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问行打开黄折,心里却直叹气,我的主子爷啊,这种差使您非得交给我。
    “皇上有旨,贵妃佟佳氏温惠端良,壸仪懋著,著……”顾问行顿了一下,看着贵妃一字一顿说,“进封为皇贵妃,钦此。”
    一时间,室内鸦雀无声,众人低着头面面相觑……
    只有顾问行继续说道:“贵主子,皇上命奴才来取贵妃金册金宝,皇贵妃册封前著在旧金册前抬格添‘皇’字以示尊崇,其余皆同贵妃,这是前朝孝献皇后的老例。皇上说天下刚定,国库空虚,后宫过去无金册金宝者此次新封会命内务府按例添置,其余还是俭省为上,先供太皇太后、皇太后上徽号为宜。”
    蓁蓁听到这里都惊了,皇帝这手太狠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大伙儿贵妃和皇贵妃就差一个“皇”字吗?
    一屋子的人都还在跪着,正主佟佳氏还伏跪在地,没有起来……
    第86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 才听见佟佳氏说:“臣妾叩谢皇上隆恩。”
    顾问行吊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还好, 贵妃还是识大体的没有失态。“贵主子大喜, 皇上说贵主子协辅中闺、鞠育众子, 实乃后宫典范。”
    于是他接着宣读下一道旨意,同时心中又一次大叹气,我的万岁爷啊,您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皇上有旨,惠嫔纳兰氏进封为惠妃、宜嫔郭洛罗氏进封为宜妃、德嫔吴雅氏进封为德妃、荣嫔马隹氏进封为荣妃。”
    念到蓁蓁的时候,荣嫔一下抬头瞪圆了眼睛, 直到听到自己才复又把头低了下去。
    四人纷纷谢恩,顾问行接着说:“惠主子,皇上还有旨意给您, 八阿哥年幼, 皇上说待八阿哥周岁后请您接到延禧宫抚育。”
    惠嫔这是又惊又喜, 忙不迭地再三谢恩,蓁蓁却是笑了, 惠嫔到底是有心人,宫中也只有她抽空去瞧了瞧卫氏的这个孩子,而她也只在皇帝面前略略提过这事一回。她知道皇帝如果要给八阿哥寻个养母,惠嫔做的这件事落在皇帝耳朵里要比某些眼睛只瞧着坤宁宫那几块砖的人强百倍了。
    “鞠育众子”吗?顾问行这才夸完, 皇帝就把缺人照顾的阿哥送给了惠嫔, 这其中什么意思有心的多想想就懂了。
    蓁蓁跪在地上想:皇帝这回大概是真的对贵妃的着急样吃心了,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件事真的触到了皇帝的底线。
    是胤禛?是太子?是圣母?还是别的连她都不知道的事情。
    她联想起音秀有次和她闲话起佟国维他们拜见太皇太后的事情, 她总觉得皇帝不高兴的不止是贵妃的飘飘然,而是旁的更深的东西。
    顾问行把黄折合上,躬身道:“诸位主子请起吧。”
    端嫔头一个爬起来,伸手就想扶佟佳氏,新晋的皇贵妃佟佳氏不知是不是跪久了,起身的时候一个扑棱跌了一下。
    “贵主子,哦,皇贵妃,您小心。”端嫔伸出去的手被皇贵妃格外,她有些尴尬地杵在旁边,而她之前敬献的采帨还放在正座的几案上。
    端嫔素来不善言辞,也不爱出风头,她实在看佟佳氏封后的事情板上钉钉才壮着胆子来讨好她,却没成想碰上了这样尴尬的境地。此刻她正手足无措,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承乾宫的地毯下。
    顾问行是聪明人,承乾宫现在气氛有多怪他每个毛孔都感受到了,可没办法,他那把他当磨心轮使唤的万岁爷还有一道旨意,他得说完了才能逃命。
    “贵主子,还有一事,皇上已下旨册封孝昭皇后之妹、故一等公遏必隆之女钮祜禄氏为贵妃,旨意和诸位主子册封的圣旨已经一并送去礼部。”
    一语既出,满室哗然。僖嫔是第一个,她一时连站都没站稳。身为仁孝皇后族妹,晋封的旨意当中却没有她,现下孝昭皇后的妹妹却直接封为了贵妃,她满心的不甘和黯然,捏着帕子的手攥得青筋暴起才能忍住没有落泪。
    这事蓁蓁看那本折子的时候也已经知道了,而且她还知道这事是法喀亲自去昭仁殿哭来的,她心里叹了口气,主子娘娘的家人还是像当年一样不消停啊。
    惠嫔早早得了蓁蓁报信,加上她早就习惯了皇帝对自己的压制,所以只衔着笑意望向承乾宫的主人佟佳氏。
    皇贵妃还没有表情,也可能她一时之间失去了露出任何表情的能力。直到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瞧着她的时候,她才扯起嘴角说:“好事好事。”
    “奴才还要去内务府盯着各位主子册封的大事,奴才先告退。”
    顾问行说完脚底抹油赶紧溜了,这承乾宫他是一刻都不敢待,生怕哪位主子把气连带撒到他头上。顾问行走出承乾宫的时候,天又下起了绵绵细雨,他想起自己来前皇帝把黄折教给他的时候,脸上全是折腾人的狠厉,突然浑身一个寒蝉。
    后宫这帮主子们啊……少折腾折腾,不行吗……
    顾问行是跑了,可承乾宫里的女人们还得把戏唱下去。
    佟佳氏杵在正中,浑身冷若冰霜毫无之前的喜气,连宜嫔这个往常最是活跃的人都三缄其口,只有端嫔缩手缩脚地抓着自己绣的采帨,“贵妃娘娘,这东西您还是能戴……”
    她颤抖着靠近佟佳氏,佟佳氏却突然手一挥,“哐啷当”一下端嫔连人带物往后敲在几案上。
    “啊哟。”不知道谁惊呼了一声,打破这一室的沉默。
    佟佳氏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忙指挥刘嬷嬷去扶起端嫔,并说:“我动作大了些,端嫔你可还好?”
    端嫔哪敢说不好,忍着疼拼命摇头也不敢再开口,生怕说错半个字。
    这时蓁蓁先蹲了下去一福,朗声说道:“臣妾恭贺皇贵妃娘娘,娘娘大喜。”
    她这一声下,所有人好似才想起来还有“道贺”一事,纷纷也开始说起了“大喜”的吉祥话。
    众人没说几句,皇贵妃就叫了散,蓁蓁临跨出承乾宫时回望了一眼,皇贵妃佟佳氏木然坐在正殿中央,内室的阴沉笼罩在她身周让人看不清她的脸色。
    蓁蓁五分快意五分叹息,匆匆离开了承乾宫。
    ······
    这几道石破惊天的圣旨皇帝同时传了好几个地方:承乾宫是一、礼部是二、内务府是三,还有一个就是慈宁宫了。
    音秀在内室点起了一把龙涎香,香气才飘出,太皇太后就冷声说:“灭了,端出去。”
    音秀刚要合上香炉的手一抖,苏麻喇姑朝她使了个眼色,她赶紧端起香炉退了出去。
    上好的龙涎香就点了这么一会儿也足够在内室的人鼻尖绕三匝了,皇太后深吸了一口醒了醒神,打起精神去劝刚刚被皇帝震惊的太皇太后:“皇额娘,您也不喜欢佟佳氏,皇上不立就不立吧。”
    “皇上一点招呼都没和我打。”太皇太后喃喃道,“一点口风都没露。”
    她指着身边的一张软垫说:“他昨儿还坐在这儿,就听着我催他下旨,他都没开口告诉我。呵呵,他就是不说,非得这么让我知道。”
    皇太后当然知道太皇太后在意的是什么,她低着头轻声说:“皇额娘,转眼皇上也三十了,他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
    苏麻喇姑和皇太后交换了个眼神,皇太后朝她抬了下下巴示意苏麻喇姑也帮着劝几句。
    “您不是天天盼着皇上能够独当一面吗?这不是好日子说来就来了,您倒不高兴了。”苏麻喇姑和太皇太后名为主仆实为知己,她抬手推了推自己老主子的肩膀,“好事呢,您也别多虑了。皇上还磋磨内务府忙您和皇太后上徽号的事情呢,据说给皇太后新做的朝冠改了好几次,如今是富丽堂皇。”
    听到这句,皇太后瘪了下嘴,朝冠的事情在宫中闹的沸沸扬扬,结果皇帝转手就把“好事”扣她头上了,说是孝敬她的。可她这时候也不敢再抱怨什么,只好赶紧接过苏麻喇姑的话茬:“您还老担心我什么呀,您瞧皇上对我可不是好的不得了,比起外头那些个亲生有儿子的我都强了百倍不止。”
    太皇太后的脸还绷着,她精明的眼睛打量了下皇太后和苏麻喇姑,最后无奈地摇摇头:“是我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什么该不该的,您本来就过的是颐养天年的好日子。”苏麻喇姑塞了个果子给太皇太后,“往后咱们多坐着看戏就行了,都是那些小女娃的事情,咱们这些半老婆子管这么多干什么?”
    太皇太后哀叹了一声:“常怀百岁忧,我这颗心啊永远放不下。”
    苏麻喇姑打趣道:“那您啊,先安安心心地活百岁吧,您百岁那天皇上肯定最高兴了!”
    ······
    闹了一年的中宫之争此番终于尘埃落定。贵妃佟佳氏册为皇贵妃,故一等公遏必隆之女钮钴禄氏册为贵妃,另外惠嫔、宜嫔、德嫔、荣嫔晋位四妃,其他人分毫未动。
    惠嫔出身叶赫,四妃之首宫内外心服口服,宜嫔差一点,但是她家从顺治二年开始就掌盛京关防是太皇太后跟前得眼的老奴才,老太太当年亲自点进宫又生了阿哥,旁人自然嚼不了什么舌根。荣嫔入宫年久有儿有女,还是图海家的远亲,封妃也正常。
    不过德嫔嘛……就免不了被人多嘴几句了,毕竟僖嫔这明晃晃的出身放在那儿,德嫔怎么看都不该越过去,更不要说还越过了荣嫔,排在了第三。可皇帝像是故意要堵人嘴一样,封妃的诏书出来前先把德嫔扒拉进了正黄旗正身,有些爱琢磨的人掰着手指把事情算了半天,都猜皇帝早就算计好了这事。
    事不能算,一算就免不了有人多嘴,有些人说僖嫔就是吃亏在没生养上,有些人则说永和宫就是狐媚,还有人则讥讽包衣出身就算有了儿子得了妃位这辈子也就到头到顶了。
    当然这些闲话和抢高位的那几家关系不大,佟家白高兴一场,丢了皇后之位得了一个皇贵妃一点谈不上任何高兴。而一等公府继孝昭皇后之后又出了一位贵妃足显皇帝对其恩宠不绝,一时是门庭若市。
    国公法喀的夫人赫舍里氏这些天是迎来送往又要招呼来送礼的夫人们,又要招呼宫里和内务府来的人准备小姑进宫的事忙得脚不沾地。这天好不容易送走了内务府的钦差,她累的一屁股坐在太师椅里真想就这样不起来了。
    陪嫁的乳母张氏给她捏着肩说:“钦差说了,今儿是最后一趟了,这之后再来就是三格格进宫的那天了。”
    赫舍里氏拍着桌子骂道:“再来几趟我这命就得搭进去了。外头人只看着我们这府人来人往的热闹,谁晓得我这烈火烹油的,这么多的事里里外外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张罗,老四的媳妇跟死了一样,好像这要进宫的不是她男人的亲妹妹。”
    赫舍里氏口中的老四媳妇就是遏必隆第四子颜珠的福晋、皇贵妃的妹妹佟佳氏。
    张氏劝道:“虽说两位爷都是老福晋娘娘肚子里出来的,可四老爷家那位同咱们是做不到一条心的。谁让她姐姐是那位呢。”张氏竖了个拇指,接着说,“咱们三格格进宫去就是去跟她姐姐争宠的。老奴还听人说皇上这次没立那位当皇后是心里记挂着咱们三格格,要把三格格迎进去过几年再立为皇后呢。”
    赫舍里氏斜眼看张氏:“宫里几个娘娘我都是见过的,宜嫔姊妹就不用说了,还有原先咱们府孝昭皇后身边的那个宫女德嫔,那时候就瞧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如今长开了那真是顶顶的一个绝色,皇上这些年最宠的就是她,都紧赶慢赶从包衣里扒拉出来要封妃了,咱们绮澜哪有这本事。”
    张氏笑说:“这也难说,姿色容貌是一回事,这情哪又哪是单单只为了一张脸皮的。上次不还说三格格见过皇上吗,皇上哪怕是一直记得三格格呢。”
    赫舍里氏总觉得这府里上下都想得太乐观了,从她从娘家边边角角里咂摸出的一点意思,这回的事和自家四叔索额图也脱不了干系。不过皇帝若真因着故去的皇后对绮澜另眼相看于他们家那也是天大的好事。
    “对了,老四家的这些日子干什么了。”
    张氏说:“听说不在府里,回娘家去了。”
    “回娘家!”赫舍里氏气的又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我忙成这样她竟然回娘家去了!”
    张氏忙给她撸胸口,劝道:“夫人莫动气,夫人莫动气,我听说……”张氏附道她耳边嘀咕道,“老四家的去了……找了……”
    赫舍里氏眉头一挑,“吃里扒外的,都嫁来我们家了胳膊肘还往外拐。回头让人盯着看她些,有什么动静记得告诉我。”
    张氏忙诺诺应了。
    ······
    自从册封的旨意传出,佟佳氏抱胤禛去承乾宫的日子一下减了不止一半。蓁蓁想着她还得给皇贵妃一点薄面,隔三差五还是会抱着胤禛去承乾宫坐坐。
    秋雨绵绵不绝,承乾宫里虽在屋子的四角都点了灯,蓁蓁仍是觉得有些阴测测的。宫女替她通报过后将她请了进去。“臣妾请贵主子安。”
    胤禛一进屋子就呜咽着要哭,蓁蓁忙去哄他,又抱歉地朝佟佳氏笑笑:“皇贵妃娘娘,禛儿怕是困了或者是饿了。”
    三岁多的胤禛也不管,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孩子在保母怀中伸出手就要蓁蓁抱。蓁蓁接过他,他把自己埋在亲额娘怀里,蓁蓁哄着他:“胤禛,叫人了,平日里和佟母妃玩的时候不是挺开心的吗?”
    “冷……”胤禛在她怀里扭捏着。
    蓁蓁心里叹气,小孩子不会撒谎也不会掩饰,佟佳氏这屋子里外都透着阴气。
    佟佳氏看着胤禛不肯转过来,倒也不勉强,“算了,让保母早点抱他回去吧,外头天冷,孩子别着凉了。”
    蓁蓁把胤禛交给保母,指着胤禛说:“阿哥要懂规矩,给佟娘娘请个安就回去好不好?”
    胤禛一向听额娘的话,虽然现在畏惧承乾宫的寒冷,但还是点点头,他在保母怀中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佟娘娘好。”
    佟佳氏和煦地朝他笑着,拿了一枚山楂说:“阿哥吃不吃?”
    胤禛叫完人就又把脸藏起来,佟佳氏也不在意把山楂扔在桌上说:“带他回去吧,德妹妹留下,我和你说说话。”
    蓁蓁扶着霁云的手微微一福,她低着头眼神落在炕前的一块绣着并蒂莲的毛毯上,那处不知为何比其他地方颜色要深些,像是被泼了水一样。
    “快起来吧,别和我拘泥这点虚礼了。”
    “是。”
    蓁蓁在炕上坐下悄悄打量贵妃,她除了脸色比往日更苍白些外并无不同,神情一样还是那么温和,只是刚进门时蓁蓁感觉到的那种阴测测这会儿到了烧了炕火的屋里也没能消除。此外,她还能在殿内闻到隐约的药味。
    宫女端了茶来,蓁蓁这些年一直都记着秋华的话,不过端起来抿了抿装了个样子就放下了。
    “你今儿来的好,有件事刚好要同你说,翊坤宫收拾的差不多了,马上要有新人搬进去。”
    “嗯。”
    这事她心里有准备,绮佳从翊坤宫搬出多年,早应该有人再搬进去了,毕竟屈指数来宫中能住的宫殿也没几座,更何况这次要进来的还是翊坤宫旧主的妹妹。
    如今主位上加起来将有八人,现下景仁宫、景阳宫不住人,咸福宫在安嫔敬嫔死后也空关着,剩下没人的就是长春宫和翊坤宫,长春宫虽然也不错,但相比之下翊坤宫绝对更胜一筹。再说承乾对翊坤,皇贵妃对贵妃,不是正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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