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谢笙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样的话他还是第一次说出口。
    对于有些人来说,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大姐儿就算是过得不开心,也该为着家族多多考虑。那么多的贵妇人都过得不好,如今还不是一样活下来了,甚至于生的儿子做了家主,自己熬过了上头的两重婆婆,做了老封君,日子滋润得很。
    可谢笙却不想大姐儿过那样的日子。他谢笙这么努力,就是为了家里现在最亲近的两个女人,一个亲娘,一个亲姐,以后能够快快活活的过日子的。或许以后还会有妻子和女儿,可这些对于才十二的谢笙来说,太过长远,还不到考虑的时候,大姐儿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嗯,我知道了,”大姐儿笑眯眯的点了头,虽然没把谢笙的话当一回事儿,却绝对高兴自己弟弟无条件站在自己身边。
    大姐儿觉得谢笙还是想的有些过于天真,不过这是她自己的弟弟啊。
    “小满,你在宫里呆了这么久,可有没有受过欺负?”大姐儿转移了话题,她实在是有些害羞,而谢笙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方才的话题。
    “从来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儿,哪里有别人欺负我的,”谢笙浑不在意道,“就连太子,我都当面守规矩的说过好几次话呢。”
    谢笙说的这个守规矩,就是真的非常守规矩了,太子叫闭嘴,绝对不开口,太子叫说话,绝对不停下,直把太子气得够呛。
    往往在这个时候,谢麒就会出来拉偏架。在高祺和太子闹矛盾的时候,谢麒不偏不倚,一对上了谢笙,就睁着眼睛说瞎话。久而久之,不少人都知道谢麒把谢笙当同母所出的亲弟弟一样看待了。
    不过太子一般来说,还是很少和谢笙对上的。
    尤其自打一次,太子在无故罚了谢笙站在雨地里淋了半个时辰,导致谢笙生病之后,谢麒直接请假回去照顾弟弟不说,李翰林直接亲自在朝堂上怼了太子。
    那时候太子才刚刚开始跟着上朝,正是得意非常。李翰林直接逮着太子在朝会上从上到下喷了半个时辰,就好像太子在李翰林面前根本就没什么隐私似的,直接扒了个干净。
    太子有几件事犯得比较大,皇帝借机撸掉了太子听政的权力,直接退回去重新进学。
    太子上朝本就是高氏一党背靠所谓民心而鼓捣出来的,如今这样轻易地就被废掉,对于太子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何况他早就已经不用上课,如今又被退回来。太子太傅早都不必教太子什么,他是太子,又不需要考科举,极只能叫她自己看看书。
    从这以后,太子再也不敢无理由惩罚谢笙。而谢笙格外滑头,总能让人找不出自己的漏洞,久而久之,太子也就放弃了。
    “哪儿有你这样和皇子相处的,”大姐儿有些哭笑不得,点了点谢笙的脑袋,却也并不说他什么,“那其他人呢?”
    “三皇子和四皇子挺好玩的,只是他们大我们太多,基本上都是自己玩自己的,很少会带我们,”谢笙顿了顿,继续道,“五皇子生性腼腆,虽然长得好,却很少开口,更不怎么和我们说话。”
    谢笙随后又随意捡了几件小事,来佐证自己方才说出的那些话,而后谢笙对大姐儿道:“方才我说那些话,姐你自己知道也就是了,可千万别和旁人说啊,算是咱们的秘密。”
    “那是自然,你还能不信你姐姐我吗,”大姐儿直接应了下来,又催促着谢笙说些其他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你这些年可常去见朱世子和红玉姐?”
    “我少有休沐,多是在宫中见到他们。如今慎之哥已经做了皇上身边的亲卫,几乎日日能见的。红玉姐倒是少多了。不过等咱们回去,就该给红玉姐和大哥办婚事,到时候姐你若想见红玉姐,也是能日日得见的。”
    大姐儿一想也是,等朱红玉过门之后,不就是什么时候都能见着了吗。
    谢家兄妹在说话,李氏和谢侯也没闲着。
    谢侯已经明确表态,说是自己肯定不会让大姐儿做继太子妃,两人就忙碌着想要给大姐儿选几个大致合适的人选出来。到时候也不至于两眼抓瞎。
    “可是累着了?”谢侯关切的看着李氏,手指轻轻的在李氏的太阳穴按摩着,“不如咱们等回京再看,何况还有不少人的资料都不齐呢,只看这个怎么能作数。”
    “大姐儿是咱们家的嫡长女,代表着谢家的教养,可不能随意许人。”
    “呸,”李氏戳了谢侯一手指头,“当初就是因着你这话,咱们好拖歹拖,到了该回京的时候,太子妃又没了。错了过选原配,此时继太子妃咱们更是得躲远些。”
    “要按着我说,就该先在太子娶了太子妃后,就直接将大姐儿的婚事快到斩乱麻的也先定下来才是。偏生你说不急……”
    李氏又仔细的拿起手里的资料。慢慢翻阅。
    又看了一阵子,李氏有些头疼的将资料放回小匣子里:“这些个还是厉害的画师,一个个的,都画的不如小满手底下的人,看着叫人觉得乏味极了。”
    “是我之过,早该向咱们儿子借个人,就没现在的事情了,”谢侯认错认得极快,总是哄着李氏。
    其实谢侯对于大姐儿选婿的资料消极怠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三皇子四皇子都比谢麒大上一些,却也并不大多少。淑妃和贤妃都有意和谢家结亲,给出的理由也十分相似,说是年纪大一些,会疼人。
    不过谢侯实在是不敢去赌皇家到底有几分亲情,所以还是把希望大姐儿的未来夫婿能够尊重大姐儿,不要随意纳妾,最好是官位品阶比自己低一些就再好不过。
    到时候大姐儿要是受了什么委屈,谢侯也好仗着自己的势,打上门去,将那个胆敢给自己女儿难堪的混账东西骂上一遍,再展示全武行。
    而这面前的这些个人的资料,让谢侯半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合适,一个个的都是青年才俊不说,日后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成就不下谢侯。
    幸好李氏不晓得谢侯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否则她定然会和谢侯道:想得那么多,你倒是看啊,这世上总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日子总是过出来的。
    其实谢侯也知道自己心里是不该有这样的想法的,大姐儿若是嫁的差了,又要二姐儿如何说亲?
    只是谢侯作为一个父亲,条件反射一样的拒绝去想,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到别人家去了该怎么办。若是她过得不好又该怎么办。这样想的多了,谢侯就恨不得能够将大姐儿多留几年,再多留几年。
    若不是大姐儿今年已经十六,再也拖不得了,谢侯是还有更多理由来做拖延的事情的。
    这世上若是真能掉馅饼,不如掉下一个乖女婿来,任打任骂,只爱重大姐儿一个就好了。
    “老伯,请问可能容我们搭个车?”
    谢侯眼皮子一跳,这可真是,来得忒不是时候。
    第43章 双更
    谢笙两人也听见了这个声音, 不过他们都没有理会,只是谢笙往外坐了坐,把大姐儿让到更里面去了。
    那驾车的车把式是谢侯临时找的熟手, 此时看见两个年轻的后生,便停了下来, 有些为难。
    像是这样搭车的事情,在蜀州也算不得少。这个车夫已经习惯了。要是换了平常时候, 他也能自己做主,就让人坐在自己旁边的车辕上,也不耽误什么。出门在外的, 不比家里,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可是现在车上坐的,是谢大人。
    那两个后生看见车夫脸上的为难, 猜测这车上坐的主人可能不是很好相处,忙道了一声对不起,就准备继续走路前行。
    谢侯轻轻掀起一点帘子,看了一眼。那两人都是英俊挺拔的模样, 一个更加温文, 见人就带三分笑意,另一个则是面容刚硬坚毅, 此时面无表情,却无端让谢侯觉得看着眼熟。
    “认识?”李氏因为被谢侯挡着,不大看得见外头的人,就只能从谢侯脸上的神色来做判断。
    李氏对坐在角落的小丫鬟小声吩咐一句, 那丫鬟便隔着帘子和外头跟车的仆人递了个话。
    那仆人会意,直接叫住了两个后生。
    “两位小哥请等一等。”
    那两人原本以为自己没可能搭车,只能用走的,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
    “我主家想问二位小哥如何称呼,是打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那神色温和的后生道:“在下沈睿,这是我的表哥。我们是打蜀州城来,准备往码头去的。”
    “哦,”那仆人有些惊讶,“我观两位小哥衣着得体,怎么不骑马或是雇车?”
    沈后生脸上有些腼腆的笑了:“先时我二人也是坐了车出来的,哪知道半道上遇着一位产妇快要生了,急着去蜀州城找大夫,我们便把车让了出去。只没想到竟然走了这许久,还没出栈道,便厚着脸皮喊住了贵府的车架。打扰贵府出行,实在不好意思。”
    谢家人在休息的时候,的确是遇到过一辆匆匆而行的马车的,不过那会儿他们也只以为人家有急事,便没理会,没想到竟是赶着找大夫。
    “这两个后生倒是好心,”李氏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等他们继续走,只怕要露宿野外,这几日也没什么人出入栈道,不如叫他们坐小六子他们那车吧。咱们车马不少,让小六子几个和旁人挤挤也是可以的。”
    谢侯正待答应,没想到听见了自己儿子的声音。
    谢笙小心的掀了帘子的一角下了马车,看着那张即便长大,也没改变多少的脸,有些疑惑的喊道:“沈平安?”
    打从正式开始考科举,就没再听到过这个名字的沈睿一愣。
    “你是……”沈睿在记忆里不停地搜索着,“谢二公子?”
    谢笙点了点头:“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着你。”
    谢笙的视线在长大了的沈睿身上打了个转,对于他身后之人却是只扫了一眼便罢。
    沈睿见真是谢笙,脸上露出几分欣喜神色,往谢笙的方向快走了几步,却尴尬的发现自己似乎和十二岁的谢笙差不多高,忙停了下来。
    “上一回见你,还是在六年前,你没离开蜀州的时候,想不到如今再见,竟过了这么些年,”沈睿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现在改了名字叫做沈睿,平安只做乳名了。”
    谢笙重新拱手道:“沈睿兄。”
    “少爷,老爷问,这可是少爷认识的朋友?”谢侯他们车辕上原本说话的仆人悄悄来到了谢笙身边。
    “老爷?”沈睿一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几乎是立刻就局促起来,“可是谢刺史?”
    谢笙点了点头,而后对仆人说:“这位沈兄是蜀州书院院长的关门弟子,幼年也是见过的。这位……”
    谢笙的视线落到沈睿身后的人身上,卡了壳。
    沈睿忙道:“这是我一个远房表兄,姓潘,燕州人。”
    那仆人得了话回去,谢侯也已经听见了。
    若说是蜀州沈家的那个沈睿,谢侯是知道的,沈家是蜀州当地的富贵商家,而沈睿本人,也算得上是蜀地的青年才俊。沈睿的母亲是安国侯庶女的女儿,安国侯正是燕地的守将。另一个年轻人是燕地人,姓潘,又是沈睿的远房表兄,想必应当是安国侯府之人,只是不知道出身。
    谢侯给仆人嘱咐了一声,那仆人便再次来到了沈睿两人的面前。
    “沈公子、潘公子,我家老爷说了,可将第三辆车匀给二位。”
    听见前头的动静,又说到第三辆车。原本坐在这辆车上的小六子和谢家的新管事就下了车,遥遥给沈、潘二人行了个礼,就到后头的马车上去了。
    原本只是搭个车,没想到反而占了别人的车子,沈睿有些不好意思,就连那个一直不肯说自己名字的潘公子,也对谢家表示了自己的感谢,并表示这辆车的钱财,一定要由他们付才行。
    沈、潘二人上了第三辆马车之后,谢笙才再次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今日可多亏了谢家,”沈睿说了一句,“不然咱们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到了。表哥对不起,今日是我不对,连累你走了这么远的路。表哥,表哥?”
    沈睿提高了声音。
    那潘公子面上神色有些难掩激动,此时听见沈睿提醒,才回过神来:“先前不是还听说,继任的大人才到不久吗,怎么谢侯爷这会儿就离开了。”
    “谢侯爷行事一贯如此,”沈睿脸上带着些许尊敬,“别看谢侯爷位高,他却是个做实事的性子,从不以势压人。”
    “记得当初谢侯也进蜀州的时候,他就是快人快马,只带了一个小队,最初时候,甚至住的还是营帐。如今比那时候还要不张扬。若不是谢二公子认出了我,只怕我至今都不知道,我们拦下的,是谢家的马车。”
    “谢侯爷离了蜀州,也不知道日后的蜀州,会是个什么模样。”
    “总会越来越好的,”潘公子在蜀州住了一段日子,也知道谢侯在蜀州的声望。
    可惜谢侯在蜀州,不像是潘家在燕州一样,几代人扎根于此,可以谨慎经营。谢侯如今,到底是离真正掌军的军权越来越远了。
    “岳表哥,你说谢侯爷回了京城,皇上会给他什么恩典?”沈睿道,“谢侯也在蜀州做了十二年的刺史,对蜀州有莫大的功劳,可官职却一直止步于四品,总归是蜀州牵绊住了谢侯爷。”
    原来这潘公子名叫潘岳。
    潘岳仔细的想了想,才道:“前些日子听说兵部有了调动,原先的兵部左侍郎被人弹劾去职。高家和保皇党争得厉害。皇上如今急匆匆派了人来接受谢侯爷的职位,想必是准备叫谢侯爷进兵部了。”
    “兵部侍郎是正四品上,虽然还是没有过了三品的坎儿,但是想来应当也不算远了。毕竟现任兵部尚书已经老了,”知道谢侯前路顺遂,沈睿也高兴起来。六部尚书权力不小,往往也是登阁拜相的后备人选。
    谢侯现在还不满四十,就已经有望吏部尚书,前程可期。
    “我却觉得谢侯爷只在官场中打滚,实在是浪费人才,”潘岳脸上显出几分痛惜之色。
    沈睿知道自己这个远房表兄最喜研究各个将领,和一些用兵之道,若不是因为他的体质并不出众,只怕如今也该在战场上,而不是出现在蜀州,和沈睿一起游历。
    “怎么说?”沈睿问。
    “谢侯爷的定边侯之位,虽然是祖上传下来的,可是他自己的能力也不容小觑,”潘岳说着,眼中便有了几分神往之色,“谢侯爷镇守沿海时,海寇的鲜血染红了海面,海寇听见他的名字,便闻风丧胆。那时候,他也不过才二十整,少年英雄,也不过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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