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皇后看着谢笙头上还簪着她亲手挑的花,有心多说几句,只是很快便有人上来提示这会儿天色已晚,宫门快要下钥。便只能遗憾的表示时间过得太快,并没说上几句,时间便过去了这么久。
    她只感叹一句,便没多留谢笙,很快就派人送他出宫去,谢笙自然也说了过几日要专程进宫谢恩,才算罢了。
    谢笙中了状元,照例是要返乡祭祖,再在谢家村立一道状元碑。只是谢笙才从谢家村出来不过几月,谢侯便没叫他再走这一趟,只安排了亲信去督促着办此事。
    何况中了状元这样的大事,不消吩咐,谢家族人也必然会办得妥帖,更是不必担心,不过谢侯也还是亲自写了一封信给六太叔公,请他做个监督。
    知道谢笙不回去,李氏这边也忙了起来。
    原先谢家就和温家说好,等谢笙考中了状元,便正式走礼,李氏这边赶紧给温家递了意思,询问什么时候正式请媒人上门好。一般女方总要矜持些时候,才能给一个期限。
    谢家这边就算万事俱备,也只能等得了温家的意思,才能行动起来。
    谢笙没有回乡,却也没先去头一个报道,在这人人都回乡祭祖的时候,他迫不及待的去报了到,并不算好,反而会叫人觉得他过于看重名利权势,是以他已经同吏部的人说好,给他签了半月后入职的单子。
    时光脚步不停,匆匆便入了四月。谢笙中了状元之后,谢侯便以他该学着独立为由,分给了他一些产业,其中便有一个种着果树的庄子。这庄子的景致算不上多特别,但在这初夏时节,却有一点绝佳的妙处,便是其间有个小小的樱桃园。
    现今正是樱桃红了的时节,自然少不了要走这么一遭。
    谢笙平日便好赶时节,此时自是更少不了他,不过这一回,他是独自到庄子上的,甚至连着客人,他也只请了那么一位。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谢笙看着草木上的露珠都被晒干,便再也忍不住,起身出了门。
    “少爷怎么出来了?”捧墨瞧见谢笙,忙赶上前来,“已经派人去接了,想必要不了多少时候。”
    谢笙点了点头,道:“你再瞧瞧我身上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捧墨听了这话,便抬头去瞧谢笙。
    如今说是初夏,天气却还和春日仿佛,日光和煦,带着暖意,却并不伤人,谢笙便穿了一件青衣。
    如今谢笙早已有了字,又中了状元,看在旁人眼里,自然算是成人,头发便用一玉冠束起,他身上配饰不多,只在腰间挂了扇袋和玉佩,衬着谢笙的气质,整个人看上去清透而干净,是让人很容易起好感的类型。
    “并没什么不妥,少爷穿这身再适合不过。”
    谢笙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这身衣裳本就是捧墨搭配,问他比之不问其实也没太大差别。
    谢笙踱步来回几次,到底还是有些坐不住:“我出去瞧瞧。”
    “少爷,”捧墨赶忙拉住了他,“夫人千叮咛万嘱咐,切不许您胡来的。您若真等不及,不如先去园中看看,我这就派人在门口候着,一准儿即使禀报。”
    谢笙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转身先去了园子里。
    捧墨见状,松了口气,如先前所说,赶忙先派了人去门口守着。
    就在谢笙去了园子不久,一辆马车在园子门口缓缓停下,一旁候着的小厮仔细辨认了一番坐在马夫身边的丫鬟,便赶上前来,小声道:“少爷请您直接往园中去。”
    那坐在外头的丫鬟看了他一眼,也没掀帘子,直接示意身边的马夫按那人说的,往园子去。
    等真到了园子,谢笙早已经接到了消息,赶忙从园子深处转了出来,恰看见马车停稳。
    他快步走到马车边,正遇上温瑄亲手打起车帘子。两双眼睛碰在一处,都不自觉露出一个笑来。
    谢笙轻咳一声,也不顾自己方才匆匆过来,而显得稍稍有些乱了的衣角,向着温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温瑄低垂了眼,轻轻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温软入手,谢笙的心便也随之变得和软。他手上稍稍用力,左手随之而上,便将温瑄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赶在丫鬟还没开口之前,谢笙便将左手撤了,只留右手牵着温瑄。
    丫鬟一句话卡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被捧墨拉了一把,也只能闭嘴不言。
    温瑄不自觉侧了侧身子,似是要挥去谢笙方才留在身侧的触感,但她也没将自己的手从谢笙的手里抽出来,只不痛不痒的瞪了谢笙一眼,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谢笙藏在宽大衣袖下的左手手指动了动,带着几分怀念,却也还是先引着温瑄往里行去。
    “得亏这几日不曾下雨,不然这樱桃必然要被雨水糟蹋大半,也等不到今日合适的人来。”
    谢笙这话,带着几分明明白白的暗示,温瑄见此处只他们两人,便道:“若说是合适的人,不是早在此处?”
    谢笙指的是温瑄,温瑄说的,自然就是谢笙了。
    谢笙摇了摇头,道:“你若不在,我自个儿又何必过来。”
    温瑄脸上有些发烧,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身边的樱桃树上。
    枝叶掩映间,有不少红色小果一簇簇挂在枝头,和温瑄发间的珊瑚钗相衬,便好似那樱桃藏在了温瑄发间。
    两人多走几步,谢笙眼珠子一转,对温瑄道:“旧年曾读《唐语林》中提到‘明皇紫宸殿樱桃熟,命百官口摘之’,此处虽不是明皇的紫宸殿,也只你我二人,倒也可以体验一番含桃之趣。”
    谢笙说着,便伸手压了一根枝条下来,将红艳的果子凑到面前,偏头咬了一颗红色的果子下来,随后又另择了一枝,压到了温瑄面前。
    温瑄看了谢笙一眼,当真也同谢笙一般去试了试。
    谢笙只见温瑄如他自己一般稍稍偏头,却是先露了少许粉舌,贝齿才轻轻咬下一颗樱桃。许是温瑄第一次做这种事,有些不得其法,她一口咬破了樱桃,樱桃汁水溅在她脸上,让谢笙猛然像受了重击,随后浑身像触电一般的酥麻感扩散开来。
    谢笙的喉头不自觉动了动,他偏头也在温瑄方才所食果子旁也再吃了一颗,才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帮温瑄拂去脸颊上的汁水,而后镇定的放到自己唇边,舔了舔,还说温瑄:“这第一回,不大成功也是理所当然,多试几次便能好了。我尝着你这边这几颗,要比我方才吃的甜上许多。”
    温瑄又羞又恼,丢了谢笙的手,用帕子捂了脸,口中的樱桃嚼也不是,不嚼也不是。
    “呸,谁要和你再多试几次。”
    谢笙心下遗憾,只能将自己先前的准备说了出来,他一早叫人备了几个竹篮,好叫他和温瑄可以自己提着篮子摘樱桃,到时候叫人快马将这些现摘的樱桃送回京去,一家送上一些,算是难得的赠礼佳品。
    到了摘樱桃时,温瑄说什么也不肯和谢笙一起走,谢笙无法,便只能自己去。
    待和谢笙走得远了,温瑄脸上温度也退了许多。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有些懊恼。
    “分明从前初见时也没这么容易羞的,”温瑄轻轻咬了咬下唇,自己也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在面对谢笙的时候,总是这么容易被牵引了思绪走。
    她一面想着,一面恍惚的去摘樱桃。她才摘了浅浅的一层,看着被自己的手压到面前的樱桃枝,鬼使神差的稍稍倾身上前,学着方才的方式,咬下了一颗。
    这一次,可没有汁水再溅出来了。
    温瑄心里这么一想,便突然有些手忙脚乱的放了那枝条,悄悄往谢笙的方向看了一眼。见谢笙没看到自己方才的动作,才松了口气,回过身去,继续摘着,却也慢慢的和谢笙靠得越来越近了。
    谢笙等温瑄转过脸才重新看向她,眼中是不能忽视的笑意。其实温瑄方才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只是怕温瑄面上挂不住,便只当自己全然不知。
    第198章 温瑄
    谢笙两个没忙着回京, 他们摘的樱桃却先遣人加急送了回去。
    因温瑄过来的事情不能宣扬,温瑄采的便分作两份, 一份送回了温家, 一份送到了谢家,当是心意。
    至于谢笙的那些,则是被分做了许多份,用笺子写好要分别送往温家、谢家、宫中、朱家、李家、周家等,再配上了些伺候的下人摘的, 才被装到了一块儿,如此瞧着他被分过许多份之后剩下的浅浅一点,也就能盛上一碟子,倒像是个添头一般。
    温瑄看着那被特意标注着谢笙亲手摘的,与下人摘的对比惨烈的模样, 不由道:“不若叫他们等一等, 我们去再摘一些回来。”
    见温瑄这模样,谢笙忙拉了她道:“亲手摘的也就是个心意, 若这么多全是我亲手摘的, 只怕到明儿我都不一定能歇了。”
    温瑄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关心则乱, 总想着能帮着谢笙一起做到更好,却一时忘了有些东西是恰到好处即可的。
    谢笙挥手让那些人自个儿出去, 才引了温瑄进屋:“前几日娘娘还说等过几日蜀州进了枇杷来时,便要给我些,到时候我给你送些去。”
    两人之所以能在此时相会, 身边还没一个长辈在,其实原因并不难想,全因两家已经有了默契,准备正式走礼,到时候温瑄便不能再像这样随意出门,谢笙自己也有事情要做,两家便想着不如趁着这个时候让两个孩子再见上一见,左右身边的人都盯着,翻不出什么大浪,何况给他们的时间也是有限制的,自然不惧。
    不过两家却没想到,这一次的会面还没完,谢笙就已经在谋划着下一次了。
    温瑄听了这话,也不害羞了,赶忙问:“你亲自来?”
    “自然,”谢笙道,“便是当班,每月至少还有两日休沐呢,我必是要亲自来的。”
    温瑄眼中露出几分欣喜来,口中却也没说什么咱们说好,一定要来之类的话,她怕谢笙一旦应下,便不顾平日当班的疲惫。只是她也不想违心的去说让谢笙不必过来,她也是想见谢笙的。
    温瑄手里的手绢被捏的都皱了起来,她才开口:“若果真来不及,还是叫捧墨送过来的好,你也好多休息一些时候。”
    “你放心,我都省得的,”谢笙让温瑄宽心,不必多思。
    温瑄这才住口,没再多提,只她心里如今打着什么主意,谁也不知道的。
    说是叫两人好生见上一面,也统共就是呆到当天下午。赶在太阳落山前,温瑄身边的丫鬟便走了进来。
    “小姐,时辰差不多了,夫人还等着您呢!”
    第一次,温瑄觉得这时间过得也太快了一些,一时竟生出了只愿时间停在此刻的心思。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温瑄见那丫鬟踌躇着不肯离去,板着脸道,“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等丫鬟出去了,顶着谢笙带着笑意的眼睛,温瑄才道:“我只嫌时间太短,竟连好好的说上几句话都不能。”
    谢笙听罢,也露出几分怅然,道:“早知道方才在园子,我就不逗你了,平白浪费这么多说话的时候。”
    “也并不算浪费,”温瑄和谢笙想法不同,“并不只是说话,才是相处。”
    温瑄和谢笙之间习以为常的相处方式,细说来,应该算是陪伴。比起旁人不停的说话,两人便只是呆在一个空间里,各做各的事情,都觉得舒服。
    “你说的是,”谢笙几乎是立刻就表示了自己的赞同,只是这对于心里的不舍却并没起到多少缓解作用。
    谢笙见伺候的下人们都在门外,索性上前一步,大胆的将温瑄搂在怀里,还亲了亲温瑄的鬓角。
    “小寒,我觉得我有些等不及,想要快些把你娶进门了。”
    温瑄才被谢笙抱紧时,身体还有些紧绷,有些僵硬,等意识到这人是谢笙时,她便有意识的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头依靠在谢笙如今并不算特别宽阔的肩膀上。
    听着谢笙咚哒咚哒的心跳声,温瑄只觉心里宁静非常,她手里的绢帕什么时候落在地上了也不知道,她伸手环上谢笙的腰,再没了时下所规定应当保持的距离。
    好一会儿,温瑄才开口:“我祖父祖母说了,今年再留我一留,待到明年我满了十八,咱们就成亲。”
    谢笙忙不迭道:“那可不能再往后推了。”
    这一回,温瑄抿着嘴,笑着不肯说话了。
    谢笙见温瑄从自己怀里退出去,有些不乐意,却也只能选择放任。
    赶在温瑄之前,他眼尖的瞧见温瑄落在地上的帕子,等去捡时,见到上面绣着的温瑄的瑄字,索性直接将帕子塞到了自己袖中。
    “你做什么呢,落在地上都弄脏了,快给我,你若是想要,我回去之后,叫人另送些合用的给你,”温瑄说着,就要去拉谢笙的衣袖。
    谢笙侧身避开:“掉在了我的地方,就是我的了,不给,就是不给,”谢笙又道,“说好了还要给我送一匣子的,可不能少了。”
    温瑄见了谢笙这模样,心下有些无奈,却也到底是没再继续讨要,只瞪了谢笙一眼:“用旧了的东西,也值得你当个宝贝?”
    “若是你的东西,便是用坏了,在我这里,也是宝贝。”
    谢笙这一句话,说得温瑄面红耳赤。
    温瑄耳垂红得要滴血,却大着胆子问:“你说这是宝贝,自是不能轻易许人,你又预备拿什么来换呢?”
    谢笙听罢,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东西,只道:“以身相许可要不要?”
    “呸,分明不日便就是我的了,还此时以身相许,亏本的买卖,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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