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扶兰挑亮烛火,照了照。
    两处伤口基本已经愈合了,只是颜色发白,皮肉发软,微微肿胀,显然是昨晚被雨水浸泡所致。
    “不是叫你不要淋雨吗?昨夜何必冒雨来此。”
    她用药水替他擦拭,淡淡地道。
    “你再替我揉揉吧。”
    他含含糊糊地说,答非所问。
    慕扶兰装作没听到,转过了身。
    “这地方有些小,我都是带着熙儿睡的。晚上你若也睡这里,我就叫人另铺个铺……”
    一双手从后伸了过来,攥住她的腰,将她拖了过去。
    慕扶兰跌坐到了男人的大腿之上。
    她起身,他不放。挣扎间,也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撞了下桌案。
    桌脚微微移了一下,桌上的蜡炬没立稳,“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灯灭了。
    屋里一下陷入了昏暗。
    慕扶兰心跳加快,整个人,发肤绷紧,毛骨悚然。
    他仿佛感觉到了她肢体的变化,停了下来。
    “当心吵醒了熙儿。”
    片刻之后,耳畔微微一热,他说道。
    慕扶兰停住了。
    男人的臂膀,慢慢地缠着她的腰肢,缠紧了,将她整个人,搂入了胸膛里。
    他低下头,张嘴,轻轻含住了她的耳垂,和她耳鬓厮磨着。
    “慕氏,你不必怕我。你安心跟我,我会对你好的。”
    昏暗中,慕扶兰听到他在自己的耳畔,低低地如此说道。
    他说完,站了起来,将她抱起,仰放在了身后的桌上。
    裙裾被推了上去,堆在了她的腰上。
    冰冷坚硬的桌面,紧紧地贴着她失了保护的身子。
    慕扶兰闭目,以手压面,眼眶酸胀。
    曾经,她是那么的安心,跟着他,做他的妻。
    男人仿佛感觉到了来自身下这小妇人的顺服和听从。他被一种奇异的快感驱使着,整个人热血沸腾。
    他的五指,紧紧地握住了她肌肤温暖的腿,让她缠着自己的劲腰,就在他迫不及待贴向她时,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
    “禀大人,城里来了人,说是老夫人那边有事了!”
    谢长庚定住,胸膛之中,发出一道长长的呼吸之声。
    他慢慢地松开了握住她腿的手,离开她,将她的裙裾放了下来,自己也整了下衣裳,随即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节度使府派来了一个下人,说老夫人昨夜便连夜收拾东西,闹着要回去,管事不敢放行,老夫人就绝食,从早上起,粒米未进,管事请他尽快回去。
    慕扶兰人在里头,隐隐听到了外头说话的声音。
    片刻后,谢长庚入内,点了灯,神色懊恼,对她说了句“我有事,先回了。”说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脚步又停顿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快步走了回来,将她从桌上抱了下去,送到内室,放在了熙儿身边的床上。
    “睡吧。我有空了,就来看你。”
    他俯身下来,替她盖好被,安抚似地摸了摸她的面颊,随即转身匆匆而去。
    第54章
    谢长庚赶回城中, 已是下半夜了。管事还没睡,正焦急地等在前头,得知他回了,赶忙奔出来迎接, 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谢长庚命人取来饭食,携着,来到老母住的院落,推门而入。
    谢母面向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戚灵凤带着秋菊,正跪在床前,双眼红肿, 在苦苦求着谢母进食,看见谢长庚现身, 掩面痛哭:“大人,非我撺掇老夫人如此, 昨夜我是真心求老夫人认我做义女的,不想老夫人发怒,执意不肯,以至出了这事。我若有半句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秋菊也忙磕头:“大人,您不知道, 老夫人昨晚连夜说要走,被戚娘子给劝住。不想一早起, 老夫人就什么也不吃,连口水也没喝过。老夫人年纪大了,戚娘子怕她支撑不住,已在这里跪求了一整天,怎么劝,老夫人也是不听。”
    谢母呻吟,有气无力地道:“我是不想活了,你们都别管我!”
    阿猫在旁,咬着手指,瞪大眼睛,一脸的不知所措。
    谢长庚命人全都出去,关了门,端着粥,走到床前,对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老妇人低声说道:“娘,您起来,儿子伺候您用饭……”
    话音未落,谢母抬手,一把将他手中的碗扫到了地上。
    “哗啦”一声,碗碎了,粥洒了一地。
    谢长庚顿了一顿。
    “娘,儿子不孝,倘若惹您生气,您尽管打我骂我,千万不要气坏身子。”
    谢母颤巍巍地坐了起来,怒道:“你也知道你不孝?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你心里怕是巴不得我早些死了才好,往后再不用烦你!”
    谢长庚跪了下去:“娘,儿子绝无此意。娘你息怒,先用饭可好?”
    谢母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爬了下去,口中道:“罢了,我知道你如今做了节度使,翅膀硬了,我怎么敢打你骂你?我辛辛苦苦生养儿子,到底何用?连这么一件事都不肯顺了我的心意,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这就自己了断,免得碍着你们的眼!”说着噔噔噔地走到桌前,从针线盒里翻出一把剪子,朝着自己的脖子便要扎下去。
    谢长庚急忙夺了。
    谢母推开儿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从小到大,都要你做过什么了?不过就这么一件小事,又没有逼你休了那妇人!你不是看我不顺眼,逼我死,是什么?”
    谢长庚道:“戚氏自己也答应,说愿意做娘的干女儿,娘你何必定要儿子纳她?”
    “你还说!你都这么开口了,她一个女儿家,难道还能赖着说不肯?可怜凤儿,这么多年,一直等着你,委屈求全,到头来,你却如此忘恩负义!早知道这样,当初逃难掉下水,我就该松手不活了的。如今害凤儿没了娘不说,连下半辈子都没了依靠!我日后死了,有什么脸去见凤儿她娘?
    谢母一边用手拍着地,一边哭诉。
    谢长庚望着坐在地上蓬头散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老母,眉头紧锁,半晌,终于说道:“娘,你先起来。此事,容儿子再考虑。”
    一直以来,谢母在戚灵凤面前再三地保证,说儿子定会听自己的话,迟早将她接进门来。没想到这回,儿子仿佛铁了心地要拒,谢母一是失望至极,二来,更不愿在戚灵凤面前失脸,这才寻死觅活,以命相逼。
    谢母偷偷觑了儿子一眼。
    儿子虽然松口了,但面色却不大好看。她也不傻,自然看得出来,儿子这是勉强让步。
    这些年,他官越做越大,积威迫人,自己也是靠着儿子得封诰命,在乡邻面前风光无比。
    戚灵凤固然值得疼爱,但自己终究是要靠儿子的,老太太心里门清的很。他终于退让,自己能在戚灵凤面前挽回些颜面了,便也不敢再逼,怕真将他惹怒,和自己翻脸。
    “你一日推一日,到底要到何时才能把事情办了!”谢母埋怨。
    谢长庚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说:“儿子最近事多,还请娘体谅。儿子尽快。”
    他将老母从地上扶起。
    “娘你饿了一整天,儿子先伺候你用饭。”
    谢母抹着眼泪,坐了下去。
    “庚儿,你不会怪娘逼你吧?娘就你一个儿子,凡事都是为你考虑。慕氏那妇人,看着就不是福厚之相,不是庚儿你的良配。凤儿却知根知底,又稳重,又孝顺,你身边有她照顾,娘才能放心。”
    谢长庚微笑道:“娘的好意,儿子明白。”
    折腾了一宿,谢母早就疲倦不堪,见终于逼得儿子露面让步,孝顺依旧,也就见好就收,吃了些东西,唉声叹气地躺下去了。
    谢长庚服侍老母睡了下去,从房里出来,停在门口,闭目,揉了揉额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管事还等在外头。
    老夫人来的次日,夫人便走了,现在又闹了这一出,内中隐情,管事岂会看不出来?分明后宅起火。知老夫人已进食,人也歇了下去,松了口气,但见节度使脸色晦暗,眼睛布着一层淡淡血丝,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压低声道:“大人放心,老夫人白天之事,我已安排过,将府里不相干的下人都调开了,知道的人不多,不会外传。”
    谢长庚颔首,叫他去歇息。
    管事应了,正要离开,又被叫住,见节度使停着,仿佛在想什么,便问:“大人还有何吩咐?”
    “天气冷了,明日你去库房,挑些上等的服玩,还有火蚕裘、连珠锦帐,照夜玑,都送去马场给翁主。”
    他提的这几样宝物,皆世所罕见,独一无二,从前西域几个小国进贡来的。
    管事一愣,反应了过来,忙应是。
    谢长庚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数日之后,他收到休屠城刘安的一则消息,亲自过去。
    刘安向他汇报,说前些日土人老首领的六十大寿,他带着节度使的贺礼和拜帖去贺寿,虽未见到人,但对方收了东西,叫人转话,向节度使道谢,说知道节度使事务繁忙,不敢打扰,叫他放心,他们自己会提防北人,不会将马河谷拱手让人。
    这意思,其实就是委婉拒绝了谢长庚想要会面的提议,不愿谢长庚协助参与马河谷的防卫之事,更不愿搬迁。
    谢长庚眉头微皱,登上城楼,眺望着远处马河谷的方向,沉吟了片刻,道:“北人权力交替,新王于数月前上位,天气又日渐严寒,他们会有动静,你加强戒备,不能松懈。”
    刘安得令。谢长庚事毕,出城而去,行到那条岔道口。左边回往姑臧,右边去往马场。
    他停马,迟疑了片刻,带着随从,转向往右道而去。
    ……
    慕扶兰坐在屋里,借着白天最后的一点余光,望着屋角桌案之上,那只数日之前,谢长庚派管事送来这里的宝箱,久久地出神。
    屋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去。
    又一天,要过去了。
    她看了眼外头。
    谢长庚那日走后,这几天,熙儿一做完读书的功课,就要去骑马。
    慕扶兰起先担心危险,自己总是在旁盯着,这两日,见他骑得很好,小马也十分温顺,从不会蹶蹄子,加上边上有两名护卫时刻保护着,也就放下了心。
    前几日,到了这个时辰,护卫已将熙儿送回来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还没回。
    她起了身,朝外而去,才走出内室,冷不防,侧旁伸过来一双臂膀,将她搂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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