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文菲还是第一次听说,她看向姚婧:“可是你嘴唇还是很丰满。”不知道是不是涂了口红,她觉得,其实比以前还要丰满。
    姚婧回头瞥她两眼,朝镜子嘟起嘴巴:“因为打了丰唇针。”
    周文菲不相信,可她没办法从姚婧的表情上分辨她是否在开玩笑,只好装作没意见地点点头:“哦”。
    性感双唇这种事,还是超出了小女孩的审美象限。
    哎呀,好好玩,姚婧心想,这个孩子的心思真是太容易猜了。她拉着周文菲去下一家服装店:“觉得和三十岁的老姐姐没有共同语言了?”
    “不是。”周文菲老老实实回答。
    “不骗你。”姚婧说,“觉得喻文卿会喜欢。去他妈的,自从打针后,他连碰都没碰过。”
    周文菲无话可答,脸上的红晕已到脖子,姚婧这才松开手:“妈呀,我已经不适合和纯情小少女呆一块了。”
    她给周文菲挑各种长款的半身裙,雪纺的、棉质的、蕾丝的。周文菲说:“够了,我不要那么多。”
    “没关系,反正你喻哥哥有钱。”姚婧再挑可以搭配的上衣,“七分袖的t恤,可以吧。”
    对上衣,周文菲要求没那么高,只说:“要宽松的。”
    衣服都堆到周文菲臂弯里,姚婧推她去更衣室换:“你以后要缺什么就找我要,不把他钱花光,我心里就不痛快。”
    逛了三四个小时,买了近二十件衣服,姚婧把周文菲送回畅园,自己却不上去。
    “你不上去看青琰?”
    姚婧手撑在车门上,半晌后才说:“我有点事,明天吧。”
    阳光落在豪华的敞篷车里,姚婧脸上的神情,挺落寞的。周文菲提着十几个袋子,站在路边看着渐渐消失的跑车,心中有好多的迷茫和隐约的哀伤。
    她原以为,只有她过得不好。可留在光明世界里的他们,也有这么多的不如意。
    这个晚上,周文菲和妈妈歇在黄惠南家的客房里。
    周玉霞说,黄惠南让她帮着一起带喻青琰,起码能带三年,每个月给她三千五,这工资比一般的保姆要高了。
    周文菲有点犹豫:“带小孩很辛苦的,你手还没完全好。还有偏头疼,发作时要休息的,怎么带人?”
    “你南姨家活不多,不会特别辛苦。万一我头疼,你下完课就过来帮帮我。我去做别的事,也会碰上这个问题,其他的雇主还没有自家亲戚通融呢。”
    见女儿点头,周玉霞帮她把辫子拆了:“早点睡,明天要去学校报到。”
    九月一日,办妥入学手续,周文菲前往紫薇楼的502室。她以为自己去得挺早的,结果还是宿舍里最后一个到的。
    三位室友都是s市本地人。不奇怪,s大在外省的招生比例一向偏低,录取分数很高,但在本地,恰恰相反。
    周文菲走进去时,一宿舍的人都停止交谈,面向她。她有点怯生地说:“我叫周文菲。”
    因为说普通话,他们便以为她是外地考进来的,问她是哪省人。
    周文菲觉得自己就是s市人,便着重说我在s市长大的,念中学才去到c市。室友的父亲点头:“明白,没有本地户口,不可以在s市参加高考,只得回原籍去。”
    言语中,已经把她当成贫困的外来打工者的孩子。
    周文菲有点生闷气,可她的家境,实际上也没有比外来打工子弟要好到哪里去,更是加重了这份闷。偏他们又接着问,爸爸怎么没来?
    周文菲有点赌气地说:“我爸爸要上班。”
    事实上在c市的六年,她从来没叫过吴观荣爸爸。所以她说的爸爸,不可能是他。周玉霞眼泪差点掉下来。怕她会不开心,周文菲很早前就不再和她聊许开泰了。但她现在不想让室友知道,她早就没了爸爸。
    接下来的交谈,周文菲一个字也没参与,只偷偷打量她的室友以及他们的父母。纪敏敏,身高一米七的气质美女;王丽娜,一个无忧无虑的卷发女孩。李晟,短发戴眼镜,看上去很像个学霸。她们都很好。她们的父母都来了,没有离婚,看上去也很健康,还有体面的工作。
    王丽娜的爸爸更是不停地问:“宝贝,你从没住过上铺,晚上睡觉可要踏实点,别摔下来了。”
    “知道了。”王丽娜催自己爸妈快走,“我这个星期都不回去。”
    王丽娜的爸爸走了二十分钟又回来,手上拿一卷草绿色的海绵贴。“宝贝,我怕你脚上要是沾了水,爬这个扶梯容易摔下来,我给你贴个防滑的。”
    “随你。”王丽娜爬过来看一眼爸爸的工作,接着吃零食看剧。
    周玉霞全程无声地帮着女儿整理被褥衣物。周文菲看差不多了,也催妈妈走:“南姨一个人在家,你快回去吧。”
    “好。”周玉霞问她,“下午学校有没有安排?”
    “没有。”
    “晚饭前,我们去趟喻校长家。”
    周文菲抬头看妈妈,她知道当年喻校长为她爸爸赔的那80万,像块石头沉重地压在妈妈的心间。她以为妈妈还想去要红包,摇头说“算了”。
    周玉霞摸着女儿的脸:“就算爸爸不在,你也不比别人差。”
    可这话说出来气势好弱,母女俩心知肚明。许开泰出车祸的噩耗传来,她们一夜之间成了情感上的孤儿,四处漂泊,无以为家。
    过一会,周文菲才点头:“我知道了。”等妈妈一走,她就去洗手间,过了很久才出来。
    傍晚她和妈妈去海园。
    喻校长住在一楼,有个露天的花园,不忙时会和太太魏凯芳在院子里浇花品茶看书,路过的不论是老师还是学生,和他打招呼,他都会走到栏杆边和人聊上两句。在无数的宿舍卧谈会上,被评为s大最儒雅最有亲和力的一任校长。
    这个点,他还没有下班,只有魏凯芳一个人呆在花园里。
    周玉霞在背后推女儿一下,周文菲往前走几步到木栏边,看着那个穿藕色套裙的优雅身影,叫了声“魏阿姨。”
    魏凯芳抬头来看,很吃惊:“妙妙?”她放下手中的剪子过来开门,看到背后的周玉霞,笑容更意外也更热情:“玉霞也来了?”
    把在黄惠南家说过的话再说一遍,魏凯芳也拿红包给周文菲,还和她说:“我们学校的会计专业就业是很不错的,好好念,将来去文卿的公司做财务。”
    周文菲觉得这个应承比几千块的红包更让她开心:“谢谢魏阿姨。”
    这个学期的学费和住宿费,周玉霞已经给了,她也用不了这么多现金,便把红包递到妈妈手上。
    魏凯芳看见,和颜悦色地说:“妙妙还是那么乖。”她拍周玉霞的手,“留下来吃晚饭吧。”然后走去厨房交代保姆红姐今晚要做什么菜。
    周玉霞想起来之前黄惠南的那几句话,大概是想让她在魏凯芳这里探探喻文卿的口风,毕竟青琰还小,两个小辈不能这么僵下去。不过,明显生儿子的没有生女儿的那么急躁。
    她开口:“琰儿现在在南姐那边,她想让我帮着带。”
    “好啊。老资历了,又是亲人,我们都放心。”魏凯芳再问,“琰儿最近怎样?”
    周玉霞掏出手机给她看这两天拍的照片和视频。魏凯芳看到孙女急不可耐抢奶瓶的模样,端着的校长夫人架子才一点点撤掉。
    “好像文卿小时候。”
    “我以后多拍点,有时间就拿过来给你看。”
    当然好啊,魏凯芳正愁这件事——想看孙女,又不想去黄惠南家。她们俩以前恨不得两家人吃饭都在一个桌子上。现在呢,红姐出去买菜,魏凯芳都要她绕过篮球场和校医院,从另一个门出。就怕经过畅园门口听到什么是非,堵着心口,又被喻校长冷言冷语地说“见识短”。
    还好。周玉霞不是全站在她表姐那边,魏凯芳放下心来:“妙妙,有时间叫你妈妈用那个微信,让她把照片视频传给我就行。跑来跑去的,太麻烦了。”
    其实是怕黄惠南有意见。当然,她也不是怕亲家母的暴脾气,但孙女在人家手上,丈夫和儿子又都默许由外婆来抚养,她不想惹这两个人。
    “好的,魏阿姨。”
    周玉霞的目光绕过魏凯芳,盯着墙上的壁钟看,马上就到下班时间。
    魏凯芳会心一笑:“我打电话告诉校长,让他下班就回来。”她走到电话机旁拨号码:“妙妙考上s大,校长肯定会很开心。”
    第4章
    喻校长说,他会回来吃饭,但是没那么快,让周家母女等他一会。
    一等就是一个小时。中年妇女聊家事八卦,聊久一点,往日的感情聊回来了,魏凯芳满腹的牢骚也向周玉霞吐出来。
    她和黄惠南不一样,黄惠南性格开朗,逮个人就能说一下午的话。她有点清高,和亲戚朋友间的来往都不太密切。
    正因为缺正常的人际交往,在许开泰给喻慕琛开车的十年里,这对小夫妻对她的尊重和热诚,还有义无反顾的帮忙,也让她有过窝心的体会。
    往事中起码还有点欢声笑语,如今她的丈夫和儿子都已到人前显贵的高台,却总是留她一个人在这个冰冷阴暗的一楼。连好不容易出生的孙女,她都摸不到一根指头。
    可一旦开始诉说,这些自怨自艾的情绪化成箭的矛头,仍是指向儿媳。
    聊来聊去,避不开那次流产。周文菲在旁边插嘴:“婧姐不是故意的。”
    “故意?”魏凯芳已经很气了,仍保持体面的笑:“谁人生里犯的错都是故意的?”
    周玉霞说:“好了,姚婧确实是缺心眼,你要什么事都和她计较,气的是自己身体。”她挥手,让周文菲离开,去厨房。
    周文菲不情愿地去到厨房:“红姐,我妈让我来帮你忙”。
    红姐正在切牛肉,见她脸上不开心,朝她“嘘”一声:“大人说话小孩子少插嘴。”她没让周文菲打下手,而是拿个小凳子让她挨墙坐着。就像以前。
    上次是在客厅听厨房里的墙角,这次是窝在厨房里听客厅的墙角。
    和黄惠南大部分时间都在说喻文卿花心、脾气不好不一样,魏凯芳着重的是姚婧的不懂事。她看似文弱可欺,实则事情一样样都记在心里,过不去的。
    婆婆对儿媳的控诉,永远比岳母对女婿的控诉严重。
    就从流产后回国说起。
    魏凯芳说,那是喻校长有史以来发过的最大脾气。他让儿子儿媳去灵位前跪着,跪满三个小时。喻文卿事先就要姚本源接走了姚婧。他说,姚婧身体不好,他替她跪了,不止替姚婧跪了,还替那个留不住的孩子也跪了。
    九个小时呢。他刚下飞机,眼皮都没合一下,就从天黑跪到天亮。爬回床上睡五个小时,膝盖疼得要死,出不了门,就把公司同事招来家里开会。好不容易拿到手的项目,不能因为他的私事耽搁了。
    虽然那会大家都有点埋怨姚婧不懂事,但流产这件事确实是意外,再加上两个孩子从小的感情,两个家庭的交情,没有谁再追究这件事。
    “可是,”魏凯芳说,“从那以后,姚婧非但没有变好,而是越来越过分啊。”
    “她开的画廊,每年亏损两三百万,文卿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哪怕公司那几年撑不下去,也是只要她要,文卿就给。要是真觉得自己错了,想要改,能不能先把这个画廊关了?安安分分地做一个太太该做的事情?”
    什么是太太该做的事?魏凯芳说的是,不管私底下感情如何,起码应该打扮得体,陪同喻文卿出席商务场合。
    姚婧不去。也许和她的职业有关,她是个新锐画家。只不过在妈妈和婆婆的眼里,她的画没有一副是人能看懂、好意思挂在家里墙壁上的。
    但也不能说人没有成就,毕竟随便做一幅画能卖个几万块出去,26岁就入选了文化/部评选的百位优秀青年艺术家。
    艺术上如此有天赋,大概也是因为不需要卖画为生,现实世界的压力传递不到她身上来。
    开画廊后,她更是结交许多个性突出、风格迥异的艺术圈朋友。
    然而,在这个圈子呆得越久,性格作风越是随心所欲。她不喜欢陪喻文卿参加那些假惺惺的金钱派对,却动不动在家里开派对。
    反正喻文卿成天出差,很少回家,她需要朋友们的陪伴。
    然后有一天早上,魏凯芳造访他们家。这位婆婆没有西方人摁自家儿子门铃的意识,直接拿卡刷开门。人还未进去,就被乌烟瘴气的烟味酒味呛到,站到客厅里更是目瞪口呆,沙发上地毯上不是躺着人事不省的家伙,就是空的酒瓶。
    魏凯芳说:“我身体好得很,没有血脂血压的问题,但是那会真觉得自己以后会得心梗。那样的家,别说文卿,换成别的男人,谁愿意回去?谁愿意上了十几个小时的班,回去还看见那样的场面?”
    她没在这群醉死的人当中找到儿媳,当场就打电话给在武汉出差的儿子。喻文卿说,昨晚姚本源痛风发作,姚婧连夜和黄惠南把人送去医院。
    他让妈妈找人来打扫清理,说剩下的事等他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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