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终于不再是稀粥馒头,可也没好到哪儿去,一盘青菜叶子,一大盆糙米饭,看着就叫人胃口全无。
    她恹恹地坐回去,口中抱怨道:
    “这种东西叫人怎么吃啊?我将就一下也就算了,两个孩子怎么办?陈定山真不是东西。”
    阮苏想安慰她两句,却老感觉这个警卫看起来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只是一时片刻想不起来。
    警卫走到牢门外,打开右边角落里一个人脑袋都过不去的小门,把饭菜放进来。
    阮苏假装去拿饭,实则是为了近距离看他。
    当二人距离只剩下不到一米时,她清楚地看见对方勾起尖尖的嘴角,两指捏住帽檐,轻轻往上掀了一下。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她看清对方的脸,虽然与记忆中大不一样,但还是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
    “阿……”
    “嘘。”那人笑着做了个手势,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要是我暴露了,你们可就出不去了。”
    阮苏连忙压低嗓音,吃惊地问:“阿松你怎么会在这里?”
    面前这个灵活瘦小的警卫,正是她多年前就已经断绝关系的亲兄弟,亦是唯一的弟弟阮松。
    阮苏努力回忆了一下当年自己离开时他的下落,停留在金矿被迫停工的画面。
    阮松垂着眼帘看盘子,状若随意地说:
    “是二爷让我来的。”
    “你在帮他做事?这些年一直跟着他?”
    “这个很重要吗?你既不关心他也不关心我,何必问得假惺惺。”
    阮苏深吸一口气,“好,我不管,他让你来做什么?”
    对方笑得一脸狡黠,“你那丈夫自己无能,又舍不得你,跑到他面前跪下求他帮忙,还承诺什么……等你出去以后就跟你离婚,亲自把你让给他,连同那两个孩子。”
    阮苏闻言脑中嗡得一声,差点没晕过去。可仔细想想赵祝升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凭他的倔脾气,宁愿自己孤身赴死也不可能答应这种要求,于是冷声道:
    “你骗我,谁让你这么说的?”
    阮松颇为意外,哟了声道:“看来你还挺了解他,不愧是同床共枕的人。”
    小曼本在逗音音玩,见她这么久都不回去,好奇地问:“太太,饭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沙子,我挑一挑。”
    阮苏说完沉声道:“你有屁就快放,别扯东扯西。”
    阮松耸耸肩,“我觉得你说话还是客气点,他手下都是新人,压根不认识你,能来救你们的只有我。你要想出去,就得好好配合我的工作,否则要是哪里出了岔子……啧啧,咱们都得玩完。”
    阮苏对这个弟弟彻底没了脾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阮松逗够了她,清清嗓子谈正事。
    “还有两天就要举办国庆大典了,期间这里戒备森严。但是等到大典前一天晚上,陈定山的警卫队队长会调走一部分人手,加强全城戒备,为第二天的仪式做准备。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到时我会派人引走地面上的警卫,然后在那里……”
    他抬手指向牢内西南边的一个角,“埋下□□炸开一个洞,然后扔梯子下来。你们有五分钟的时间可以爬出去。我的人会在上面接应,切记只有五分钟,超过这段时间他们的人就该回来了。到时我不会等你们,上去几个人就带几个人走,知道吗?”
    阮苏问:“你确定你的计划没有纰漏?”
    阮松不高兴了,“好歹我也当副官当了两三年,这点事都没把握?你要是不相信我,自己想办法出去呗。”
    “行,我等你。”
    阮松哼哼两声,打算离开,阮苏心中一动,抓住他的袖子说:
    “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他……”她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问:“他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
    阮松笑了,“这对二爷来说可不是什么难事,再过两年,指不定总统的位置谁来坐呢。”
    “也就是说,他是自己愿意娶妻生子的?”
    阮松笑得更厉害了,几乎眉飞色舞,“好姐姐,看不出来嘛,你还挺擅长见异思迁的。怎么?对你丈夫已经腻了,想换回他?可惜他已经有太太了,就算想尝个新鲜,也有大把比你更年轻漂亮的女人扑上来。”
    阮苏心底刺痛,面上不动声色。
    “我当初觉得你什么都不会,看来错了,你明明很会拍他的马屁。”
    阮松脸色瞬间变臭,甩手走了。
    阮苏端起晚餐来到床边,换回了和颜悦色的脸,哄兄妹俩吃饭。
    第81章
    大典开始的前一天凌晨,赵祝升被一通电话叫到商元良家里,因为对方语气太过急迫,他连澡都没来得及洗。
    商元良正在客厅与人说话,一脸的喜气洋洋,看见他后沉下脸。
    “你瞧瞧你,有人样吗?快点去后面梳洗梳洗。”
    赵祝升问:“出了什么事?”
    “没出事,等出了事,咱们也就没工夫在这儿坐着了。”
    商元良想到了什么,又笑起来,笑得嘴巴咧到耳根,猛地钻进来一股酒臭味,陡然变了脸色,挥手让他滚去洗澡。
    赵祝升跟着佣人去了客房,不一会儿后回来,浑身酒气已消,从头到脚洗得清清爽爽,换了一身干净的格纹西服。
    商元良独自坐在客厅,怀里搂着猫,手边摆着茶,身旁是一台德国进口收音机。
    音质清晰嘹亮,他跟着里面的人一起哼,摇头晃脑。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赵祝升站在门边皱眉看着他,想起段瑞金所说的话,目标在脑中变得清晰起来。
    他得走,趁陈定山还没来得及对他们下手。
    “咳咳……”
    商元良突然猛烈咳嗽起来,吓跑了猫,打翻了茶杯,从脑门到脖子的皮肤皆涨成青紫色。
    他忙关掉收音机,跑到商元良身边给他拍背。
    商元良捂着脖子,艰难地说:“药……药……”
    他想起他从不离身的药,伸手去兜里一摸,果然摸到药瓶,赶紧倒了一杯水让他服用。
    缓了大概半个小时,商元良恢复了气色,靠在椅子上大喘气。
    黑猫刚才差点被他掐死,蹲在门边远远地望着他,不敢过来。
    赵祝升盖上药瓶说:
    “两年前医生就说过你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再工作,横竖养老钱已经赚够了,何必苦苦强撑。”
    商元良声音虚弱,语气却依然强势,斜睨着他。
    “你懂什么?这份机会我等了一辈子才等到,因为身体不行就放弃?那我白活那么久了。”
    “可你已经老了,再努力也比不上年轻人的体力。就算你这次赢过了钱家,又能享受几年风光呢?还不如早早退下来颐养天年。”
    商元良骂道:“你以为我在乎的是钱?我二十年前赚得钱就几辈子都花不完了!我在乎的那口气!”
    他又咳嗽起来,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
    “我总记得小时候我父亲说的话,人这一辈子是活在梯子上的,从生到死就是为了往上爬。有些爬得高,有些人爬得低。你抬头看是屁股,低头看是笑脸,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头顶上终于只剩几个屁股,怎能不一鼓作气超过他们,爬到最高呢?”
    赵祝升在心底叹了口气,认为他已无可救药。
    摆钟敲响四下,天快亮了。
    有人披星戴月地跑进来,人未进门呼声先到。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钱仁杰被抓了!”
    商元良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快步跑到门边问:“什么罪名?”
    那人道:“他贪污国庆大典费用,欺上瞒下卖官,还挪用了拨向河南的赈灾公款,全家老小都被总统派人抓到牢里去了!”
    “包括钱艾英钱艾美?”
    “别说他们,文献康都被抓了!”
    商元良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月亮啪地一下跪下了,把来人吓一跳。
    “老天爷啊!总算没辜负我这么多年的等待!我改天一定给您烧高香,保佑我步步高升!”
    说完他扶着那人的胳膊站起来,吩咐道:
    “快备车,去总统府!”
    那人迟疑,“现在吗?可府上已经关门,说是总统忙着审问没时间见人。”
    “用不着你废话,快去!”
    “是。”
    汽车迅速备好,商元良坐进车里,一抬头看见赵祝升远远地站着,骂道:
    “你还愣着干什么?上车!你出人头地的机会到了!”
    赵祝升硬着头皮,坐到副驾驶座。
    汽车离开商宅,驶向总统府。
    天亮之后,这则消息震惊了全城。
    明天就是国庆大典了,陈定山为了这天足足准备了一个多月,却在紧急关头查出钱家贪污,当家人也被打入大牢,那大典该怎么办?为大典千里迢迢赶来的两万多人又该怎么办?
    钱仁杰入狱的消息出来后不到一个小时,晋城各大报社齐齐加印,换上新头条——
    商元良被委任为临时财政部长,国庆大典主持人,国庆大典正常举行。
    报纸一经发售,哄抢一空,
    相比上一条消息,新消息显然更让人捉摸不透。烟草商人竟然摇身一变变成财政部长,还主持大典?说里面没有内幕,谁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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