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高三娘眼中带了几分紧张,却还是道,“男未婚女未嫁,难道就不能说句话了?”
    “正是如此,在下才怕搅扰了高小姐的闺誉,”谢笙很清楚高三娘想要问什么,只是他不想说。何况这条路上现在只有他和高三娘两个人在,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没人说得清楚。
    谢笙垂下眼睑。
    皇帝派人围了高家,怎么就偏偏漏掉了高三娘还在宫里的事?
    如今高家被围,高贵妃却还没倒,高三娘作为高贵妃的侄女,自然是能有这个到处走的资本。
    “我不怕,”高三娘往前走了小半步,“我问你,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皇上竟然会派人围了我高家?”
    “高小姐这话却是问错了人,”谢笙不动声色退了一步,“皇上因何派人围了高家,这事在下也是不知道的。”
    “昨儿皇上出宫去了朱家,你昨日也在朱家,你会不知?”高三娘有些不信。
    “在下只是一介官员子弟,身上顶多有个伴读的名头,高小姐以为,在下能知道什么?”
    谢笙顿了顿,继续道:“何况昨日是朱世子的喜事,我一家原本就是为了帮忙才去的顺安伯府,怎么还会有精力关心别的事情。”
    “你真的不知,”高三娘这才算信了,却也像是松了口气。
    她平日也没见过谢笙和二郎与朱王妃相处的模样,自然不知道谢笙的话是真是假。可谢笙的每一条理由都非常充分,符合所有的正常猜想,也容不得高三娘不信。
    “那你今日怎么会进宫来,”高三娘慢慢放下拦在谢笙面前的手,心里担心着自己的家人,却还是想要问谢笙的行踪。
    “这和高小姐应当没什么关系吧,”谢笙在面对高三娘的时候一向心肠冷硬,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烦请高小姐让一让,在下已快要迟到了,”谢笙特意绕了一圈,快步从还没反应过来的高三娘身边经过,消失在这条路上。
    高三娘眼圈一红,心中有些酸楚。
    高家被围,宫中风向立刻起了变化,若不是高贵妃余威尚在,还有太子在前头顶着,只怕高三娘如今连出高贵妃的宫殿都要好好考虑考虑。
    高三娘是听人说谢笙今日进宫,才特意过来堵人的,她一是想问自家的事情,二也是想要见一见谢笙。
    高三娘心里盼着谢笙能好好和她说句话,好歹也安慰一句,可偏偏谢笙还是对她不假辞色,甚至唯恐避之不及。
    高三娘自觉已经舍下了脸面,却总是得不来那人的真心。虽然从一开始的时候,高三娘也并非是以完全的真心去付出的。
    “小姐,”高三娘身边的宫女小心翼翼的从先前的藏身之处出来,喊了一声。
    “回吧,”高三娘吸了吸鼻子,把酸意压了下去,“这件事不可以告诉贵妃娘娘知道。”
    “是,”那宫女忙应了下来。
    谢笙加快了脚步,总算是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朱王妃的殿中。
    “这是怎么了,活像是有恶狗在后头赶你,”二郎见谢笙走得很急,甚至顾不得自己有些狼狈的模样,不由说了句玩笑话。
    谢笙摇了摇头道:“只是路上遇见了高三娘。”
    “怎么会遇见她,”二郎有些奇怪。
    “她对你倒是有心,”朱王妃把这些小女儿心思看得清楚,“可惜,她却生在了高家。”
    朱王妃口中说着可惜,面上神色却没半点动容。即便高三娘对谢笙用心,却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朱王妃耳目遍布宫中,怎会不知道高三娘的真实性格。
    “便是不在高家,她和我也谈不拢的,”谢笙微微苦了脸,这世上的感情,并不是你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你。
    高三娘的感情来的太过突然和浓烈,让谢笙没有半点真实感,而且高三娘才多少岁,她心里到底是真的喜欢,还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还有待考究。
    “这倒是,”二郎道,“小满不太喜欢高三娘这样太过热烈的女孩子。”
    “你就知道了,”朱王妃看了二郎一眼,才道,“我瞧着小满太温柔了一些,正是要一个活泼些的女孩子,才合适呢,若是和小满一样沉静的,日后两个人相对无言,又要怎么过。”
    朱王妃虽然不满意高三娘,却也不妨碍她觉得谢笙适合明艳一些的女孩子。
    二郎闻言险些没把温瑄给说出来,他在温家呆了那么些天,对于谢笙的三舅母想要撮合谢笙和温瑄的想法可是门儿清。甚至连着温老夫人也对谢笙赞不绝口。不过温瑄却不是个活泼的个性。
    朱王妃见过温瑄,不过时日已久,她都忘了有这么一桩事,女儿家选婿,可从来不指着一家,她自然不放在心上。
    她对谢笙道:“小满你也不必着急,等过了这个年,你好生考试,待身上有了举人功名,我再好好与你相看。”
    朱王妃这可不是平白说说。若是皇帝真能坐到他对朱王妃的承诺,那么等高贵妃一倒,朱王妃定会上位,到时候作为六宫之主,朱王妃能见到的,都是各家最出挑的姑娘。
    从这些姑娘里挑一个适合谢笙的,哪怕是李氏和谢侯,都没得半点挑理的地方。
    “会不会太过麻烦姑姑了,”谢笙道。
    “我不过是做个媒人,到底能不能定下来,还得看你爹娘的。媒妁之言前头,可还有父母之命呢。”
    这些年相处下来,说句不太合适的话,朱王妃和谢笙的关系,还要比朱家兄妹更亲近几分。朱王妃闲来无事,除了把精力放到二郎身上,自然也会往谢笙身上偏一些。
    “好了好了,这么早进宫,必然还没好好用饭,”朱王妃说着对二人道,“前头的事情没这么快完,咱们也好好用早饭。”
    朱王妃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人捧着东西进来,这一样样的点心,都是谢笙和二郎爱吃的。
    等用得差不多了,二郎才问谢笙:“昨儿太子回来的时候,很是狼狈,听说是出了事?”
    谢笙听见二郎问这个,想起昨日的事,就有些发笑。他抿了抿嘴,见朱王妃没有反对的意思,才把太子被刘子新追了一路的事,一五一十的讲给了二郎听。
    “这可真是,”二郎张了张嘴,却也同样没法子止住自己的笑意。
    “也不知道太子知不知道,昨儿是刘子新把他追得这么惨。”
    二郎想了想又道:“只怕是不知道的,否则昨儿夜里太子就该派人等着下绊子了。”
    “即便昨儿不晓得,今日也该知道了,”谢笙道。
    太子在宫里,消息滞后,可是宫外的那些人家,一个个的,可都传遍了,甚至有不少还是亲眼见着这件事情发生的。
    即便是高家被围,太子一脉也还是有些人,若是太子问起来,他们难道会不说?
    “可惜,今日他可没这个机会,”朱王妃坐在上首,似有成竹在胸。
    她看向前朝方向,目光越发深邃。
    她明明只是温柔的笑着,谢笙却觉得,她的笑容里,有藏不住的剑影刀光。
    第104章 更新
    朝堂上,皇帝看着底下众大臣, 只觉得心里好笑。
    分明昨日之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却没有一个人敢第一个站出来说破, 便只能拿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来说。
    皇帝看了太子一眼, 心里也有些失望。
    昨日都敢从宫里跑出去, 等着他这个父皇死了, 今日大朝之上却不敢问一声高太尉, 真是没胆。
    皇帝不耐烦听这些人的琐碎, 看了一眼钱公公。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高太尉如今已经在牢里了,皇帝还能怕什么, 他可以慢慢等, 可高太尉和高家等不得。
    高太尉在牢里被严密监控着,住上一两天或许无妨, 可是多住上几日, 只怕他心态再稳定, 也是要慌的。
    而高家,被围之后, 只许进不许出,皇帝也不为难他们,可是每日里的菜蔬,都是由刘子新的人送进去的,那些菜品都被人检查了又检查,务必保证不能有任何夹带。在这一点上,刘子新做得一向非常到位。
    不出皇帝所料, 在钱公公喊出了这句话之后,底下的官员都松了口气,随即又都紧张起来。太子也和一些个官员眉来眼去的,显然已经定好了要私下说话。
    不过钱公公却很快走到了太子身边:“太子殿下,皇上有请。”
    太子心里一颤,笑道:“有劳钱总管。”
    太子一脉的人见没了和太子说话的时机,便只能回去仔细打听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淑妃的娘家人,则也加快了速度。皇帝居然能狠下心来对付高家,一定是高家做了什么事情,被皇帝彻底厌弃了。
    太子进门的时候,皇帝早已经在等着他了。
    “儿臣参见父皇,”太子跪下行礼。
    皇帝一直低头看着奏折,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太子心里发虚,不敢起身,就一直跪在地上。
    外头虽然冷得很,可屋里却烧着地龙,太子才跪了没一会儿,就觉得浑身都被惹得出汗。汗水顺着额头一滴滴的滴落下来。
    过了许久,皇帝才像是想起了太子一样,冷笑一声:“朕还说这是谁在面前,原来是太子啊。”
    “父皇,”太子赶忙赔笑。
    “可当不得这一声父皇,”皇帝慢条斯理的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才继续道,“太子何曾把我这个父皇放在眼里,有高太尉这个外公,才是你的本事。”
    太子一听就知道,自己和高太尉的谋算,肯定都被皇帝知道了,昨日他的猜测果然是真的。不过这事儿他怎么敢认。
    太子听了这话,先是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而后泪水夺眶而出,他伏跪在地上:“父皇这是要折煞儿子啊,您是儿子的父皇,是儿子的天,即便高太尉是儿子的外公,可他怎么能和您相比呢。”
    皇帝冷漠的看着太子在底下表白自己的忠心和真心,却连半句话都不想和太子说。
    太子见皇帝不言语,就知道皇帝这其实是心里气得狠了,膝行两步,离皇帝更近了些:“父皇,儿子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啊父皇!”
    “你的忠心就是,在京西蓄养私兵,和高太尉一起设计刺杀朕,当高太尉行事的时候,你就在背后摇旗呐喊,等着他得胜归来,而你,就能够高枕无忧,直接登基。”
    皇帝表面上越是平静,心里就越是生气,可是他早已经对太子失望透顶。如此一来,他倒是能够把那些个对臣下的手段,都用在太子身上。
    “不,不是的,父皇,父皇你听我解释,”太子的汗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衫,他惊疑不定的跪在地上,想着自己要怎么和皇帝解释。
    “父皇,您一定要信我啊,当初京西那件事,高太尉派了高祺和儿子商量过,可是那时候儿子是一口回绝了的,只是高太尉和高家一意孤行,竟然还丧心病狂的直接召集了高家军。”
    太子顿了顿,见皇帝没什么反应,继续道:“等到儿子知道的时候,已经是骑虎难下,高家这是在把儿子架在火上烤啊!”
    “儿子不知道高太尉为此准备了多久,可儿子是真的阻止过。”
    “还有昨日,昨日儿子出宫,就是为了劝解高太尉的,否则他怎么可能会只是派人在顺安伯府刺杀您,他直接在您出宫路上就能埋伏您了啊!”
    太子又痛哭道:“可是高太尉一意孤行,根本不听儿子的劝告,还是要对父皇您动手。为了让儿子不要扰乱他的计划,他还特意留下人看住儿子。儿子,儿子也是无辜的啊!”
    皇帝本来还能保持住面上的平和,可太子这话,听得他心头火气越来越盛。
    他抓起案几上的茶盏就朝太子扔了过去,或许是因为盛怒,他竟然直接砸中了太子的额角。鲜血从太子前额慢慢流了下来。
    “啊!”太子痛呼一声,不敢相信皇帝竟然真的舍得砸自己。
    “你以为朕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任由你这三言两语,就能改变所有的真相?”皇帝怒道,“朕也不怕告诉你,打从那村妇敲了登闻鼓的当晚,朕就知道枇杷山的那帮人,和你有关系了。”
    太子浑身一颤,连声痛都不敢说。
    “当时朕就下令让刘子新全权负责此事,没想到却被你们抢先一步转移了人,”皇帝捂着心口坐了下来,钱公公赶忙上前为皇帝顺气,“你也别在朕面前哭无辜,你和高祺的话,一桩桩一件件,朕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你要不要朕现在派人来给你复述一遍啊?”
    见太子不说话了,皇帝才痛心道:“朕给过你无数机会,你却偏偏要跟着高家一条道走到黑,朕岂能再容你这个逆子!”
    太子浑身一颤,掌嘴想要继续说什么,却又很快颓唐的闭了眼。
    他很快想到,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唯一破局的方法,只有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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