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云哲已经在冷风中站了有一阵了。
    严世孙瞧见云哲,忙下了马车,走到亭中,等握上了云哲带着凉气的手,心内更加感动。
    “这样冷的天,怎么也出来了?”
    “还不是你要回京,我想着在家中没什要事,倒不如早些出来接你的好,”云哲见严世孙仓促下车,穿的有些单薄,便叫人赶紧取了严世孙的大毛衣裳来,又叫人拿了小手炉给他。
    “快捂捂手,下车也不将衣裳穿好了,若是冻出病来怎么办?难道还要便宜了你后头那几个继兄弟?”
    云哲说的话有些难听和直白,但他说话一向如此,严世孙便只捡了那关心自己的话来听,至于其他的……
    严世孙扫了自己身后的下人一眼,被他扫到的人俱都低了头,只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来。
    云哲捡了严世孙如此威严的模样,当即笑道:“没想到你如今也有这样的威风,比起你祖父也是不差的。”
    紧接着,云哲又道:“咱们还是快些回京吧,这天气冷得很。”
    “再等等,”严世孙道,“我快到京城时才给子和传信,他一早就说了等我回来时,他要来接我的。”
    云哲一听到谢笙的名字,脸色就变了一变,当即忍不住和云哲大倒苦水。
    “快别提他了,我如今很是疑心,他是不是被温家那女人下了降头,咱们打小一同长大的交情,就因为一个女人,他就和我撕破了脸不说,他回京之后,我几番求和,他都置之不理,还给我没脸!”
    云哲生怕严世孙不信,还特意举例了几件小事。
    “……若是从前,他那里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如今见了我,却是扭头就走,连半句都听不得了,”云哲说得心中火起,对有些事情,难免有些夸大其词。
    “像他这等沉迷美色,反插朋友两刀的人,若不是从小一起长大,我……”
    严世孙是经历了谢笙和云哲撕破脸的事的,如今云哲说的这些,虽说心里还存着疑惑,却也不敢全都不信了。
    “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的,既是子和的不是,我必然不会包庇他,过会儿等见了他,我再与他好生说说。兄弟之间哪儿有隔夜仇的。日后等他分府出来单过,还不是要咱们几个多帮衬着些。”
    严世孙离京也有两三年,但对于小伙伴们,却还是从前的印象,总以为两三年改变不了什么。就像如今被云哲拉着多说几句,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时光。
    就在云哲哼哼唧唧,叫严世孙一定要好好说说谢笙的时候,谢笙的车马总算是到了。
    谢笙匆匆下车,虽然步子快了些,却半点不会叫人觉得狼狈。
    他今日穿着一身浅色锦衣,气质温文,自带三分儒雅,外头披了一件大毛衣裳,却并不显得臃肿。反倒是他往雪地里一站,就连雪都逊色他三分。为他失了颜色。
    谢笙来到严世孙面前,脸上一如往常的笑意,与认真清澈的眼睛就叫人先喜欢三分,他对着严世孙,认认真真拱手一礼道:“我来迟了。”
    严世孙一见谢笙这模样,便赶忙上前去扶了谢笙起身,连方才被云哲说的坚定的要好好教训谢笙一番的心,也有些动摇,脸上的神色早不自觉变得温和许多。
    “你这是做什么,哪里是你来迟了,分明是我担心路面湿滑不好走,叫他们晚些再去通知你的,何况……是我比预计的时间早到了。”
    “你既然到了,便该直接回府去的,再叫个人来与我说上一声就是,也省得在这雪地里站着,你难道不觉得冷?”
    严世孙对于谢笙的关心,只能笑着说下回一定不会这样,可真要是等到下回,只怕还是会习惯性的等一等谢笙,这都是从小留下来的习惯,不自觉会多照顾谢笙些,如今轻易也改不掉了。
    不过同谢笙再多说两句,严世孙就发现,云哲说的,或许大半都是真的,至少从谢笙来到这里开始,谢笙就没理会过云哲,就好像在场的根本就没有这么个人一样,而云哲……几次想要插话,也被谢笙故意忽略了。
    严世孙看着这样的情形,不由有些皱眉,便道:“外头冷得很,咱们还是先回马车上吧。”
    他说着,给云哲使了个眼色,便拉了谢笙道:“子和与我一道吧,我们好些年没见,多说两句。”
    谢笙不用猜都知道严世孙想说什么,却也没推拒,乖乖跟着严世孙去了他那边。
    “子和,你与云哲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不少,我们几个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如果他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你直接提出来,他也好改,可你如今这样……”
    严世孙道:“我难免也要说你几句了。”
    “严大哥说我之前,可能容我先辩驳两句?”谢笙收敛了面上笑意,拿出了十分的认真。
    严世孙以为谢笙是想要与自己剖析一番,当下露出几分笑意,道:“你说,我一定好好听着。”
    其实说是剖析,倒也没错,只是谢笙说的话不多,也就那么一两句。
    “当初我的确是生气,可真说起绝交,更多的却是云家谢家作为皇上的左膀右臂,不该如此亲近。”
    严世孙一听谢笙这话,当即坐直了身体,连面色也变得严肃许多。
    “等到回京之后……”谢笙轻笑一声,才慢慢道,“如今的情形,不用我说,至多两三日你便能看得分明,我与他早已经不在同一立场上,倒不如彻底不和的好。”
    严世孙张了张口,忽的明白了谢笙的意思,面上神色也带了几分颓然。
    “你说的是,咱们到底不是小时候了,总该长大了。”
    严世孙身为荣亲王嫡长孙,从小做了严瑜的伴读,是皇帝给严瑜亲自在宗室里选出来的助力。
    不管谢笙方才的话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严世孙只需要懂最重要的一点,云家有二心。
    严世孙一直知道得很清楚,只要严瑜安安稳稳的做他的太子,平安登基,那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什么功绩也没有,不管他的几个继兄弟有没有通天的能耐,谁也不能把他从未来荣亲王的位置上扒下来。
    远近亲疏,他们几个伴读最初感情好的前提,就是因为利益相关,不然怎么不见严世孙对三皇子四皇子的伴读好?
    “接风宴定在什么时候?”严世孙问,“若是再晚几天,我便先进宫见一见太子殿下去。”
    第223章
    接风宴还没开始办,云哲与严世孙关系密切的谣言便已尘嚣直上。
    为此,太子还在谢笙进宫的时候特意问过他一番,只为了知道当初接人时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谢笙那日和严世孙说的话其实也不算多,但严世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是心里有数的。
    严世孙或许算不得太过聪明,却知道什么样的选择对他最有好处,所以谣言这东西,有时候只能是谣言了。
    谢笙从宫里出来之后,便遣人给送了信去荣亲王府,就说已经将接风宴定在了后日。
    谢笙回到家中,才换了衣裳,就听到捧墨道:“少爷,严世孙来了。”
    “他这时候过来?”谢笙有些疑惑却也赶忙迎了出去。
    “稀客稀客啊,”谢笙一看见严世孙就笑道,“怎么想起这时候过来?”
    “快叫我歇歇,你也是,若没什么事情,都不往我这里送信,或是来寻我玩的?”严世孙虽说是要歇,面上却也没什么疲态,反而精神气十足。
    谢笙闻言故意道:“行啊,我明日给你送信,在御前相聚如何?”
    明日正巧轮到谢笙进宫当值。
    “这就免了,”严世孙连忙摆手,他惜命,可不想去皇帝面前乱晃。
    “我来是有事寻你,”严世孙道,“我这几日时不时都能遇见云小姐,可是我记得她以前不是喜欢你的吗?云哲还总爱把你说是他未来妹夫。”
    “小孩子说笑的事情,怎么能够当真,”谢笙倒是隐约知道一点云小姐的事情,不过那都在李氏和温瑄她们那里时就已经到此为止,根本到不了谢笙面前。
    谢笙对于这些姐儿们,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子和你长大了,心里鬼主意也多了,竟然不和我说实话,”严世孙故作气恼,大力拍了拍谢笙的肩膀,看谢笙非常配合的做出吃痛的表情,才算满意。
    “什么鬼主意,”谢笙委屈道,“我和云小姐又不熟,就算是见了面或许也未必能认出来,有什么好说的。”
    “这倒也是,”严世孙半点不怀疑谢笙的话,转而又道,“那子和你是真错过了一个好女子。”
    谢笙闻言挑了挑眉头,严世孙才回来几日,就对云小姐印象这么好了?
    “我是不是方才应该说一点云小姐的坏话?”谢笙故意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是不是英雄不好说,可云小姐必定是一位美人,才能引得你这么高的评价。”
    严世孙没忍住呸了他一下,才道:“世上人这么多,哪里人人都是英雄了。”
    不过很快他又笑道:“你放心吧,美人计而已,对我那几个兄弟或许有用,对我却是没太大用处的。”
    “我那几个兄弟做梦都想娶到这位云家的掌上明珠来压下我,见我出门时常常能遇见云小姐,如今都腆着脸和我套近乎呢。”
    严世孙说话时没忍住冷笑了一声,自然是对着他那几个继兄弟的。
    他幼时的确被养的太过单纯,老祖宗又缠绵病榻,有心多教他些,却也无能为力,反倒是最后出了京城,老祖宗身边的人得了她的嘱托,把他好好的教导了几年,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地位其实岌岌可危。
    先前入京时严世孙坚持等谢笙,便已经足以证明他的成长。
    而在曾经的好友云哲和玩得好的谢笙之间,严世孙选择轻易相信谢笙的理由也很简单。
    谢笙绝不会做有害于严瑜的事情。
    不管私交与谁更好,这都无关紧要,都是以后可以培养的。
    最重要的是,他这几年早已经学会,要抓住最关键的重点,是不是和他一条船上的人。
    显然,谢笙是,云哲却已经不是了。
    严世孙想起云小姐的容貌,同谢笙道:“你还真别说,我其实是有些动心了的,一个美丽聪明又富有才情的女子,便是没有背后的势力,也是迷人的。”
    “可惜了,”严世孙叹了一句,又睨了谢笙一眼道,“听说你成婚的日子改了?”
    谢笙点了点头道:“才改不久,我没料到你这么快就回来,只怕写去的信还在路上呢,怎么了?”
    严世孙听了这话一怔,面上露出几分歉意:“对不住,是我因着家里那一摊子事,迁怒你了。”
    严世孙轻咳一声,道:“当今不是定了明年春狩吗,虽然是走个过场的事情,可你也知道,每回春狩都是我们一展身手的好时候。”
    谢笙点了点头,心里模糊的意识到,该不会荣王世子以自己的婚事和春狩冲突为由,要求留下严世孙吧?
    “可我爹说你婚事恰好就是那两天,叫我不要去了,他把剩下那几个都带去,”严世孙面上满是嫌恶,“这世上的事情,从来只有我说不要的,何曾有过别人给我做决定的!”
    荣王世子自打娶了继室,偏心也不是一天两天,当初老太妃压着,没谁敢造次,如今老太妃去了,还能有几分余威?
    至于荣亲王,虽然也宠严世孙,可世子也是他的儿子,其他人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正经孙子啊!大孙子重要,小孙子也是心肝肉,严世孙指望不上的。
    谢笙只能安慰严世孙道:“这一次去,两三日便回,何况这次春狩由诸位皇子主办,旁人若不是极为出彩,压不下那几位去的。”
    “几位皇子主办?可惜了,”严世孙神色说不出来是怎样的复杂,如今四下无人,他凑得离谢笙近了些,小声道,“子和,不瞒你说,我有时候甚至想着他们一道出去死在外头了才好,他们死在外头了,我就将当年的事都翻出来,我老祖宗的死和她有关,我可是有证据的!”
    “这种事情,以后不可出口,”谢笙面上摆了十二分的严肃,“若是被有心人入耳,你觉得她会甘心担下这样的重罪?”
    “你放心,我可没这么傻,”严世孙又反过来安慰有些被他吓着了的谢笙,“我还等得起,便是为了老祖宗,我也要活的好好的,再生一大堆儿孙去见她!”
    “以后这种事,别和我说了,”谢笙松了口气,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受不住受不住。”
    “不告诉你还能告诉谁,”严世孙道,“我也知道自己近来有些太过偏执了,若告诉你,你还能拉我一把,若告诉别人,只怕不撺掇着我赶紧把这事儿办了,都对不起那些人的用心。”
    “得,还知道叫我拉着你,还算清醒,”谢笙这回是半点不担心了,只是他又不放心的嘱咐道,“藏好了,谁问你都不能说,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第224章
    “接连几日俱是天晴, 偏偏咱们聚会这日下雪,早知道便该提前一日,”谢笙掀起帘子,看外头白茫茫的一片,不禁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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