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笙提醒过后,二郎果然也选了不少绿色的叶子,虽然和谢笙挑的一些嫩芽区别甚远,却已经称得上是有进步了。
    “师傅,您方才说的东西已经备好了,”才先带着谢笙等人进门的小吴子,恭敬地来到了钱公公身边,手上还提了个空篮子。
    “嘘,”钱公公不许小吴子再说话,而是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意看着二郎。
    “殿下怎么能做这种事,”小吴子立刻紧张起来。
    “主子的事情,要你多管,”钱公公喝退了小吴子,又看向了谢笙,“果真是个讨喜的孩子。”
    小吴子被钱公公说了一句之后,就不敢再提。他看着二郎虽然手里忙着,可脸上比什么时候都更真切的笑意,也明白为什么钱公公会夸谢笙了。
    许是因为生长环境的原因,二郎从生下来就只能呆在这狭小的天地里,唯一的游乐场所,便是冷宫。
    他不能放纸鸢,不能做太多有声的活动,便是弹琴,也只能选在皇帝在宫里,且无事的时候。
    过了一阵,见两个孩子手里的东西渐渐多了,钱总管便拿了小吴子手上的空篮子,走上前去。
    二郎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篮子里,犹豫片刻,接过篮子,提到了谢笙身边:“手里拿不下了,可以放到篮子里。”
    “谢谢二郎,”谢笙看了看篮子里的东西,在心里点了点,估摸着差不多了,便和二郎一人一边提着篮子,“材料差不多了,咱们回吧。”
    二郎显然也是头回有玩伴。
    以往总是自己一个人做事情,突然有了人分担,二郎不自觉握紧了篮子,尽量和谢笙在同一水平线上活动。
    感谢自己之前在蜀州和李夷玩的无聊过家家,谢笙心道。
    那时候只是为了躲避两个姐姐的无聊捉弄,现在却派上了大用场。要不是之前就有积累,谢笙就算知道,也想不到可以用树叶子和画画来做游戏。
    等进了二郎的书房,谢笙就看见榻上已经摆了好多颜料盒子。
    听说现在这时候最好的颜料,所用的原材料都是最上品的宝石。面前这一堆原料,换算下来,轻轻松松置办一套房产不成问题。
    许是先前已经见过了棋盘,此时再看见颜料,谢笙也能自然的忽视过去了。
    谢笙和二郎上了榻,也没管什么礼节了,共同在一幅纸上作起画来。
    这个是山川,那个是河流,小舟中间游,山中有人家。
    两人一时用草木叶子,一时又用些颜料,不知不觉间,都沉迷进去,连屋子里什么时候进了人都不晓得。
    朱王妃和朱氏兄妹见面,自然是很哭了一场,好容易才各自收住。
    朱王妃一手拉着朱弦,一手拉着朱红玉,心里这才安定下来。
    “自打你们出了京城,我便日日担心,分明是叫了人去护送你们,却不想高家人狠毒至此,竟要将我朱家赶尽杀绝,”朱王妃心里气愤,手上力气也重了几分。不过朱氏兄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还是朱王妃自己反应过来,松了手上力道。
    “听说你们进了南寨,我这心里就难受得厉害,一面庆幸你们逃脱了高家的追杀,一面又担心你们进了南寨之后会怎样。是我无能……”
    “这怎么能怪您,”朱弦当初不是没有恨过这个姑姑,恨她作为王妃,由着高氏坐大,害了她的嫡长子,还害了自己的母亲。可真等到见面了,朱弦又发现自己其实不恨她了。
    她失了娘家,失了自由,甚至连身份都没有一个。如今却能生下次子,端坐在这里和他们言笑晏晏,可见也是付出了不晓得多少。甚至于他和朱红玉能平安回京,也未必没有她的缘故。
    朱王妃完全变了一个人,她从温柔似水,以夫为天的好妻子,变成了如今这个心有谋算,说一不二的娘娘。
    “那时候的南寨,和咱们不通来往,外头都传南寨里头茹毛饮血,我心里自然也怕得很,可笑那时候我才明白,我不能再那么继续浑浑噩噩的了,”朱王妃的眉宇间满是坚定,“大郎去了,我如何能再害了你们。”
    朱弦和朱红玉都没有作声,朱王妃也不需要他们的回答。
    “听说你们父亲娶了个南寨的妻子,还生了个孩子叫李夷?”
    “是,”朱弦面色平淡,“那时候我们也是走投无路,才进了南寨。南寨人有些排外,我们又什么都不懂,还带着红玉一个小孩子,日子过得艰难。”
    朱弦说起自己一家以前过的日子,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什么表情也没有,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晓得,这不叫没事,而是已经不在意了。
    “后来爹又成了婚,生下李夷,我们的处境才好了起来。”
    “那怎么不把那孩子也带回来?南寨里的条件如何比得上京中,”朱王妃问道。
    “对于南寨人来说,李夷就是南寨的孩子。爹已经习惯了南寨的生活,我与哥哥坚持回京,不能承欢膝下已是不孝,又怎能再带走李夷,”这话却是朱红玉答的。
    朱父因在南寨娶妻生子,已经被视为半个南寨人,李夷更是完完全全的南寨孩子。朱弦和朱红玉,却是从头到尾,就是南寨人眼中的外人。因为他们的心不在南寨,总归是要走的。
    话已至此,朱王妃便也不再纠结李夷的话题,毕竟李夷不姓朱,对于朱王妃来说,就少了很多吸引力。
    而后,朱王妃又问了朱氏兄妹两个一些生活上的琐事,因见两人三两句话里头,总要提到一次小满,便觉得奇怪。
    “可见那孩子是真讨你们喜欢,”朱王妃不动声色道,“看来咱们还得去见见才是。”
    朱弦和朱红玉两个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只道:“您若多和他相处两日,便一定会觉得他贴心。”
    朱王妃记在心里,又对两人道:“我只道你们不愿意长久住在谢家,顺安伯府已经叫人给打扫出来了,里头伺候的人,都是我一个个查过的,过会儿我给你们拿个名单回去,哪些是规矩听话的,哪些是背后有人,或是私心太重的,你们都要一一记在心里。那起子心太大了的,不用给脸,一并发卖出去。”
    朱王妃顿了顿又道:“这些年,有那想要监守自盗的奴才,我已经处置了一些,到底有些人,不好手伸得太长,便没能动,你们千万注意着。”
    朱弦两人赶忙起身,向朱王妃道谢。
    “有什么好谢的呢,”朱王妃叹了一句,没再说话。她至今认为,若不是她的缘故,也不会叫自己娘家败落成这样。
    朱王妃叫了个人进来:“二郎和谢家的孩子现在何处?”
    “回娘娘的话,如今正在殿下的书房,钱总管也在里头守着呢。”
    朱王妃这才点了头,领着朱氏兄妹去了二郎的小书房。
    最先发现朱王妃等人的,自然是钱公公。他向着朱王妃行了个礼,却没出声。
    朱王妃站在门口,见里头两个孩子玩得入了迷,头挨着头,亲亲密密的,就好像当初的大郎和朱弦一样。
    朱王妃鼻子一酸,好容易止住了,默默的看了一阵,才叫了钱公公出来回话。两人未免吵着里头二郎,便走远了些,只留下朱家兄妹站在原地。
    “二郎今日做了什么?”
    钱公公似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将谢笙和二郎今儿说的话做的事分毫不差的复述了出来。
    朱王妃越听越欢喜:“谢笙果然是个好孩子。”
    自己儿子自己知道。二郎才生下来的时候,朱王妃为了生存,一心只念着把皇帝的心拉拢到自己身上,难免有些疏忽,后来更是以原先大郎的标准来要求二郎。等朱王妃注意到二郎的异常时,二郎已经完全失去了这个年龄段孩子该有的天真活泼。
    沉稳内敛是好,却也要合时宜。二郎什么东西都学得快,唯有这性子叫朱王妃心中愧疚。如今头顶日日悬着的生存利剑总算是缓了缓,朱王妃便全身心投入到陪伴儿子的生活里。
    可惜,收效甚微。
    朱王妃打定主意,等过会儿谢笙等人离开之后,就问清二郎的想法。不过朱王妃却也基本肯定,自己儿子是比较满意谢笙了。
    其实朱王妃自己心里,比起其他选择,也是更加满意谢笙的。一个是朱家兄妹都把谢笙视为亲弟,一个是谢笙母家是李家,和勋贵毫无牵扯。当然,最关键的原因是,谢笙能带得二郎活泼起来,就胜过旁人许多。
    朱红玉看了一会儿,对朱弦道:“从来都把自己当小大人,该玩的时候却半点不含糊。如今可多亏了他这个脾性。”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朱弦顿了顿,看了朱红玉一眼,才若无其事的继续道,“不过这样也好,我瞧着姑姑也喜欢他这个样子。”
    朱红玉先前还有些薄怒,如今看了不远处的朱王妃一眼:“明明是哥你想要促成这事儿,不然方才为什么在姑姑面前这么夸小满?”
    “方才可不只是我一个人夸了,”朱弦嘴唇微动,“如今小满年纪小,只知道自己要考科举,旁的东西也没个章程,可不是得我们这些哥哥姐姐多操心吗。”
    “那可得找机会和姑姑说上一声,免得皇上赐了小满什么出身,倒不好叫他下场了,不过也不急,小满才六岁呢,”朱红玉眼尖的见朱王妃已经往这边过来了,才住了口。
    几人一同进了屋里,站了好一会儿,两个孩子完成了画作,才发现了他们。
    “娘,”二郎喊了一声。
    谢笙看看朱王妃,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称呼,一个礼行到一半,便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朱氏兄妹。
    朱弦不自觉勾起唇角,朱红玉正要开口。
    “这两个孩子都叫我姑姑,你便也跟着叫我一声姑姑吧,”朱王妃面上满是慈爱。
    她擦了擦二郎脸上沾到的颜料,对谢笙道:“今日多谢小满你陪二郎玩,以后我也常接你到我家和二郎玩好不好?”
    这是把谢笙当真小孩哄了。
    “见过姑姑,”谢笙得了朱弦点头,赶忙先把礼节补齐,才道,“好啊,我也喜欢和二郎玩呢!”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前头便来了消息,说谢侯要出宫了,来请家眷们,几人这才发现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已到了分别的时候。
    朱王妃和二郎亲自送了几人到门口才回转。还没等朱王妃问什么话呢,二郎跑到放篮子的地方,红着脸从篮子里取了一串色如白玉的玉簪花出来,拉着朱王妃要让她俯身给她戴上。
    小满说了,他往日做了坏事便要先哄他阿娘。今儿他和小满在外玩了一阵,全无礼仪可言,他也得先哄哄阿娘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
    其实小满也是行二呢哈哈哈。
    你们是不是都在猜小满怎么下围棋?→_→
    第32章 忧心
    “多谢二郎, ”朱王妃摸着自己发髻边上的玉簪花, 心里的欣喜没人能够明白。她另一只藏在袖子里的手都有些发颤,这是二郎送她的。
    二郎见母亲笑得眼睛里都带上了晶莹, 忙要去擦, 小心翼翼道:“娘,是不是二郎做错了?”
    “没有,二郎做得很好,是娘太高兴了, 娘特别喜欢咱们二郎送的玉簪花,”朱王妃又立刻高声道, “去, 取镜子来。”
    二郎见母亲真心喜欢,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心里也没那么失措了。
    因为朱王妃穿的是普通衣衫, 头上首饰也简单,此时用上这玉簪花, 竟有一种相得益彰之感。
    朱王妃拦着二郎的肩膀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就好似穿梭了十来年的时光,和当初揽着大郎的自己相望。
    朱王妃将自己的眼泪压了下去,她摸了摸二郎的头, 心里下定了决心, 决不能让二郎再落得和大郎一样的结局。
    “二郎可喜欢小满?”朱王妃问。
    二郎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小满知道很多,也会很多好玩的,儿子和他玩的时候, 觉得很高兴。”
    二郎想了想道:“不过二郎好像不会下围棋。”
    钱公公见状忙又把之前说的话提了几句,朱王妃便立刻想了起来,也就知道二郎是早看穿了谢笙在转移话题。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朱王妃心中暗道:谢笙年纪虽然不比二郎小多少,可胜在心机不深,又是真心待人。二郎日后必定是要去争一争那个位置的,身边人若是都居心叵测,日后便果真是成了,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她也舍不得。若有谢笙做朋友,她又在一旁小心看护着,说不得能叫他日后一生平安喜乐。
    朱王妃又把要给二郎选的伴读资料重新过了一遍。
    一名皇子至少可以有两名伴读,谢笙既然占了一个,那么另一个就要仔细思量。
    谢笙是谢侯之子,算是天然站在皇帝这边的同盟,虽未必能在日后为朱王妃所用,身份上也是完全足够的。更何况朱王妃对于谢笙的期待,只在于能带着二郎活泼些,并没要求他一定要帮助二郎做些什么大事便也足够了。
    朱王妃慈母心肠,占了一个伴读位置,只为让自己儿子高兴,那么另一个伴读就要更加谨慎思量,必要是与谢笙不同的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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