎于他,用那种伤人的语气,说她后悔遇见他。
    这一点,在他颓废消沉过一段时间,被大伯断然喝醒后,他重新振作起来,很快便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却不是没有憋着一股气的——她依然是做了选择,她选择了听从父母,选择了放弃他。
    情势很坏,但明明不是一个无解的局,他们可以不用分开,他们可以一起调查真相……他做好了坚持的准备,他表明了坚持的决心,她却先放弃了。
    他迷恋的女孩,他打算疼她宠她一辈子的未婚妻,放弃了他。
    他本来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否则那时他们初见时,严教授也不会得意洋洋地用谧谧研一了,算起来他还该叫声学姐来打击他。
    他的尊严不允许他再次低声下气地去求她,最后只得到她冷冰冰的再一次羞辱。
    但他的尊严没能坚持太久。
    他喜欢的作家毛姆说,在爱情的事上,如果你考虑起自尊心来,那只能有一个原因——实际上你还是最爱自己。
    那么现在清楚明了了,他最爱的是颜谧。
    他开始疯狂地想她,想有什么可以破局的办法,然而要解开横在他们之间的这一切,源头仍然是颜宁的死。
    可是,从她刚才这个略显莫名的问题看来……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何语久久不语,颜谧也不知道自己指望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她扯起唇角敷衍地笑了笑,“算了,毫无意义的假设,忘了吧。”
    正要转身,手腕被拉住。何语略微使力,她便落入他怀中,被他紧紧圈住。
    “你的每一句话,就连标点符号,对我来说都有意义。”他俯首蹭了蹭她的鼻尖,“我跟你说过,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们约定共同抚养我,但是我父亲却招呼也不打,私自把我带回了国外。”
    “父亲因为生意的关系,总是带着我满世界飞,严教授即便想看我,也没有条件追着我们满世界跑。这是她的不得已。后来父亲有个女伴,想要成为我的继母,她努力讨好我,偶尔也会说一些严教授不要我之类的话,试图让我对严教授产生不满,更亲近她这个天天在我面前晃悠的继母预备役。”
    “但是呢——”
    她听得入神,还很心疼他的样子太可爱,他忍不住轻啄她挺翘的鼻尖,“但是,母子天性,不是距离能够隔开的。严教授没有放弃我,她在跟我父亲漫长的争执协商后,终于争到了在寒暑假期看护我的权利。后来再见到她时,我可开心了——我不是不被母亲爱的孩子,她为了能把我接到身边,做了很多努力,谁不想拥有这么好的母亲呢?”
    严教授和何语的关系确实很好,亦母亦友,从前颜谧还会暗暗羡慕他,有这么开明又开朗的母亲。
    颜谧咬着唇,白皙小脸上透着挣扎和纠结。
    何语不动声色,“所以,回答你的问题——如果宋清晏的生母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但还是努力地回到了他身边,他即便跟养母感情深厚,也必然不会无动于衷,更不可能会嫌她。否则他就是个情感缺失,没有共情能力的冷血傻子。”
    “……你才是傻子!”颜谧下意识反驳。
    何语的脸瞬时黑了。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代入了阿宝,可没有为宋清晏——还是假设中的宋清晏辩解的意思。她憋了半晌,“……你不是傻子。”
    何语差点气笑了。
    他酸溜溜地嗤了一声,“宋清晏不光是个傻子,还是个瞎子呢!”
    颜谧想起宋清晏认错颜宁的事情,也没了好脸色,重重地一点头,“是挺瞎的。”
    何语很乐意跟她达成共识,“宝贝说得对。”
    颜谧还在想何语和严教授的事情,这个称呼就这样溜过去了。她甚至全无察觉,她这样被他亲密地圈在怀里,外间走廊不时有人经过,不乏有人转头看进来,然后露出各有深意的笑容。
    她对他的亲密和触碰一点也不抗拒,甚至是喜欢的。这认知,让何语心中生出无限欢喜。
    他正要开口,一阵煞风景的手机铃声响起。
    颜谧一看是黎思萱,接了起来,“萱萱?”眉心不由蹙起,黎思萱一向能发微信绝不打电话,出什么事了吗?
    “谧啊……”黎思萱的声音不似平日里那么有活力,“我昨晚想你想了一夜……呸什么鬼!我是说,我昨晚想有件事要不要跟你讲,想了一夜……”
    何语的眉梢抬起又放下,丝毫没有偷听别人电话的自觉。
    颜谧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走到一边去,“既然打来了,那就说吧。”
    黎思萱嘁了一声,“也不热情点追问我两句!人家挣扎了那么久!”
    “好萱萱,我好奇的不得了,拜托你快告诉我吧,我真的特别特别想知道。”颜谧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好了你可以说了?”
    黎思萱:“……”
    她投降:“说来话长,我离你不远了,出来见面说吧。”
    十几分钟后,警局附近的一家小面馆里,黎思萱瞪着对面好友身边的男人,“……来就来吧,为什么要带个拖油瓶?”
    因为颜母不时念叨的关系,颜谧本能地排斥“拖油瓶”这几个字,想也不想地反驳,“不是拖油瓶!”
    黎思萱:“……”
    好想把面糊到那张瞬时得意洋洋的帅脸上啊!
    妈的,坐在这个脏兮兮的破落小面馆里,还能坐出一副贵公子的气派来,长得帅真他妈得天独厚啊!
    拖油瓶与否,男人的存在严重影响闺蜜谈话。
    于是在一番努力下,趁着还没点他的面,碍事的男人被赶走了。
    何语走出面馆的门,回过头,颜谧正仰脸跟店员点单。她大概经常光顾这里,跟店员说话的态度透着熟络,头顶天井的光透进来,她莹白如玉的小脸精致得仿佛油画色彩勾勒出来的一样。
    他随便挑了个方向,边走边打开手机。
    不是想要调查她,而是,他有一个惊人的猜测。
    ……太惊人了,他几乎不敢想。
    面馆里,黎思萱咬着筷子,神色复杂得快不像她了。
    颜谧吸了口热乎乎的面条,还是担心被赶走的何语没吃饭会不会饿,催她快点说,“到底怎么了啊?对了,我记得你昨天遇见袁晟尧——”
    “卧槽你那什么记性?居然能一口说出他的名字?我还想了半天!”
    黎思萱惊叹完,接着叹气,“就是袁晟尧惹的祸,唉……”
    颜谧挑面条的筷子顿在半空。
    昨天还在吐槽人家油腻,总不能接着就……就想得夜不能寐了?
    好在黎思萱很快枪毙了她这个可怕的念头——
    “我昨天看他表情不对,就学你以前讲过的那样,诈了他一诈!结果卧槽,那叫什么,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他那时候跟你表白不成,不是在背后不干不净说你坏话吗?”
    颜谧的筷子再次顿住,“……有吗?”
    黎思萱这才想起来:“哦对,何语交待别跟你说,跳梁小丑不值得影响你的心情。”
    颜谧心头翻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原来……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她不知道袁晟尧这么恶劣,所以何语教训他之后,她还指责他不够磊落。
    怪不得他那时候的反应中,会有失望……
    “这还不算!后来他用脸接了球,更怀恨在心,他找人堵你!”
    黎思萱一句话让颜谧瞬时白了脸色。她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
    “没有人堵过我。”她喃喃道。
    “因为那帮傻逼弄错人了!”黎思萱气得一拍桌子,“袁晟尧那傻逼说话也不尽不实,我马上找人问,结果问到一个当年参与堵人的混混,他们堵的八成是颜宁!”
    黎思萱恨恨道,“傻逼们也不确定,但当年颜宁出事后,他们怕追究到他们头上,个个咬死了一句话都没透过,我们也没有想到过袁晟尧头上……”
    颜谧攥着筷子的手指发白,语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都有谁?叫什么名字?”
    “昨天那个叫赵友昌,但是……”黎思萱咬着唇,“但是他说他们根本没做什么,就言语调戏了几句,很快有人来管闲事了,他们就走了。”
    颜谧愕然:“是谁?”
    黎思萱闭上眼睛,破釜沉舟般抛出一个名字:“许教授。”
    作者有话要说:  语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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