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棉没理解这番话背后的深意,眨了眨眼,回道:“他挺现实的呀,懂得也多。”
    霍江纵想了想,换了个比较好理解的说辞:“我的意思是,人可以为艺术献身,这个没问题,个人选择,但物质这种落实在实际上的事,还是得先得到满足。”
    许棉懂了,再次哭笑不得:“我是不是之前说了什么让你误会了,虽然我老板还在创业初期,但其实挺有钱的,物质也丰富得不行。你听我说过好几次公司福利好就知道了呀。”
    霍江纵:“我记得你上次和我说,你们公司没几个人。”
    许棉立刻解释:“是没招很多人,但那都是暂时的,创业初期嘛,请那么多人也没那么多活儿干。”
    霍江纵:“我不太了解艺术和商业结合的模式,不过还是认为,就创业来说,走艺术品商业化这条路,过于闳识孤怀。”
    许棉耸肩,像会选择无条件帮霍江纵一样,也无条件站自己的老板:“可我觉得他一定会创业成功,也像你一样做一个很了不起的企业老板。”
    顺便被夸的霍江纵看着面前的女孩儿,不知该说她思想纯真,还是该评价她想法过于简单,可既然她高兴,他也就随她了。
    不过,虽然他个人不看好艺术创业的这条路,有一点倒也十分认可——商业化。
    一个喜欢艺术的人没有孤芳自赏、曲高和寡,反而愿意走商业化这条路,真心比他那位弟弟强太多了。
    或许的确可以认识一下,交个朋友也未可。
    *
    六点前,许棉和霍江纵吃完晚饭,从餐厅楼层去26楼的拍卖会场。
    到了26层,霍江纵暂时离开了片刻,去找楼层经理存放木盒里的围棋罐,许棉刚好去了趟卫生间。
    出来的时候霍江纵还没回来,她就站在拍卖会会场前的长廊尽头等,等着无聊,低头看到胸口的胸针,某个念头瞬间如狂野生长的杂草,钻出心口。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只纠结了半秒,决定还是满足一下心底的想念,发出一条消息:“老板,你还好吗?”
    对面几乎秒回:“好。”
    就一个字,都让她心满意足。
    她低头回:“拍卖快开始了。”
    “嗯。”
    怎么还是一个字。
    许棉:“展览看过了。”
    “嗯。”
    是因为她的内容没营养,所以他就随便回回了?
    多回两个字也好呀。
    她搜肠刮肚一番,想到一个,立刻低头戳屏幕:“今天展览的主题是‘龙云鹤雪’,这个有什么说法?”
    哼哼,看你怎么回,有说法你不能只回一个字吧,没有说法或者不知道,好歹也要回个“不知道”“没说法”吧。
    人在暗恋时候的智商果然禁不起推敲,这种幼稚的事她都做了。
    做完了还猛盯手机。
    屏幕忽然一切,是来电名为“老板”的电话。
    许棉心里噔噔跳起来,像做了坏事一样,耳根瞬间通红,连忙接起手机。
    男人熟悉的声音一如既往,刮着耳膜,是令人心颤的好听。
    “龙云,鹤雪,一首诗,想到了吗?”
    许棉哪儿能想到,别说想不到,现在智商都开始断崖式逼近零点了,能控制声音做出故作冷静的样子都很艰难:“没,没有。”
    手机对面又给了提示:“骆宾王。”
    这次换成了许棉没多余话地回复:“没印象。”
    “龙云鹤雪,取自骆宾王的《咏雪》,龙云玉叶上,鹤雪瑞花新。现在知道了?”
    许棉张嘴:“哇,你这个都知道?”
    霍江逸轻笑一声,浅淡的声线经由基站信号传送到电话这头,如同过滤了音色,又磁性又性感,听得许棉耳朵上的红直往脸上、脖颈蔓延。
    “还没入场?”霍江逸问。
    许棉:“嗯,等会儿就进去了。”
    霍江逸:“还有什么要问的?”
    许棉一张脸红得非常彻底:“没,没了。”
    霍江逸却道:“耳机带了吗?”
    许棉愣了愣,不可思议道:“又来?”
    霍江逸:“你戴上,没妨碍,这种场合,别人看到也不会说什么。”
    许棉从粉红泡泡的脸红里回过神,一秒正经:“老板你这是要拍点什么回去?”
    霍江逸:“别想太多,只是给你做一下拍卖会现场的临场指导。”
    许棉从包里摸出耳机,切换接听模式,戴上,手机收起来,不解:“什么指导?”
    霍江逸:“举过牌吗?”
    许棉:“没有。”
    霍江逸:“那你今天就有了。”
    许棉想说举过牌竞价没那么难,她手没断,举个牌还是会的,转眼一扫,霍江纵正朝她这边走过来,远远地招了下手。
    “好了,我哥来了,我准备进去了。”她飞快对着耳机道。
    霍江逸:“嗯,代我向你的丰塔纳哥哥问好。”
    有霍江纵在,许棉顺利入场,跟着工作人员走到早已安排好的位子上入座,座位上不止有当天拍卖的拍品的图录画册,还有一个蓝底的竞拍手牌,编号008。
    中等规模的展厅内早已布置好,竞拍台、投影仪、台下座位,还有一排安置在座位席旁边的委托竞投席。
    六点,座位席满了一大半,许棉右手边是霍江纵,左手边是空的,前后都是人。
    场内还算安静,无人高声交流,更多的反而是摄像机快门的声音。
    霍江纵早注意到许棉耳朵上的耳机,见她从右耳换到左耳,压着声音,疑惑地凑过去问:“在打电话?”
    许棉摇头,侧过头,指了指耳机:“老板。”她低声解释。
    电话那头的霍江逸只听到许棉的声音,却猜这声老板不是在叫他,反而说:“代我向丰塔纳大哥问好了吗?”
    许棉再低头压着声音对霍江纵道:“我老板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霍江纵一点头,低声道:“谢谢。也向他问好。”
    许棉低头,压着声音朝耳机里:“也向你问好。”
    霍江逸:“谢谢。”又客气道:“跟他说,改天可以认识一下。”
    许棉只得再帮忙转述:“老板说改天和你认识一下。”
    霍江逸:“喝个酒。”
    许棉转述:“喝个酒。”
    霍江纵点点头,客气道:“可以,荣幸。”
    许棉回过头,按着耳机:“你听到了吗?”
    霍江纵:“你那边声音太小了,没听清。”
    许棉深吸一口气:“他说,可以,荣幸。”
    霍江逸:“嗯,问问他喝什么酒。”
    这传话筒当得可真没营养,她咬了咬下唇,无语地摸出包里的手机,发消息:“老板,要不我耳机摘了给他,你们自己聊?”
    耳机里传来霍江逸笑声:“要把你哥介绍给我的是你,现在让你传个话你又不高兴了?”
    许棉吁了口气,觉得会场太安静了,说话还是不方便,索性继续用手机回复:“我就是帮忙转述,有点心累。”
    又道:“而且这边也太安静了,都没人说话的,帮你们聊天也不方便。”
    电话那头默了,耳机里换成了很轻的音乐。
    许棉不知道是什么曲目,猜测估计又是哪位大师的世界名曲,而清扬低缓地音乐也帮助她放松了心情和紧绷的神经。
    她又感觉自己的世界一分为二,一半身处会场,一半置身音符之上。
    霍江纵凑过来,低声道:“等会儿你看,喜欢什么就举牌。”
    许棉诧异:“你没有东西要拍?”
    霍江纵料想她刚刚收了一对围棋罐绝不可能再收他花钱买下的瓷器或珠宝,想了想,低声道:“我刚好需要买一点东西送人,古董瓷器和珠宝首饰都行,我也不太会挑,你看着买。”
    许棉这下没有推辞,还帮忙做了最优选择,低声说:“刚好我老板也在,我让他帮你挑?”说着打开腿上的图录画册。
    这句话很轻,出自她口中,耳机那头的霍江逸自然听到了,爽快道:“可以。”
    许棉勾了勾唇角,莞尔,转头示意霍江纵:“我老板说可以。”
    霍江纵点头。
    许棉便开始看着图录,低头低声,认真给耳机那头讲图录上今天晚上拍品详情。
    瓷器她可以根据自己的经验讲得细致一些,珠宝却只能描述外形、念图录上的文字注释。
    霍江逸最后挑了六件:“看着买吧,这也就是矮子里面拔将军了。”
    许棉转述他的话,霍江纵礼貌道:“帮我谢谢他,这些足够了,反正我也只是用来送人。”
    许棉再转述。
    霍江逸语气散漫地嗯了一声,却突然道:“你图录翻到珠宝页,第六件拍品。”
    许棉低头,哗啦啦地把图册往后翻,翻到了珠宝那里,找到第六件拍品:一枚宝石胸针。
    她盯着那页的胸针图录照片:“嗯,翻到了。”
    霍江逸:“这是我要买的,帮我拍下来。”
    许棉:“???”还能这样?
    霍江逸:“放心,我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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