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差不多,”谢麒脸上也满是笑意。他和谢笙插科打诨习惯了,一时竟忘了谢侯也在身边,轻咳一声,便又将事情转到了正题上来。
    “东宫如今是滩浑水,太子妃去的蹊跷,不是没人怀疑,只是这事儿被处理得滴水不漏,一旦有点风声,就被高太尉和高贵妃出手给压制了下去,”谢麒叹了口气,似乎又想起了之前见过的那个优雅得体的太子妃。
    “太子近几年来,越发乖戾,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才行,并不计后果,全然没有曾经的半分睿智,”谢麒顿了顿道,“爹,大妹妹一定不能进东宫。”
    “你是向皇上说了这件事情之后,皇上准许的,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向皇上请辞,皇上就准了?”谢侯没料想长子竟然会为了这件事辞去伴读之职,而皇帝竟然还准许了。
    谢麒摇了摇头:“儿子并没同皇上说这件事,只是说,太子已经开始上朝,并不需要读书了,儿子再担着太子伴读的名头,在宫内行走,也不好,皇上便许了。不过皇上还问了儿子和红玉的婚期。”
    得,谢侯几乎可以完全肯定,除了辞去伴读之职这一点是双方达成的共识,其他的理由,两人完全就不在一条线上。
    谢麒的理由虽然是事实,可任谁听都知道是套话。
    谢麒本心是因为太子肖想大姐儿,心中不快,便借此时机彻底和太子、高家一脉分道扬镳。
    不过在皇帝看来,谢麒只是因为马上要娶朱红玉为妻,朱王妃和高贵妃水火不容,为了避嫌,谢麒才主动请辞。所以谢麒当时是一早就做好了看皇帝冷脸的准备,却意外的被皇帝宽慰了一番。
    这可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谢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同坐在自己身边,已经有些发愣的谢麒道:“大哥,既然这事儿是个误会,就叫皇上继续误会下去吧。”
    显然,这个误会让谢麒在皇帝心里的印象变得更好了一些。谢麒知情识趣,从不结党,在做太子伴读的时候,也对太子多有规劝,才没叫太子身边任由高祺一家独大,也算有功。如今谢麒心知不能平衡妻子和太子之间的关系,便提前请辞。皇帝自然是乐得应下。
    在皇帝看来,谢家专出情种。谢宁当初对发妻小杨氏宠的像块宝,如今对继妻李氏,更是可以做到许多难以想象的事情。有这么个当爹的在前头,谢麒又和朱红玉有了六年的相处,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继承谢宁的情深也算是理所应当。
    不过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谢宁已经回京,皇帝希望谢宁是真正只忠诚于自己的,和高家不要有半点牵扯。
    谢麒是听了谢侯的解释之后,才明白自己和皇帝的想法出现了多大误差。但正如谢笙所说,将错就错,有时候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办法。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谢麒也有几分忍俊不禁:“好在不是什么坏事。”
    书房里的气氛一时热闹起来,不过谢麒既然已经辞去了太子伴读职位,谢侯就有必要问一问谢麒接下来的打算了。
    “如今你身上没什么差事,可要不要进去銮仪卫?”
    谢麒摇了摇头道:“儿子暂且不想和宫里有什么牵扯。”
    紧接着,谢麒就将自己几乎日日都收到太子和高祺的信件,叫他连门都懒得出的事情说了。
    这古往今来,只有听说皇子入朝,不要伴读了的,还少有发生伴读主动请辞的事情,偏偏皇帝连太子都没有问过,就直接同意了。
    因为太子和高祺的大动作,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说谢麒聪明和谢麒傻的人大概各占一半吧。
    “既然如此,大哥这段日子没什么事情,一直待在家里也不好,”谢笙突然道,“我们上京之前,大姐就在问我红玉姐的事情,如今进了京,肯定是要去拜访的。我先前先斩后奏的跑去了蜀州,还得进宫请六殿下谅解,不能送大姐。大哥……不如你送大姐去顺安伯府?”
    谢麒原本去掀茶碗的手一顿,看了谢笙一眼,有些不好意思。
    送了大姐儿去朱家,谢麒又不能立刻就走,肯定是要留下等大姐儿的。
    朱弦如今已经及冠,在朱王妃的帮助和皇帝的首肯下,已经有了差事在身上。他现在是宫中侍卫营的一个小队长,手底下也管着不少人,平时住在大营,轻易不会在家。
    若是谢麒留在朱家等大姐儿,肯定是能遇上朱红玉的。
    谢麒迟疑了一会儿,却并没推辞:“那我过会儿就叫人去问问大妹妹,什么时候去,到时候我送她便是。”
    “那敢情好,”谢笙对谢麒挤了挤眼睛,“大姐一定也很想早些见到红玉姐。”
    面前两个儿子说话,谢侯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明白,非常淡定的喝茶。他也不是什么坚持未婚夫妻婚前不能见面的人,当年他就从来没守过这规矩,现在就更不会用来约束自己的儿子。所以谢笙给谢麒和朱红玉创造机会,他只会高兴,而不是责骂。
    不过说到朱红玉,谢侯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麒儿,你院子里,如今还是丫鬟们伺候着?”
    “前两年已经换了一批小厮,不过屋里伺候的还是丫鬟,”谢麒据实以告。
    “你身边那两个大丫鬟可换没换?”谢侯之所以还记得谢麒身边的大丫鬟,主要就是因为这两人打小就跟在谢麒身边,情分非比寻常。
    “西风和碧树还在。”
    “若麒儿你舍得,便把这两个丫头拉出去配人,到时候红玉丫头嫁进来,她们想要进来继续伺候,让红玉丫头给她们这个脸面也无妨,”谢侯顿了顿,“若是你觉得舍不得,留下也行,不过到时候最好还是交给红玉丫头处置。”
    “孩儿明白了,”谢麒只说明白了,却没说自己明白了什么。
    其实也是谢麒从来没有想过,从小就在自己身边伺候的西风和碧树要是走了可怎么办,不过到底都是要走的。谢麒看得很清楚,他现在心里最希望的就是娶红玉作为自己的妻子,西风和碧树现在还乖巧听话,可是以后呢??
    两人性格不一,却都打着留在谢家,做谢麒的小妾的主意。就像是当年刘氏给李氏添堵一样,难保西风和碧树日后不会背着自己在红玉面前胡说。要知道刘氏可是从外头买来,签了死契的小妾。而西风两个在府里多年,姻亲关系盘根错节,防不胜防。
    谢侯见谢麒自己在心里揣摩着,便没再多说。
    谢笙适时打破了现在的气氛,问谢麒:“大哥,你出宫之前,六皇子心情如何?他收到我的信时,可说了什么没有?”
    “你这会儿倒晓得关心这个了,”谢麒笑道,“初时我见六皇子是不大高兴,不过在去见了朱王妃一面之后,似乎就好多了,还说他要给你写回信呢。”
    “那就好,”谢笙松了口气,“信我已收到了,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忧心。”
    谢笙说着,又转头问谢侯:“爹,你预备何时进宫?”
    见儿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谢侯只做不见,道:“我这是才回京的外官,得等皇上召见,你若要等我,只怕不晓得要等到多久了。”
    谢笙这才讪讪道:“那我今日好生休息一番,明儿再进宫向六皇子致歉。”
    谢笙次日果然起了个大早,让人给自己换上了平日进宫时穿的衣裳,就坐上了马车。
    这一条路谢笙走了整整六年,连着时辰都能算得差不多。
    谢笙在被颠了第五下之后,睁开了眼,快到了。
    果然,小六子已经在请谢笙下车了。
    谢笙原本是预备着直接去和六皇子一起读书,没料想半路上被小吴子拦了下来,说是皇帝和朱王妃要见他。
    还是一样的小院,隐秘而狭窄。不过小院外头,已经不止是种了绿树,还有一些芬芳的花朵。其间最能够吸引人注意的,便是正中那两株牡丹树。
    一株姚黄、一株魏紫。都是非常正,且寓意不小的。
    作为一个暂时在后宫里连名分都没有的女子,却能够被皇帝赠送姚黄魏紫,这在一定程度上,已经算作是一种肯定和保证了。
    若是换了后宫中的任何一个女人,恐怕都要被感动得无以复加了,只是朱王妃或许只是把这当做普通的花朵一样欣赏。
    “小满公子回来了,”钱公公见了谢笙之后,不由得笑了起来,眼中带着几分淡淡的调侃。
    “钱总管,您今日没跟着皇上去上朝?”谢笙就像是没有看见钱公公的调侃一样,“您老怎么站在外头,是不是吴公公去接我,没人看着,底下的公公们就偷懒了,得你亲自出来看着?”
    当年也没见这样油嘴滑舌,可见是这两年在宫里,好话说得多了。
    “今儿没什么大事,便提前散朝了,如今皇上正和娘娘在里头下棋呢,说好等您来了,就请直接进去。”
    下棋?谢笙如今是半点不怵。亲爹不会下棋没关系,他有外祖父和舅舅啊,三个舅舅呢,一人给讲一天,就能灌进去不少,一人再轮着来一盘,谢笙的棋艺水平不好也难。
    “多谢钱总管,”谢笙从袖子里取了一个络子递给钱公公,“这是蜀州特产的一种水晶,我瞧着这个喜欢,特意让人编了络子来配,钱总管可别嫌弃东西小啊!”
    见谢笙说完这话之后,就直接离开,钱公公便没再继续非说些感谢的东西,而是小心的把东西收进了自己的袖笼里。
    钱公公见小吴子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看,不由轻轻瞧了瞧他的脑袋:“有什么好看的,可别和我说你没有,没有自个儿找小满公子要去。”
    “有有有,小满公子先前也给了我一个的,”小吴子说完,紧接着又羡慕道,“小满公子果然还是更偏心师傅您,给您的络子都更好看一些。”
    钱公公被这话说得心花怒放。虽然谢笙要是真的给他和小吴子送一样的东西,钱公公才会觉得不开心呢,如今被小吴子这么一夸,钱公公就更觉得谢笙是个有心人了。
    谢笙悄悄进门的时候,朱王妃和皇帝正在下棋,屋子里也没什么旁人了,就他们三个。
    谢笙远远地看了一眼桌子上摆的棋盘,就知道这一局,朱王妃肯定又要输了。
    果不其然,还不到一刻钟的工夫,朱王妃就彻底投子了。
    “果然还是皇上更厉害些,过了这么些年了,我竟还是连半点长进都没有,”朱王妃故意伤心道,“皇上您也不知道让着我点。”
    皇帝赢了棋,心里正高兴,便满口答应道:“下回,下回朕一定记得让着你。”
    得了吧,谢笙在心里想道,都已经是过了多少个下回了,其实也还是这回,从来就没实现过。
    不过谢笙可以肯定,朱王妃的下棋水平,肯定不会只有这么一点,大概也就是为了哄哄皇帝,才故意这番作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要保证自己的下棋水平在不断的研习棋谱的情况下,还保持原样不变,朱王妃绝对能够算得上是人才之中的人才了。
    “小满来了啊,”皇帝和朱王妃说完话,这才看到站在边上的谢笙。
    “臣谢笙参见皇上、见过姑姑。”
    “小满过来,叫姑姑看看,”朱王妃拉着谢笙端详了一阵,才道,“果然是外头生活艰苦,原先脸上还有几分婴儿肥,如今已经全消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养得出来。”
    “姑姑,我一个男子汉,要什么婴儿肥啊,看着脸圆嘟嘟的,”谢笙有些不满的小声回应着。
    “小满说得对,”皇帝慢慢的把棋子收进两个盒子里,对朱王妃道,“往常都觉着他小,如今都已经成了秀才了,自然不能再用以前的想法来说了。”
    “可不是吗,”朱王妃笑弯了眉眼,“小满考中了秀才,可是件大喜事。”
    朱王妃说着,就看向了皇帝,颇有几分为着谢笙讨赏的意思。
    皇帝一向觉得勋贵子弟大都是仗着祖上风光,少有成才。而勋贵大都和皇家联系紧密,甚至不少都有联姻关系,皇帝眼看着勋贵之家一个个没落下去,有时候也不由唏嘘。偏偏这些人眼高于顶,认为自己是谁谁谁的后人,就该天生比旁人高上一等。惹得皇帝动了好几回火气。
    谢侯当初就算得上是勋贵之中成才的那种,谢麒其实也有些真本事,只是现在不适合用。而勋贵之中像是谢笙这样考科举,还真的考出了成绩来的,还真是少。
    皇帝被朱王妃这么一看,心里便软了几分。加上谢笙这回确实做得不错,皇帝便道:“你可有想要的?”
    谢笙很认真的想了想。
    就在皇帝和朱王妃都以为他是在认真的思考,自己要讨要什么赏赐的时候,谢笙开口了。
    “臣能不能请皇上和姑姑替臣做个说客,”谢笙面上显出几分紧张,“臣当时收到二郎的信,一时高兴,看榜之后就直接转道蜀州,甚至没和二郎说过。臣担心二郎生气,所以……”
    朱王妃眼中泛起笑意,是个聪明孩子。
    皇帝则是有些意外,又觉得若这个人是谢笙的话,这样的要求也是情理之中。
    想想也是,谢笙是侯府嫡次子,和二郎关系又好,有时候时间迟了,甚至直接就在宫中住下,他暂时似乎什么都不缺。
    金银?谢家能给不起?
    宝贝?谢笙自己私藏的不说,光是得到的赏赐就已经不少了。
    地位?谢笙除了不是世子,还缺什么地位,侯府可还是他亲爹妈做主呢。何况谢笙现在一心考科举,自己一门心思考来的东西,难道不比向人家求来的更加顺心?
    “这个要求朕不能答应你,”皇帝道,“既是你自个儿惹恼了二郎,便该你自己寻他去,让我和你们娘娘替你做说客,只怕原本不恼的二郎,都要恼了你了。”
    “二郎不恼我?”谢笙眼前一亮,皇帝前头说的那些话,他都当做废话,左耳进右耳出了。
    “多谢皇上、姑姑,小满知道该怎么做了。”
    经过了这一茬,皇帝也懒得再让谢笙自己想,直接给谢笙送了几锭金子,充当奖励。
    “朕听说国子监现今分甲乙丙丁几个班级,若测试名列前茅者,当能得到奖励,”皇帝顿了顿又道,“你这勉强也算是考了一场吧,日后自当再接再厉。”
    而后皇帝又针对着谢笙应当好好学习,为勋贵争光这一中心思想,展开了对谢笙长达一刻钟的洗礼。
    好在最后是朱王妃劝住了皇帝:“小满才十二呢,皇上您的要求也太高了一些。
    皇帝这才轻咳一声,问谢笙道:“谢宁今日怎么没同你一道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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