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棉眨眨眼, 懂了。
    “我输了。”她道。
    她其实真的有想过,或许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贺彦因会留下孙司道。
    如今看来, 还是她天真了。
    “也是, ”她承认道:“孙司道这么不老实不规矩,手段恶劣,还把好好一家公司给败了。”
    霍江逸却道:“帮我回个消息。”
    手机还在许棉手里,她道:“嗯,你说。”
    霍江逸:“把孙司道留下。”
    许棉的手指悬在手机屏幕的九宫格键盘上, 刚按下一个键, 愣住了, 惊讶地抬头:“留下?”
    霍江逸见她脖子伸得长长的还一副十分意外的模样, 笑道:“需要这么惊讶?”
    许棉不敢相信:“你要留下孙司道?”
    霍江逸:“你刚刚还打赌贺彦因会考虑把人留下,我留下你却这么惊讶?”
    这能一样吗?
    贺彦因留人,那是有兄弟乃至亦师亦友的情谊在里面,她才会这么想这么说。可他有什么理由需要把一个坑蒙拐骗的公司前合伙人留下?且这位合伙人才刚被他摆了一道,肯定对他们心怀怨愤。
    “为什么?”她问。
    霍江逸回得简洁:“公司需要人。”
    需要人可以再招,可留下这种人, 却是在自己身边埋雷。这些道理她一个不是老板不当老板的人都明白。
    霍江逸却坚持,示意许棉回复消息:“就这样回。”
    许棉捏着手机不动。
    霍江逸抬手,她立刻往后靠,把手机拿远。
    “你还是先告诉我为什么。”她正色地说。
    霍江逸却看着她笑:“就这样,以后也要继续保持。”
    许棉:“?”
    霍江逸:“保持好随时摆老板娘架子的习惯。”
    许棉:“……”
    手机顿时成了烫手的山芋,继续拿着,是她摆架子,还回去,他又得留人。
    “就算你真想把人留下,也得有合适的理由呀。”许棉干脆道,又说:“而且前段时间笔洗的事我们才把孙司道坑了,还押着人签字转公司,又当犯人一样扣下来。你豁达,孙司道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的。现在就算你想留人,他都未必乐意,说不定心里早恨死我们了。”
    霍江逸依旧看着她,眼尾带笑:“既然如此,那贺彦因和孙司道关系又好,按照你的说法,贺彦因也会恨我。”
    许棉一愣,想了想,是这个逻辑,也的确很有可能会这样。
    “那你还请他当经理?”
    霍江逸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这样做,又耐心解释:“就算公司是我抢来的,贺彦因也没有理由痛恨我。一,出面请他下山的人是我。二,没有我,忠正国际最后的下场也可想而知。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贺彦因有心东山再起,也没有足够的金钱实力,而我有,他心里也明白,我会是比孙司道更合适的合伙人。其他点,例如帮忙搞定她女儿的学业问题,截住孙司道没有让他继续败光自己所剩不多的品德等等,也是他无法痛恨我的理由。”
    许棉:“那孙司道呢,你真要留下他?”又飞快道:“孙司道应该没有不痛恨你还愿意你让他留下他就留下的理由吧”
    霍江逸淡定地笑道:“当然有,要听吗。”
    许棉:“也是一、二、三?”
    霍江逸:“他的话,一个理由就够了。”
    许棉洗耳恭听。
    霍江逸:“我成功让贺彦因还俗下山,让他们时隔两年,兄弟重见。”
    许棉消化这这句话,缓缓长大了嘴巴:“他们怎么会两年没见?”
    孙司道不是都知道贺彦因在哪里的么。
    霍江逸直接道:“贺彦因做拍卖行生意,不可能认不出笔洗真假,最后拍出的却是赝品,当然是公司在保管拍品的过程中出了问题,让人用赝品掉包了真货,而当时负责拍品保管和巡展过程中运输的,就是当时一起合伙经营公司的孙司道。”
    许棉一愣:“是孙司道的疏忽被人钻了空子?”
    霍江逸点头:“所以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拍出赝品,真的也没了,还了买家的钱,卖家那边的钱也得给。”
    许棉:“全是贺彦因一个人填的钱?”
    霍江逸:“当然。”
    许棉懂了,这下就难怪孙司道为什么知道贺彦因在哪里也两年没见过了。
    这根本就是没脸去见啊。
    她也很快反应过来:“难怪孙司道当了两年骗子没怎么样,忽然前段时间说跑路就跑路。”
    因为当年被掉包偷走的真笔洗出现了。
    许棉:“可那笔洗不是在医院那对老夫妻手里的吗?”总不会是他们偷的,两年前的事,都是老奶奶老爷爷级别的人了,也没这么身手。
    霍江逸:“是他们的儿子偷的,一年前车祸去世,笔洗就被留了下来,孙司道或许是从哪个渠道打听到的消息,就把真笔洗给卷跑了。那么急着脱手卖掉,应该也是想把钱还给贺彦因。”
    原来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是这样的。
    许棉露出惊叹的神情。
    霍江逸看她一副还在消化的模样,缓缓开口道:“现在都明白了?”
    许棉点点头。
    又忽然摇头:“不对,还有一点没明白。就算孙司道因为贺彦因的关系不痛恨你,可这种人你真的要留下?”
    霍江逸反问:“这种人?哪种人?”
    许棉:“骗子啊。”
    霍江逸看着她,幽幽道:“他是骗子,我还是强/盗,私自扣人的霸/权主义。”
    许棉:“……”
    他说的好有道理,她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于是默默转开视线看窗外,又摸到小圆桌上的咖啡,拿起来喝了几口。
    霍江逸从始至终都看着她。
    看她的脸颊在店内暖气的熏蒸下变得粉粉嫩,看她于窗户下阳光中清澈透亮的双眸,看她因为思考某个刁钻问题露出的茫然不知该如何回答的神情。
    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他原本还想她经历不多,年纪又小,不用早早体悟一些人性复杂面。
    眼下倒好,她不用面对别人的复杂,却得先面对他的。
    是有一些残忍。
    毕竟他们在一起还没有多久。
    可那天逮住孙司道逼着他交出公司的时候,他既提醒过她做好面对他另外一面的准备,自己也做好了在她面前展示不为人知的那部分面貌的准备。
    既然如今都已经见过了,他其实很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毕竟人都偏好美好、追求完美。但他既不完美,也不仅仅如她平日里在别墅时看到的那般。
    他的另外一面,他那些被遮掩在容貌、气质、财力、学识等优点之外的模样,她都能接受吗?
    而这些面貌,这些模样,与缺点无关,也不是缺点,只是属于他性格或行事风格的重要一部分。
    本质上,融合了这部分的他,才能算是真正的他。
    她都能接受?
    桌对面的许棉却在喝了几口咖啡后,忽然转头道:“我得重买个箱子。”
    霍江逸:“什么?”
    许棉从落地窗外回过视线,一手咖啡,一手还攥着他的手机:“行李箱啊,我带的那个行李箱尺寸一般,平常用是够,可我刚刚打电话给我爸问酒店的时候,找了个帮同事代购的借口。这个理由太坑了,我又不喜欢购物,回头还得特意去采买点东西假装一下,要不然我不买我爸妈还会提醒我。”
    霍江逸彻底愣住了。
    他以为她在思考怎么回应“他是骗子,我还是强盗,私自扣人的霸权主义”这句话,原来没有。
    她只是在想箱子的事,在想不久后新年里的香港之行。
    霍江逸心中忽然一阵翻江倒海——他徘徊于某个不确定,她却在思考未来。
    她在想未来。
    霍江逸忽然伸手,手臂越过圆桌,握住了许棉攥着他手机的那只手。
    许棉:“?”
    霍江逸:“跟我来。”
    他将她拉起来,掌心圈着她的手腕带着她离开咖啡店。
    许棉只得把喝了一半的咖啡扔下,跟着他急匆匆地走出咖啡店:“怎么了?”
    霍江逸忽然停下,转身。
    许棉一个急刹:“出什么事了?”她以为有什么急事,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霍江逸默默深呼吸,认真地垂眸看着她:“现在吻你的话,会被推开吗?”
    许棉瞪眼。
    啊?
    霍江逸松开掐着她手腕的手:“不愿意的话,推开我。”
    他倾身拥向她。
    在呼吸靠近交缠的眨眼间,在他身后的阳光被他靠近的面孔彻底挡住前,他又低声浅语地自顾道:“不过就算被推开,我也不会松手。”
    心跳在两人贴近的胸口之间来回碰撞。
    他第二次站在路边拥吻她。
    让滚烫一路从心口蔓延到舌尖,再从唇齿回荡到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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