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别是正月初一。”
    谢笙随口说了这么一句,捧墨却是明白。
    正月初一这么好的生日,可不是一个孩子能压得住的。
    转眼前头有人来回话,说夫人请小满少爷过去。
    谢笙才从外头回来,刚换了衣裳,如今又要出门,也不耐烦再换一身,便在外头套了件外裳,又用斗篷裹了,半点也看不出来。
    谢笙去时,正好瞧见李氏在插瓶。
    谢家院子里有白梅,又因有温泉庄子,还养了些反季节的花卉。今儿底下眼巴巴送了一盆粉色山茶上来,李氏便来了兴致,要用来配白梅。
    白梅粉山茶,红梅就得要白山茶了。
    李氏挑的瓶子和花枝好,只随意摆在小几上,便是一景。
    “如何?”李氏亲手将瓶子摆道敲到好处的角度,问谢笙。
    “我娘做的自然是最好的,”谢笙毫不掩饰自己对这花的喜爱。
    “你就贫,”李氏道。
    李氏转身,谢笙赶忙上前去,要搀着李氏的手,李氏也随他去。
    “原本我更爱松枝、南天竺和腊梅来插瓶,你可知我今日如何选了白梅?”
    谢笙有些茫然:“不是底下人恰好进上了山茶?”
    谢笙的反应让李氏觉得有些好笑,她坐了下来,又挥手叫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出去。
    “上回你从宫里带回来的梅花,可还送了谁?”
    谢笙眼皮子一跳,脸上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娘……”
    “听你姐姐说,还是你特意叫捧墨去送的?”李氏看得好笑,却还是绷着脸,“你姐姐回来之后还特意给我打听,你倒是说说,你送给了谁去。”
    “娘你不是都猜到了,”谢笙没直接说出温瑄的名字,只是将这个话题又抛给了李氏。
    “可真是个小滑头,”李氏没好气的点了点谢笙的额头,而后才指着博古架上的一个描金匣子,“喏,人家给你的回礼。”
    还有回礼?
    谢笙显然是没有想到的,他听了李氏的话后,直接起身,走到博古架旁,不费吹灰之力就取下了那个匣子。
    等取下来之后,谢笙才发现,那是一个文具。是的,就是字面意思的文具。
    这个文具匣子不算太大,却是用赤水木做的,赤水描金,瞧着不像是男子合用的款式。
    谢笙拿下来之后,才发现这个文具并不是新的,甚至已经有了包浆,显然是有人时常使用的。
    谢笙一想到此处,呼吸便不由得停了片刻,这东西能这样送来,那这是谁的爱物,难道还不够简单明了?
    谢笙的唇角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心也有些发飘。
    他忍不住在隐晦处悄悄婆娑了一下,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气定神闲的走向李氏。
    李氏也没啰嗦,直接对他道:“打开,我可还没看过呢。”
    谢笙依言打开。
    这个文具是三格一屉的规格,屉中放了一块砚台,瞧着像是端砚,上头还刻了竹纹。这却是新东西了。
    里头还放了诸如小砚山、墨锭等一些简单的物件。旁的便俱是空的。
    再打开次格,谢笙看见里头放了一些自制的花笺。
    上头的字画俱是手工绘成,看到过温瑄笔墨的谢笙一眼就看出,这是温瑄的笔迹。
    这份回礼,不可谓不重,也十分明确的表达了温家的态度。若是温家不满意谢笙,这个东西根本就不可能被送出温家的宅邸。
    “这还是温家的老管家亲自送来的,”李氏看着谢笙的眼眸里带上了几分自豪,这是他的儿子。
    “娘,”谢笙的眼里似有星光闪烁。
    李氏道:“得了,虽然咱们两家都有这个意思,可如今你身上没有一官半职,功名也不算高,到底不好看。明年开春,你可得好生去考。”
    “娘放心,”谢笙道,“我定会拿个好名次的。”
    李氏这才点了头:“也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的学识是够了的,也不必因此而改变你原先的计划。”
    “须知心有沟壑,才能言之有物。否则再有文采,终归是空的,是虚的,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对于李氏的话,谢笙垂手而立,一字一句都听进了心里。
    李氏满意道:“好了,你且回,明儿一早,咱们去庄子上住两日,趁着这会儿没什么花会,也松快松快,等正经到了正月,只怕就没得这样的清闲日子了。”
    等谢笙出门前,李氏还特意嘱咐了一句:“叫捧墨好生给你配两身衣裳,可不能像在家里一样。”
    李氏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还没等谢笙问什么,李氏就赶人了。
    谢侯从耳房走了进来。
    “侯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叫人说一声。”
    李氏忙站了起来。
    谢侯快走两步,拉了李氏一同坐下:“是我叫他们不要说的,方才我听见你和小满说话,那给他送文具的,是温……?”
    谢侯接下来的话没有出口,但李氏也已经听到了。
    李氏点了点头道:“我见过那孩子几次,是个好的。”
    “你不是之前还张罗着想在你手帕交的姑娘里选吗,”谢侯问。
    “不过是因着知根知底四个字罢了,”李氏道,“若说合适,自然有不少比温小姐更合适的,可到底结为夫妻,还是要他们两个过日子。”
    “我原先还觉得秦丫头不错,不过她家的心思可不在婚配上。”
    李氏说着,叹了口气。
    谢侯想了想才想起秦丫头是谁。那家的姑娘是个不错的,只她家里却是打着要她进宫的意思。这年头,有几个能撇开家族独善其身的?早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给淹死了。
    要谢侯说,温瑄和秦英,他也会为谢笙选择温瑄。温瑄背后的家族能够给谢笙助力,又不是拖后腿的存在。
    这样的家庭,不可谓不难得。
    即便温家已经过了最显赫的时候,现在更是没多少人记得,可是温家的底蕴还在。
    至于高不高攀。
    温相现在是二郎的老师,可说到底,温相已经老了,能不能活到二郎登基都还是未知之数呢,想靠着温相的余荫,还不如谢笙自己和二郎的交情来的更铁。
    温瑄现在身上背的也就是个温家女的身份,谢笙此时也恰好是定边侯府的嫡次子。两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当然,这是不算未来谢笙发展的情况。
    谢侯思量片刻,对李氏道:“即便如此,咱们也还是得先好好看看那孩子的性子才行。”
    李氏点头:“这是自然。”
    谢笙可不知道自己和母亲被亲爹听了墙角,他抱着文具回了自己屋里,立刻就将它放在了他惯用桌案的左上角。
    不挡事,又随时都能看到,再合适不过了。
    谢笙之前就有惯用的文具匣子,不过不是用赤水木做的,而是椤木的。
    除此之外,谢笙还有一个很少拿出来用的瘿木文具匣。
    瘿木又名影木,其实就是树瘤。不过用瘿木做出来的物件,不会有任何一个是完全相同的,天下只此一件,别无二致。所以谢笙很少会用。
    “夫人新给了少爷一个文具匣?”捧墨进门时,一眼就发现了谢笙桌案上的不同。
    谢笙也没打算瞒着捧墨,便道:“我先前不是叫你去送了一枝梅花吗,这便是那枝梅花的回礼。”
    “什么?”捧墨一时也愣住了,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意,“恭喜少爷。”
    “胡说什么,”谢笙分明是在说捧墨,自己脸上的笑意却总是下不去,“还是没影的事呢。”
    捧墨看了一眼那个赤水木匣子,聪明的没有反驳谢笙的话。
    “对了,”谢笙突然想起,“我娘说明儿要去庄子上住几日,叫你帮我好生拾掇几身衣裳。”
    捧墨一向把谢笙身边的琐事打理的井井有条,这还是头回听到这样的吩咐。不过也正因为这样的嘱咐,才让捧墨显得更加郑重其事。
    捧墨悄悄问了一句:“少爷,夫人可说她请了哪些人一道没有?”
    谢笙自己也没问出口呢,怎么会知道。
    “左右不过是我们这一家子,若红玉姐慎之哥他们得空,应当也还有他们。”
    “这倒是,”捧墨道,“当初是侯爷、夫人不在,如今他们在京中,必是不愿意叫朱少爷朱小姐自个儿守岁的。”
    这些个节日,说到底不过是团圆二字,若不是紧赶慢赶帮着朱弦定下了潘小姐,只怕等过两个月朱红玉嫁到了谢家,朱弦一个人守岁,就更形单影只了。
    “这会儿慎之哥还没成亲呢,倒没那么多忌讳,”谢笙两个之后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捧墨去为谢笙打点衣裳,谢笙却是又忍不住把放到左上角的文具匣给拿下来了些。
    谢笙的手指轻轻拂过上面描金的纹路,一点点一寸寸,都记在心里。
    “只送了一枝梅花,你就送了我这样一件大礼,”谢笙说话时,脸上显出几分无奈,“不过也好。”
    也算是两家都互通了心意。
    谢笙得了李氏的话,是极期待次日的到来的。
    这日早晨,谢笙起了个大早,好生梳洗过后,还在书房又坐了一会儿,才去了主院。
    谢笙去时,大姐儿二姐儿已经到了,谢侯也道:“等我今日下了衙门就去城外寻你们去。”
    趁着此刻气氛正好,谢笙问了一句:“娘,这回是就咱们自己一家子,还是还有旁人?”
    “我给红玉下了帖子,”李氏解释道,“原本还想叫你舅母和琛琛也一道来,亏得我想起你舅母如今不便。除此之外,便也没什么旁人了。”
    得,这一听,就是正常配置。
    谢笙有小小的失望,不过很快他就自我排解了心情,这本就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
    李氏说完又道:“不过我叫你大哥也下了帖子。”
    李氏看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一眼,抿着唇笑了起来,并没说那两人都是谁。
    不过稍微猜一猜也就知道,必然是那两位准未来姐夫。当然,二姐夫现在还处于待定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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