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暮:“……”
    丁幼禾僵在原地,问一边毫不在意的小丫头,“阿鱼,你说要代理你屋子的叔叔,姓什么?”
    “元,”阿鱼稚气地答,“他长得特别像明星,一会儿你见到就知道了。”
    ……不用见了。
    脚趾头都能想象出他的样子。
    现在退房,不知道还来及不?
    阿鱼不知道丁幼禾心里那么多弯弯绕,替她们推开房门,“床单都是新洗的、晒的,姐姐你可以闻闻,有太阳的香味。”
    丁幼禾心不在焉,哪还在乎什么太阳?
    她团坐在床沿,一脸要死不活。
    肖潇脱下外套,不急不忙地说:“这可真是千里追妻了。”
    丁幼禾眼皮都没动一下,“你说许暮吗?”
    肖潇被呛了一下,“跟老三有什么关系。”
    “你到哪他到哪,这还不明显啊……”
    “他是跟着你家小狼狗来的,”肖潇束起长发,漫不经心地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丁幼禾嘟囔,“我才不信你没发现。”
    肖潇不说话了。以她的聪慧,自然不可能没察觉,只是觉得没可能的事不想浪费精力。她推开阳台的门,看向华灯初上的寨子,不由感慨,“真像做梦——”
    丁幼禾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只见满山满谷的竹制小楼此刻都已点灯,金光的灯火与鲜红的灯笼,人群熙熙攘攘的街市交织成插画般绚烂的场景,夜色成了浓墨重彩中的稳妥背景,默默承载着全部的喧闹。
    她被这光景所吸引,以至于走出去的时候都没有发现靠在栏杆边的肖潇,脸上复杂的神色。
    “难怪叫千寨,”丁幼禾极目远眺,只觉得这蜿蜒漫山的寨子仿佛没有尽头,“太美了,我都不想回楠都了。”
    “是吗,”肖潇轻笑,“不回去也行,反正人也追过来了。”
    “他追过来,我就非得原谅吗?”丁幼禾赌气道,“偏不。谁让他总是瞒着我做这个干那个的,把我当什么了——”
    “当老婆吧。”肖潇曼声说。
    丁幼禾收回目光,“老婆?老婆是用来骗的吗?”
    肖潇看着她,“别问我,我又没当过别人老婆。不过,若我是男人,也会跟他做同样的选择,只要是能保护你,哪怕被你埋怨也会那么做。”
    “为什么不能一起承担?”丁幼禾反问,“保护不应该是双方面的吗?彼此的,相互的。我生他气……其实不是因完全是因为他没有告诉我真相,而是他根本不相信我能做他的后盾,能保护他,就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不知情才是最好的,这不气人吗?”
    “气人,很气人,”肖潇从栏杆上直起身,偏过头,对着楼下的方向说,“……听清了?”
    丁幼禾一愣,狐疑地往前走了几步,往下一看,顿时愣住了。
    之前被漫山遍野的灯火吸引了视线,完全没有注意到楼下的院落——烛火摇曳,那个把她气到失眠的男人正仰面站在中央,眸中光影明灭。
    “听清了,”元染朝肖潇点头,“谢了肖潇。”
    肖潇耸肩,走到丁幼禾身边,附耳低语,“……别那么快答应,乖。”
    说完,怕了拍她的肩膀,走了。
    答应?答应什么?
    丁幼禾懊恼地一顿足,伏在栏杆边面朝下,刚想对他吼一句“别以为追到这里我就会原谅你”,却不料小院里空空荡荡,只剩烛火明亮,却不见了人影。
    人呢?
    她还未反应过来,直听一旁墙壁处传来一阵窸窣,刚要探身,就与元染四目相对——他竟然攀着竹筒楼的外壁爬了上来!
    疯了吗?说什么也有三四米高!
    丁幼禾腿脚发软,双手上阵,连拖带拽地把元染拉上阳台,直等他站稳才猛地一松手,立刻要撇清关系。奈何还是晚了,他擒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拉,便成功地将人锁进了怀里。
    “对不起,幼幼。是我不对,当年我不告而别……让你受委屈了。这次,成星剑的事应该早点告诉你,好让你也有所防备,都是我不对,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元染在她的挣扎里收紧了手臂,唇贴在她耳后,声线极低,“我发誓,从明天开始,再也不会了。”
    丁幼禾不理他,只一个劲想要挣脱。
    又听他说,“我离开的时候,你是不是很怕我再也不回来了……幼幼,我不会的,当年不会,以后也不会,我舍不得、放不下,这辈子只想要你。”
    是,很怕。
    怕到当年连续做了几个月的噩梦,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可是……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回来了,他们重新在一起,再提起,似乎再没有曾经的伤痛,更多的竟是失而复得的欣慰和珍惜。
    直到这时候,丁幼禾才恍然明白,曾扎在心头的刺,早已不知何时,被这个男人温柔地拔了出来,早已不疼了。
    她抿着唇,低着眉眼,“……一点诚意都没有。什么叫从明天开始?那今天呢,今天还要瞒着我什么?”
    元染箍紧手臂,“我坦白,之前你约的酒店是我跟老板娘打了招呼,所以才没让入住。”
    丁幼禾:“……”
    “还有,”元染咳嗽了一声,“阿鱼的这家店,也是你说要来千寨我才着手联系的。”
    丁幼禾被他给气笑了,“你倒是真老实,还有吗?”
    “那次你在医院遇见的女生是老三的弟媳妇,我找来的。”
    丁幼禾抬脚,后跟狠狠在他脚背上碾了下。
    元染眉都没动一下,“我琢磨着要是不让你吃醋,你不会理我,更不会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你这个大骗子,还有什么骗我的一并交代了吧。”
    “没了。”元染终于松开手,“接下来要说的,都是真的。”
    丁幼禾转过头,凝视着他的脸。
    终于意识到,数日不见,自己究竟有多想念这双眼、这个人的气息和怀抱。
    “幼幼,之前我们去爸妈的墓地是说过的,等水落石出就结婚,”元染的语速很慢,眸子里映着千寨的辉煌灯火和她,“作为儿女要言而有信,对不对?”
    丁幼禾承认,这个人于她而言,从来都有魔力。
    从第一眼,到如今,她从未能逃离。
    “又没说具体时间,”她负隅顽抗着,“何况,成星剑还没入狱呢。”
    元染眼眸一亮,“意思是他入狱了就行了?”
    丁幼禾刚想说她不是那个意思,就已被他拉起了手,不由分说地套上了个物件,微凉,十足的坚硬,在万千灯火之中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
    他颇为满意地看了眼尺寸合适的订婚戒,“我的眼光还是准的。”
    “我还没答应呢!”丁幼禾伸手要摘,却被他抢先一步握住了手。
    他握着她的手,探入自己的领口。
    时已入夜,山中风寒,他的肌肤却是滚热,男人的骨骼硬朗,肌肉结实,可丁幼禾的注意点却并不在这。
    她的指尖在他胸|前细细摩挲,然后慢慢地,眼底蓄起了泪光。
    那是个禾字,在他左胸,正对心脏的地方。
    “谁给你纹的?”
    “我写的,找人纹的。”
    丁幼禾低着眼睫,“……疼吗?”
    “比你纹得疼。”
    “……疯子。”
    很久以前,他就要纹,可丁幼禾一直说纹情侣名字最傻,万一分开了还得受罪去洗。
    可他还是纹上了,意思很清楚,他根本没想过要分开。
    丁幼禾想哭又想笑,最终捏起拳头捶他,“都怪你,老惹我哭,妆都花了……”
    “花了也是小仙女,最好看的那个。”哄小女孩的那种语气。
    丁幼禾果然破涕为笑,忽然,她觉得握住自己的手有哪不对,捏住他的手,摊开掌心一看。
    果然……那是几道狰狞得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粉|嫩的肉芽微翻,看一眼都觉得疼。
    而那天,在医院里他就是毫不犹豫地用这只手接住了“那个东西”。
    “是戒指,”元染坦诚,“我本想在医院求婚的。”别的东西可以落地,给她的东西不行。
    丁幼禾刚止住的泪,又盈了满眶。
    元染拿指腹替她抹掉泪水,一脸委屈地说:“所以,手术的事是真的,有可能有后遗症——”
    “我养你。”丁幼禾打断他,“真有后遗症,你就别用这只手,我能养你。”
    元染一怔,继而嘴角一点点漾开弧度,最终变成丁幼禾记忆深处他极少、极少有的灿烂大笑,在这笑容里他将她双手抱起,转了个圈。
    “这句是骗你的,”他笑,“小手术,真的没有风险。”
    丁幼禾知道自己应该气一气,他又骗人,可该死的是她非但不气,反而情不自禁地低头抱住他的脸,在他神采飞扬的眉眼间落下一吻。
    滴滴滴。
    丁幼禾裤兜里的手机煞风景地响起来。
    元染将她放下,她取出手机一看,来电人是颜警官。
    丁幼禾:“……”
    元染挑眉,“接吧。”
    “颜警官?”
    “阿禾,我思来想去,有件事应该让你知情——”
    等丁幼禾默默听完了,面色平静地挂断电话,一双泪花未散的杏眼静静地凝着元染。
    “那家伙又扯什么了?”依元染的性子,恨不得按中世纪的规矩跟姓颜的拔剑决斗。
    “你送我的那条鲸鱼项链里的不是监控,是定位器。”
    元染微怔,“嗯,怎么——”话未说完,他已踮起脚的女人扑了个满怀。
    丁幼禾死死地搂着他的脖子,任他问什么,都只笑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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