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元接小白进电梯,没有直接给她点心牛奶,就看她那眼巴巴的样。
    小姑娘长大了点。最多一米四,矮矮小小一只,和小学生似的。
    出门还要担心被坏人拐走。
    “不能吃太多零食。”任元将吸管插进牛奶杯里,“否则长不高知道吗?”
    “知道~”小白开开心心抱过牛奶喝。
    电梯没动一会儿,牛奶就被小白喝了个干净。
    唇上的奶渍也被小舌舔了一圈又一圈,任元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舌尖,“你属狗吗?”
    “我才不是小狗。”
    小白开心地抖小翅膀:“是天使噢。”
    她的笑容灿烂,亮灿灿的,像是寒冬暖阳。
    任元别过头,将点心袋给她:“没见过你这么嘴馋的天使。”
    小白最先拆开泡芙,但任元提醒她少吃一点,会坏牙。
    “不是很甜,不会坏。”小白分给任元一个泡芙:“你也吃嘛。”
    “我不吃。这一点还不够你吃。”任元站直了身子,目光悠远地看向电梯外。
    已然出了虚区的天幕,此时只有一片昏沉的灰色永无边际。
    电梯是隔音的,所以小白听不见外头的野鬼游荡哀嚎。
    她乖乖坐下吃泡芙。糯米白的牙齿一点点咬去皮,又舔舔奶油,好像个没吃过好东西的饿死鬼。
    “想吃就吃。”任元看得头疼,拿一颗塞小白嘴里。手指贴在她的唇上不松开:“好好吃,待会好好工作,懂么?”
    小白说不出话,只能舔舔他的手指表示知道了。
    任元收回手,将沾了奶油的津液擦在她脸上。
    小白一点也不在意。
    蛋糕也只有她巴掌大,一勺接一勺很快连蛋糕屑都吃了个干净。奶味十足的牛轧糖入即化,被她糯米白的牙齿轻轻一咬便碎开。
    任元闭目小憩片刻的功夫,糖罐子空了,小白正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玩。像是动物园里第一次见到糖罐子的野生动物。
    “别玩了。”任元看得难受,将罐子收回袋里藏好:“待会你又摔碎了。”
    “好。”
    小白也不闹,拆了小勺想吃最后的焦糖布丁。
    但她看了看电梯外越加深暗的虚无,又把布丁收回去。
    “我回家再吃。”小白咬着勺子,摸摸尚未吃饱的小肚子:“我吃饱了。”
    “随你。”任元睁开眼,从小白失落的脸上感受到一丝难受。
    很多死神都不愿意出任务,因为电梯要行很久很久,会令人焦躁崩溃。
    但对任元而言,所谓漫长也不过如此罢了。
    “为什么这么久?”小白在心里纠结了三十遍吃与不吃,靠在任元的腿上问他。
    “因为虚区离人间很远。”任元指了指电梯外一道被折磨的魂魄残影,语调平淡的告知小白:“虚区在地狱的最深处。”
    “原来是这样……”
    小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布丁推给任元:“那你肯定很无聊,吃点心吗?”
    “都说了死神不用吃东西。”
    任元心中的郁气被小白这傻问题气没了,想拧她脑袋,又怕把她脑袋拧下来。
    只能俯身摸摸小白柔软的白发:“你自己吃就好,不用给我。”
    小白当然不舍得吃。
    她抱着布丁站起身,另一只手牵住任元,晃啊晃的。
    她给任元唱了一首歌。
    是任元听不懂的语言,调子像是童谣,又不够欢快。
    按理说,天使记不得死前的东西。只能是灵魂离开肉体后偶然接触的东西,类似于祭歌,悼词。
    任元想问什么,这时电梯门开了。
    任务目标一脸病容,在马路上喘着粗气奔跑。
    “陈念,十七岁,肺结核晚期。”任务书自动破碎,任元一身黑色长袍出现在倒地咳血的陈念面前,毫无怜悯地问:“你马上要死了,知罪吗?”
    陈念读书少,看见小白大喊了一句黑白双煞别过来,气的任元差点直接把他砍了。
    “我是死神,不是那群勾魂的打卡工。”任元想用镰刀把他的肺戳开,好让他呼吸个痛快能好好讲话:“你罪恶深重才会招来我。”
    “你别冤枉好忍了!我以前是三好学生,从没欠人钱更没惹过事,昨天路上有人摔倒还扶起来送救护车了!”陈念连连摇头:“你们在拍什么视频吗?我赶时间,不陪了啊。”
    陈念想跑,任元轻车熟路地用镰刀勾回来。
    小白不由得鼓起了掌。
    其实她刚刚没出电梯就发现了,这个男孩真的很能跑。分明都喘不上气了还一直跑,简直不要命,好像背后有人催命似的。
    可刚刚任元还没到他身边呢。
    “你是想去琼湾大楼最顶层吧?我可以送你。”任元镰刀一划,破开虚无直接将陈念丢了进去。
    小白赶紧跟上。她跑的太急,险些摔了跟头,还好任元已经把她拎了起来。
    琼湾大楼最顶层,这座城市的繁华一览眼底。
    陈念甚至能看清他曾经待过的黑工厂,已然被查封推倒,成了一处高档小区。
    某个拐角,正往建筑工地开的水泥车颤了颤,陈念没察觉到,任元指给他说:“那辆车压了人,是你母亲。她以为你从医院跑出来又去寻工作,一个个工地找你,眼睛里除了你什么都没有,被压成了饼。”
    陈念像是听相声似的,半晌没反应过来。
    任元仍在说:“你的父亲是个赌鬼,不出三天,就会拿着私了的三万块钱去赌场输个精光。你的弟弟会去工地讨公道,被工头找的人打成植物人。你三个月大的妹妹独自在家,没有人照顾,活活饿死。”
    “等一等……”陈念险些从楼上摔下去:“你不是死神吗?怎么会知道未来的事?你少来吓唬我!我本就是想来这里跳楼,哪可能还有罪!”
    “你以为你死了,你就不会犯罪了吗?”任元并无表情,语气清冷,却极其讽刺:“你罪恶深重,才会招来我。”
    “那我不跳楼了!我现在就回家!”陈念大喊着要回去,可手臂穿过了栏杆,和幽灵一模一样。
    他吓得失声尖叫,倒在了地上。
    “刚刚在马路上,你就因为吐血休克死了。”任元淡淡地看着陈念:“在你决定离家的时候,你就犯了罪。否则你不会看见我。”
    陈念是必定要离家的。
    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后天。
    他在工作时得了尘肺病,初时只想给弟弟多赚钱没有管。等到受不住了,才发现钱也没赚够,命也只剩半条,只能回家躺着吊水勉强喘口气。
    除了被父亲拿走的钱,能用的钱都给他拿来治病,弟弟也不要上学了,说是要去厂里打工赚药钱。
    这根本是个死循环。陈念决定自己去死,至少弟弟妹妹还有救。
    他不想和父亲一样做个废物当个拖累,哪想到头来,让家里支离破碎的是他自己。
    “所以我要下地狱了是吗?害死了这么多人,我要下几层地狱?”
    陈念已经死了有一会儿,在任元的镰刀下冷静不少。
    他独自哭了片刻,又看看这城市的大楼,随意指了一家店:“我命真苦,死了都没去这城市里看看。”
    其实他是去过的。
    陈念一直和母亲去菜市场捡别人不要的烂叶子,亲眼看着乱糟糟的菜市场变得亮堂。
    可他还是只能低头捡。
    “我想吃顿好饭。”陈念努力笑着提要求:“死刑犯死之前不都有断头饭吗?”
    任元看向小白,眼神复杂。
    小白本想拔羽毛补偿陈念的遗憾。但她的羽毛连小火苗都只有一点点,哪能变成山珍海味。
    “我的小布丁给你吃。”小白立刻拆开布丁送给陈念:“你吃,可好吃了,妮妮做的,甜甜的软软的,最好吃的东西。”
    天使给的东西哪有不好的呢。
    可陈念早就发现小天使一直抱着布丁不撒手,哪好意思夺人所爱。
    “不了,你这么喜欢,你就自己吃吧。”
    “不行不行,我是天使,这是我的工作!”
    任元也点头:“收下吧。如果你抱有遗憾怨恨,之后会很痛苦。”
    陈念推了回去,对小白微笑说:“那就当是我转送给你的礼物,没有人规定死刑犯不能送礼物,是吧?”
    他的笑容爽朗而干净,未蒙些许灰尘。
    小白愣住了。
    她想说谢谢大哥哥,但任元已然轻念地狱会指引你。黑色镰刀将陈念的灵魂收回,只剩下一缕淡淡的烟飘散在城市的喧哗声里。
    “走了。”
    任元划开一道门,没有转身抱她,只是让她自己走:“还有很多任务要做。”
    小白默默跟上,这次走得很稳,没有摔。
    她也抱紧了怀里的布丁。
    “我会更努力的。”小白想追上任元,去抓他的手。
    任元没说话,停了半步,等小白抓住他。
    他轻轻握了握那只柔软的小手,与她一同穿过这颠倒割裂的空间。
    ***
    更新啦。
    昨天身体不舒服没更,今天粗长的更新补上~
    (希望小可爱们原谅我,多偷点猪猪喂给我这只啾啾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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