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族长他们家,这在龙塘村可是独一份,谁不艳羡?也艳羡叶细妹手里她男人留下来的那一份好钱。
    若是能得她嫁过去,这一份好钱不也要带过去?所以一等叶细妹男人死了,便立刻有媒人相继登门。但叶细妹只说要替她男人守节,绝口不提再嫁的话。
    柳兰花和叶大龙也是受了赵家的钱财,所以今儿才会登门来说这门亲事。现在柳兰花听到叶细妹说出这番话来,心中笃定叶细妹只是说说而已。
    旁的不说,就许兴昌家的那三间茅草屋,能抵得上叶细妹的这所房子?叶细妹嫁给他做什么?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难道要去过苦日子?
    就是真的守一辈子寡,日子过的也比嫁给许兴昌要好。
    所以柳兰花才敢说这篇话。
    谁知道叶细妹听了,立刻问她:“你说的这话当真?我不信,你须发个誓言来。”
    柳兰花给气的,手都哆嗦了。
    也是被激的。她当下就抬起右手,屈了拇指和小指,另外三指朝天,一脸坚决的就说道:“若刚刚我说的话有一个字不当真,就让我的二狗子不得好死。”
    二狗子是柳兰花和叶大龙唯一的儿子,夫妻两个人对他极其疼爱。现在柳兰花竟然拿了他来发毒誓,叶细妹还是信的。
    刚刚她家里这一番吵闹,隔壁的左右邻居早就过来看热闹了。现在院子里面就很站了几个人。
    叶细妹往外面望了望,随即就扬声开口叫:“荷花婶子,刚刚你听到我嫂子说的话了?劳烦你现在去许秀才家问一声,就说我想嫁他,问他愿不愿意娶。若他愿意娶,我不要他家一分彩礼。只是一样,我要带了蓁蓁一起嫁过去。”
    叶大龙原本还在埋怨柳兰花不该拿二狗子发那样的毒誓,忽然听到叶细妹说的这话,整个人都呆了。抬起头一脸震惊的望着她。
    院子里原本在看热闹的人也都傻了。一时屋里屋外没一个人说话,落针可闻般的静。
    叶荷花还是在旁边人的推搡下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问叶细妹:“你真个要我现在去许秀才家问这个话?”
    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
    叶细妹也是被柳兰花给激的心里有气,只想着怎么让柳兰花没脸,所以压根就没有细想。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怎么不真?再真也没有了。荷花婶子,就起动您现在去许秀才家跑一趟。若这门亲事成了,您就是媒人,到时我谢你一份媒人礼,如何?”
    叶荷花将信将疑,依然没有挪动脚步。旁边那些站着的人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两个的笑着催促叶荷花。
    “荷花婶子,细妹叫你去许秀才家问一声,你怎么还不去?你若是拉不下脸去问,不如我陪你一起去?”
    “荷花婶子,这门亲事你可一定得用心跟许秀才说。等说成了,细妹少不得的要谢你一桌媒人酒。还要给你媒人礼呢。”
    还有人笑着冲叶细妹喊话:“细妹,若你和许秀才的亲事真的成了,咱们这几个人可都是见证啊。到你们成亲那日,我们都要去喝喜酒。”
    “去,都去。”
    叶细妹原就是不是个会扭捏害羞的人,更何况现在只想让柳兰花和叶大龙没脸。当下就挥了挥手,豪爽的说着,“等真到了那日,你们都不用带贺礼,带着一家子,都来喝喜酒。”
    院子里的人听了,都嘻嘻哈哈的笑起来。就有好事的个人,拉着叶荷花的胳膊一起转身出了院子,往许秀才家里走。
    旁观了这一幕的叶蓁蓁:......
    她竟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也不晓得现在她心里该是个什么感想。
    就眨巴了两下眼,目光崇拜的望着叶细妹。
    心里觉得这人蛮厉害的,最起码不会被人欺负。有这样的一个娘罩着,她觉得她往后的日子肯定差不了。
    叶大龙这时已经气的一张脸红通通的,一双眼仿似下一刻就要喷出火来一般,恶狠狠的瞪着叶细妹。
    但叶细妹丝毫不怕,转头跟柳兰花说话:“记着你方才发的誓言。”
    她也不傻。知道自己相貌生的普通,是个寡妇不说,还带着一个女儿,能再嫁个什么样的好人家?那些前来求亲的人,多半是看中了她手里的钱。
    那样的人家有什么好嫁的?不如就趁着今儿这次机会,只放话说自己这辈子要么不改嫁,要改嫁就一定要嫁许秀才。
    但许秀才是个什么样的人?人家可是满腹诗书,见到县官老爷也不用下跪的人,能看得上她这个连大字都不识一个,还带着个女儿的乡下寡妇?叶细妹料想叶荷花过去说明来意之后许秀才肯定会立刻拒绝。这样也可以杜绝往后那些再上门说亲的媒人的嘴了。
    至于面子不面子的,她叶细妹不靠这个过活。再说了,龙塘村也有百来户人家,挺大的。她住村头,许秀才住村尾,平日很少见面,也不用担心两个人时常见面会彼此尴尬的事。
    她心里的这个盘算原本是很好的,只是万万没有料想到,这门亲事最后竟然真的被叶荷花给说成了。
    第3章 说亲
    等叶荷花和那个村民到了许兴昌家,许兴昌却不在家,只有他儿子许攸宁在。
    穿一件青布衣裳,端端正正的坐在轮椅里面,手里拿了一把刻刀,正聚精会神的在雕琢一块木头。
    叶荷花走进去,笑着开口搭话:“忙着呐?你爹不在家?”
    龙塘村很大,村前村后也隔得很有一段路。许攸宁又是个好静,不常出门的人。右腿断了之后更是鲜少出去。所以看到叶荷花她们的时候想了一会儿也想不起她们的姓名来,只知道是龙塘村的村民。
    不过面上还是很客气的请她们坐,转动着轮椅要去给她们倒水。
    被叶荷花叫住:“不用忙。我们过来就是想找你爹问句话。你爹在哪呢?”
    许攸宁还是拎起水壶给她们倒了水,然后面上带着微笑,很客气的回答:“我爹还在学堂里面没有回来。不过估摸着时间,他也该快到家了。不知道两位婶子找我爹有什么事?”
    跟叶荷花一同过来的那个人也姓叶,世代都在龙塘村住着,名叫小娥。这会儿听问,就笑道:“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一个鳏夫,带着一个残疾的儿子,忽然有人一分聘礼都不要就主动要嫁他。还会带一份让人艳羡的嫁妆来,怎么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许攸宁听了虽然心中不解,但面上依然带着礼貌的微笑。
    叶小娥这时一边拿了杯子喝水,一边目光上下打量着许攸宁。
    身上穿的青布衣裳已经很旧了,但浆洗的干干净净。下摆也好,袖口也好,前襟也好,哪里都是平平整整的,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虽然坐在轮椅里面,但腰背挺的笔直,全不见一丝萎靡颓丧。
    再看相貌,目清眉秀,唇红齿白。肤色也不像乡下的孩子,甚是白净。
    还有这满身的清贵之气。如何看,这都该是当官人家的公子哥儿,而不是他们乡下的孩子。
    叶小娥是个没有城府,也快言快语的人。目光扫了许攸宁的右腿一眼,没心没肺的就问道:“你这条腿断了也得有个三年?大夫真的说再也治不好,一辈子只能这样瘸着了?”
    心里还有点替许攸宁惋惜。
    若不是断了这条腿,凭着这小子的聪明劲儿,指不定就已经考上秀才,有了功名了。还生了这样好的一个相貌,怕不是城里的那些千金小姐都想要嫁他?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现在倒好,瘸了一条腿,哪怕相貌生的再好,哪个千金小姐愿意嫁啊?又做不得农活,乡下的姑娘只怕也不肯嫁。
    这一辈子就算这么毁啰。
    叶荷花是个心软的人,一听叶小娥说出口的话,连忙伸手拉了她的胳膊一下。
    当着许攸宁的面说这样的话,可不就如同是往伤口上撒盐一样?许攸宁心里该有多难过?
    而且这毕竟只是个才十五岁大的孩子。
    一边目光偷偷的觑着许攸宁,却见这孩子面上的微笑半点没有变化。甚至还笑着回答叶小娥的话:“是。大夫是说过,我这条腿再也治不好,一辈子只能这样了。”
    云淡风轻的好像说的压根就不是他自己的腿断了一样。
    叶荷花心里倒有些诧异起来。
    她也活了四十多岁了,可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对于自己忽然断了一条腿的事还这样看得开的。
    难怪先前还有人说许攸宁反过来劝慰许兴昌的话,当时她听了还有些不信,但现在她信了。
    就对许攸宁歉意的笑了一笑:“你小娥婶子没有恶意。她刚刚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叶小娥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面上就有些讪讪的。
    “那个,我就是个说话嘴上没有把门的人。大侄子,你,你别多想啊。”
    “两位婶子客气了。”
    许攸宁双手交叠,放在腿上,面上浅淡得体的微笑一直都在。
    看着确实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而且还很礼貌。
    叶荷花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总觉得许攸宁虽然对她们很礼貌,面上也一直带着微笑,但给人的感觉总还是很疏离,高不可攀的。
    就好像是裹在冰块里的一朵花。初初看着以为是一朵梨花,素淡馨香,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其实是数九寒天的一朵霜花,有丝丝凉气若隐若现的浸出。
    叶荷花一时也不晓得该和许攸宁说什么话了。就拿了桌上的杯子喝水,一边目光打量着屋里。
    她很少到许兴昌家里来,印象中最近的那次还是她带着大儿子过来给许父拜师送束脩的时候。
    那个时候许兴昌还小,许父家里也经常有人来,村子里的人说起许父来也是要尊称一声许先生的。可是后来,也不晓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约莫是老族长死了之后,有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村里人忽然在外面挣了大钱回来,又是盖房子,又是买田地,还到处鼓吹说念书没有用。
    念了书,考不上功名,做不了官,那有什么用?难道种田做手艺活也用得着认字?他一个大字不识,现在不也照样挣了这么多的钱?
    而且,就算是书念的好,做了官又怎么样?那些做官的老爷,一年的俸禄也没有多少。别看外面的官服穿着光鲜,其实里面的中衣上面打着一摞的补丁呢。还说不准什么时候皇帝老子看你不顺眼了,咔嚓一声就砍了你的头呢。
    村里的人也都很现艳羡他置办的那些家产,渐渐的就都听信他的话,不再送自家孩子到学堂里面去念书了。要么托那人带自家的孩子出去挣大钱,要么就是送自家的孩子去学个手艺活,或是到外面的铺子里面做伙计。
    至少做这些事立马就能看到钱,念书还得先往里搭钱,以后谁晓得到底能不能回本。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村子里的人对许父就没有多少尊敬了,言语中反倒说他是个外乡人,是杂姓。
    龙塘村这里世代都是姓叶的。除了有几个从外面嫁进来的媳妇姓氏不一样,其他的全都姓叶。但嫁进来的媳妇,也就是叶家的人了不是?所以就显得许兴昌这一家子在这里格格不入。
    等到叶荷花第三次问起许兴昌什么时候回来,甚至开始有些坐不住,想着不然现在就回去。叶细妹说要嫁许兴昌的话,很明显就是跟她大哥大嫂赌气的话。说不定他们三个现在已经握手言和了呢,她倒还傻乎乎的坐在这里等许兴昌。
    就悄声的和叶小娥商议。
    但叶小娥是个喜欢热闹,惯会起哄的人。她只嫌事情闹的不够大,哪里肯现在走?是一定要等许兴昌回来的。
    就对叶荷花摆了摆手。一面转头望着屋外。
    屋外是一处院子。一侧搭建了一间简易的茅草屋子,做厨房用的。院子外面围的也是一圈竹篱笆。两扇不高的半旧院门大开着,能看到外面有一条蜿蜒的小路。
    这会儿小路上就走过来一个人。穿一件旧旧的灰布衣裳,两只手拢在袖子里面,也不晓得是身形太清瘦的缘故,还是秋风渐凉,他身上衣裳穿得少,冷的缘故,身形微微的往前佝偻着。
    叶小娥瞧见,立刻从条凳上站起来,伸手往门外指了指:“你们看,这不是许先生回来了嘛。”
    叶荷花和许攸宁也转头望过去,见确实是许兴昌回来了。
    许兴昌这时已经进了院门,看到家里坐了两个人,很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才抬脚继续往前走。
    许攸宁摇着轮椅上前,接过他套在手腕上的一只布包。
    他晓得自己的父亲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龙塘村又大,对村里的人他只会比自己更加不熟悉。是肯定不晓得这两位姓甚名谁。
    就面带微笑的跟他说道:“荷花婶子和小娥婶子刚刚过来,说有话要对您说。已经在这里等了您一会儿时间了。”
    刚刚他已经用话语套问出来叶荷花和叶小娥的姓名,连家里几口人这样的事也都晓得了。现在这也算是间接的告诉许兴昌眼前的这两个人是谁。
    许兴昌果然不大认得叶荷花和叶小娥,听了许攸宁的话才知道。
    就对她们两个拱手行礼,语气很谦逊的问着:“不知两位光临寒舍,是有什么指教?”
    说话文绉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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