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得苦恼又真实,完全不像韩训平时配合徐思淼演戏的轻浮语气。
    徐思淼听完,心中混杂着欣慰和赧然,悲喜交加。
    韩训对他有想法,证明他真不是白长这么帅的。
    但是徐思淼对天发誓,绝没有刻意和韩训过不去,只是觉得,韩训好玩。
    写的剧本好玩,说的话好玩,整个人都透着徐思淼没有感受过的有意思。
    韩训明明应该是缺钱的人,在他面前从没有表现对金钱的急迫,受得起调戏,开得起玩笑,就算自己武力镇压脱光他衣服拍裸照笑得哈哈哈,韩训也只是挠了挠凌乱的头发,瞥他一眼自己把衣服捡起来穿上,淡定得令他想要做更过分的事情,看看韩训会不会发火生气,或者害羞。
    他们的表面关系持续了这么久,韩训除了偶尔打掉他捏腰的手以外,什么时候都乖得顺从。
    但是这么一个顺从的人,性格却无比锐利,一双眼睛平静得冷漠,充满了对剧本的执着和自信,不在意任何的外界诋毁和谣言。
    哪怕面对直男性暗示,他都能一脸淡定从容的开口反击,反而是徐思淼大受打击。
    害羞、害怕、悲伤的表情,仿佛是韩训的禁区,以至于显出他聪明得通透。
    是徐思淼一直喜欢的那种聪明。
    既然韩训都坦白心声,服了软,直男徐思淼当然是选择原谅啦。
    他嘴角勾起抑制不住的笑意,认真解释道:“我向你真诚的道歉,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乱来了。”
    然而,韩训心里根本没法轻松,徐思淼的保证谁知道是真是假。
    为了自己不要误入歧途扳弯直男,韩训做出了一个非常老鸨的决定:“徐总,如果你觉得错了,就明确的告诉我:你到底喜欢哪种女人,我帮你找行不行?”
    “女人?”徐思淼心想又来了,韩训例行拉皮条出现了,“你觉得有女人配得上我?”
    “徐总,我提醒你,这话特别gay,不符合你的直男身份。”
    “唔。”徐思淼确实不太能瞧得上接触过的女人,他的审美偏向西化,在英国的时候身边都是身材相貌出挑的金发碧眼美人,回到国内他才发现自己患上了英国人的眼盲症:中国人好像都长得差不多?
    即使见了不少影后、模特,也觉得她们长相普通,过目就忘。
    连韩训都比不过的明星,算什么美人?
    念头一起,徐思淼就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不行,现在他得改掉心里不由自主偏袒韩训的习惯,不然偏着偏着,韩训又要说他直男欺诈了。
    他叹息一声,决定满足自家编剧的小要求,体贴的打消韩训的负罪感。
    徐思淼说:“我对女人的颜值不奢求了,至少性格温柔、心思单纯,像我妈那样的女人吧。”
    哦,恋母。
    韩训有些好奇徐思淼的母亲,立刻网络搜索起艾玛.罗斯。
    网络上这个名字的消息,都被同名模特、同名影星占据,韩训加上了不少关键词,才找到著名的混血美人艾玛.罗斯,然而,照片像素并不清晰,只能看出是一位美人。
    徐思淼的母亲,至少四十岁了,但这张照片上的女人拥有一头棕色的长发,微微弯曲的披洒下来,眉眼温柔,深邃的欧洲人长相在模糊的照片上,都能让人产生惊叹的美感。
    这应该是艾玛.罗斯年轻时候的照片,要不然,像素也不会这么模糊。
    等红绿灯的时候,徐思淼瞥到了韩训的手机内容,说道:“不用搜了,我妈比这些偷拍的低清照片漂亮一万倍,如果不是亚德里恩不允许外面存在太清晰的照片,要不然什么国际十大美人排行,我妈一定是榜首。”
    “嗯?”出现了陌生的名字,韩训努力了解前任兼现任金主的复杂社交关系,“亚德里恩又是谁?”
    徐思淼沉默半晌,不太情愿的说道:“亚德里恩.艾洛夫,算是我妈的追求者吧,其实他们谈了二十多年恋爱,生的孩子都在前年进艾洛夫财团工作了,他们还是没有入籍登记。因为我妈不想结婚。”
    徐思淼报复奥法影业的原因找到了:徐国昌抛妻弃子,喜新厌旧。
    听完艾玛.罗斯和徐国昌的前尘往事,韩训以为自己在复习《罗马假日》。
    英国子爵遗孀家的千金小姐,来到陌生的中华大地,遇上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徐国昌,因为英国人祖传眼盲,艾玛.罗斯不辨美丑真心相待,渡过了一段浪漫(?)且新奇的日子。
    只不过徐思淼的母亲不像安妮公主一样回归现实,最终选择为爱留下,放弃了艾玛.罗斯这个名字,以中文名字和徐国昌登记结婚。甚至放弃英国优渥的生活,暗中资助徐国昌,维护一个男人创业失败却仍旧骄傲得自负的自尊心。
    结果,她默默的付出还是敌不过土皇帝的女儿和徐家的反对。
    在徐国昌眼里,朱砂痣白月光,都没有娶土皇帝的女儿,一步登天来得重要。
    自家老妈的眼光差到徐思淼崩溃,语气平静的机械简述过去的事情,他都抑制不住对徐国昌的厌恶。
    “因为我妈的基因太强大了,徐国昌根本不相信我是他的儿子,哪怕dna亲子鉴定铁证如山,徐家人也不待见我。”徐思淼冷笑一声,“但我是男的,他们害怕徐国昌以后没法传宗接代,心里再不愿意,也要把我这个混血杂种留在徐家养,后来徐天垚出生,我总算解脱了。没想到,他们又觉得我是剑桥mba,在国外管理公司有些成绩,可以利用起来帮蠢得要死的徐天垚赚钱,居然表演了一出血浓于水叫我回来。你说可笑不可笑?”
    请神容易送神难,徐思淼只是让奥法影业破产,能够留下徐家人的命,已经是仁至义尽。
    毕竟,冷漠无情霸道总裁的童年阴影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豪门恩怨总是穿插着复杂的恩怨情仇,不是为钱就是为权。
    然而肤浅的韩训,只关心徐思淼这张脸。
    他努力回忆起徐国昌的长相,那是一个面容和体格都很普通的中年男人,如果不是带着董事长的头衔,实在没有什么能让人记忆深刻的地方。
    再看看徐思淼俊朗的侧脸,韩训不禁感叹: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他这辈子都不想懂了。
    还好他颜控,看脸。
    第36章
    徐思淼从奥法影业辞职,却比辞职前更忙。
    仿佛他是为了按照韩训的要求好好上班一般, 每天早出晚归, 两个人住在同一栋别墅里,却见不到几次面。
    不需要故意惹怒徐国昌之后, 韩训彻底摆脱了出席应酬饭局的负担。
    《一吃定情》的事情没有消息,但是奥法影业和陆众集团的沉默足够说明很多问题。
    沉默着沉默着, 奥法影业董事会重组,徐国昌引咎辞职的消息传了出来, 而陆众则是更惨一点, 除了董事变动之外,韩家大面积抛售房产和股权, 只为了换取现款。
    针对两家企业的详细调查还没公布结果,导向性政策就来了。
    中央层面进行不点名批评,要求规范影视圈,保证中国影视行业健康发展,洁身自好,合法纳税。
    吃瓜群众都要被甜瓜喂成了三百斤的有趣灵魂,看到了一系列不点名批评的中央新闻之后,茫然喟叹《一吃定情》真的是:不烂则以, 一烂惊动党中央,直接c站匿名出道。
    得知这些消息的韩训, 简单看了看相关的规范和条款,每一条新政策都写得相当宽泛,完美符合“规则严苛, 粗犷管理,不究风平浪静,若究必定在劫难逃”的中国特色。
    陆众集团再惨,对孙浩然也没有多少影响。
    不过是一部烂片,不可能完全打倒孙浩然,只要他能够继续燃烧曾经的知名度,骗来几个土财主买剧本,轻而易举。
    想要彻底击溃这个人,韩训要做的事情更多。
    《美味的心》获得的成功,给了韩训无比强大的力量。
    他宅在安格斯影视的别墅,没参加过一场电影见面会,而是查找剧本被剽窃的相关法律依据。
    咨询了不少律师之后,韩训开始一页一页的翻自己的笔记。
    创作剧本的过程,他有无数的笔记和档案记录证明剧本的所属权,唯一麻烦的是——他没有为剧本做过公证,这些从未发表、仅靠公开播出存在于大众眼前的剧本,要拿回署名权耗时耗力,前景并不乐观。
    韩训不清楚官司究竟会多复杂,只能按照律师的建议,先做最基础的证据搜集工作。
    别墅客厅里堆满了韩训读过的书和写过的笔记,韩训找着找着,又因为捡起了曾经遗忘的创意,创作欲望爆棚,刷刷刷几页纸写完,证据没找到多少,倒是写了不少新剧本雏形。
    韩训:……
    再这样找下去,估计新剧本写了一堆设定,证据却没整理出来!
    浪费了一下午时间的韩训,重新开始整理《坏学生宿舍》的原始剧本。
    他很喜欢这部低成本情景剧,导演风趣幽默,也愿意教他拍摄情景剧和创作剧本之间的技巧。
    那些写着导演凌乱字迹的剧本稿子,让韩训意识到另外一种可能。
    他无法证明剧本的初始创作归谁,但是他跟过全剧,在片场修改过剧本,只要有人愿意作证二次修改完全由韩训独立执笔,并且与公开播出的内容一致,署名权的纠纷自然迎刃而解。
    徐思淼提前翘班回家,开门就看到韩训在写东西。
    笔记本上全是人名,他扫了一眼,问道:“这些都是新剧本的人物名字?会不会太普通了。”
    重名率90%的普通名字,不太符合故事主角的身份啊。
    “……徐总你走路没声的吗?”韩训被他突然出声惊了一下,思路完美中断。
    这些都是剧组成员的名字,大部分是他从电影、电视剧演职表找出来的。
    “是你太专注了,我关门那么大声。”徐思淼居高临下,抱着手臂扬起下巴骄傲说道,“我听你的话好好上班了,我有没有奖励?”
    韩训合上笔记本,提醒道:“徐总,你能不能言行一致,正常点。”
    想起自己伟大的道歉宣言的徐思淼撇撇嘴,他扯开领带往沙发上一扔,忙到窒息的感觉,终于在回到别墅的瞬间消失殆尽。
    “韩训,你不能利用完了就过河拆桥知道吗?”徐思淼毫无形象的仰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说,“做人要知恩图报。”
    他真的累,之前玩疯了,现在处理起积压的工作,让他分分钟想宣布公司就地解散,回英国去混吃等死。
    韩训想了想,说:“那我知恩图报,给你写个新剧吧。”
    “什么内容的?”徐思淼转头看他。
    写了一下午设定和想法的韩训,脑子里至少有十几种有趣故事搅在一起。
    既然是报恩,那必须写喜剧才能保证票房成功,《美味的心》这样的故事,票房大爆完全是一场全民狂欢的意外。
    他说:“我的想法是,写一部全家老少都能看的合家欢,不烧脑,纯粹搞笑为主。这种电影挑好档期比较赚钱。现在我有两个想法,看徐总喜欢哪个?”
    韩训侃侃而谈,将下午写满笔记本的创意说出来。
    说着说着,脑子里又冒出来一个,两个想法变成三个想法,三个想法变成四个想法,喜剧类型数不胜数,只要不嫌累,韩训能举例出电影史上各类成功喜剧,再给徐思淼一个新故事。
    韩训不累。
    徐思淼都听累了,而且又累又饿,惨得神志不清。
    他阻止韩训的长篇演讲,叫人端来一桌火锅当晚饭,桌面摆满了配菜,让韩训边吃边聊。
    韩训的新想法,和他曾经的故事没有多大的区别。
    恶搞的戏说经典,小人物挣扎励志,普通生活的情怀升华。
    “我都不喜欢。”徐思淼特别挑剔,白天太忙令他疲惫得任性起来,“你为什么不写一个谈恋爱的剧本?什么五千万英尺高空表白,点亮城市灯火写字只为求婚,还有什么,哦对,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命都没有爱情重要,人活着就是要谈恋爱的那种故事。我看国内观众都很喜欢。”
    然后,韩训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糅杂了拒绝、反感、深恶痛绝和敬谢不敏。
    徐思淼顿悟了,这世上还有韩训不能写的剧本!
    他的眼睛里闪耀着发现新大陆的光,兴高采烈的问:“你是不是没写过爱情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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